朝核问题：出路在哪里？

虞少华

今年4月，朝鲜宣布发射“光明星2号”试验通信卫星后，联合国安理会随即发表主席声明，认为朝鲜的发射活动违反了安理会第1718号决议。朝鲜拒绝接受这一声明，宣布退出朝核问题六方会谈，并按原状恢复已去功能化的核设施。5月25日朝鲜宣布成功进行了地下核试验。

在此次核试验后(2006年10月9日朝鲜曾进行了首次地下核试验)，朝核问题恶化，严峻程度升级，已和此前多次发生的曲折与反复有所不同。

安全局势：遭遇近二十年最大危机

朝核问题恶性发展。遭遇近二十年最大危机。首先，从朝鲜的核战略意图看，朝鲜似已将“拥核换安全”调整为“拥核保安全”。其次，从朝鲜的谈判目标与条件看，朝鲜不再把“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是金日成主席的遗愿”、“一旦威胁朝鲜安全的问题得到解决，朝鲜一颗原子弹也不需要”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事实上已抛弃了无核化承诺，必要时可能会更进一步明确宣称永远不放弃核武器及其核计划。朝鲜会坚持恢复谈判的前提是承认其有核国地位，谈判性质须是“敌对势力同时消除核武器的”裁军谈判。再次，由于朝鲜连续升级和挑战对话底线的举动，美国国内舆论和政界声音中保守势力占据了话语权优势，形势更利于制定强硬政策。最后，作为影响朝鲜对外政策的重要因素，日本与韩国的国内政治与对外姿态，也成为核形势发展的消极阻力。一段时闻以来，日本麻生政府和韩国李明博政府都领受内政掣肘，因而更注重利用国民对朝鲜核武计划的担忧与反对，偏重以强硬的对朝政策争取民意，巩固以保守势力为支撑的执政基础。虽然当前日本国内形势有所变化，朝韩关系也出现新的变数，但日韩对朝政策追随美国压朝弃核的基调不会有大变化。

地区军备竞赛升级，对话解决希望犹在。韩国于今年4月修订了《国防改革基本计划》，首次提出对朝进行“先发制人打击”，同时决定引进用于监视、侦查，精密打击、拦截朝鲜核武器和导弹的武器装备，并向南北有争议海域派遣了部署有导弹的军舰，日本通过的新《防卫计划大纲》建议案中，也包括了要求日本拥有巡航导弹等“对敌方导弹基地的攻击能力”；美国在向日韩承诺提供“加强版”的“核保护伞”的同时，还决定对日本出售美军现役最先进的战机F－22型“猛禽”。

虽然朝核问题形势恶化，各方姿态空前强硬，但通过对话解决问题和改善关系的希望犹在。最近美国前总统克林顿访朝与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日举行了会晤，韩国现代集团会长玄贞恩访朝带回被朝方扣押的韩国员工。另有消息透露，美韩等国正计划制定一揽子解决朝核问题的新方案。这些都显示出各方在就恢复对话做着努力。究其原因，一方面是世界范围的经济危机背景使有关国家更依赖自身及周边环境的稳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包括美国、朝鲜、韩国在内的冲突相关方都不具备用武力等对抗性手段解决问题的能力。

解决：非理性施压可能引起严重后果

朝鲜进行第二次核试验后，国际社会对有关国家之前采取的政策和解决方式的反思很多，笔者认为其中一些有失偏颇。例如，有的认为形势恶化证明朝鲜从一开始就无意弃核，而只是利用六方会谈为研发核武器争取时间；有的认为这是中国甚至美国、韩国的绥靖政策导致朝鲜得寸进尺的结果；有的认为是没有明确提出可给予朝鲜经济援助并以文件形式向朝鲜做出保证，等等。这些判断的不妥之处在于，或是仅仅就朝核问题本身寻求解决办法，而忽略了朝核问题产生的深刻政治根源；或是仅仅看到朝鲜的错误所在，而未能同时指出其他相关方特别是朝核问题主要当事国美国的政策失误，或是仅仅寄希望于以经济援助换取朝鲜弃核，而无视朝鲜的安全关切，包括其对体制稳定的忧患。

为重新启动无核化进程，必须对当前核危机转圜比以前更为困难的现实有充分准备，必须从更高更宽的视角解读朝核问题实质，必须对包括美国在内的要求朝鲜弃核一方自身的政策错误以及朝鲜的合理关切有客观公正的认识，同时，还必须针对朝美互不信任极深的现实提出切实可行的行动计划。以下几点将决定朝核问题的形势能否向积极方向演变。

地区格局能否避免进一步失衡。在朝鲜连续采取强硬举措后，对朝鲜的谴责空前一致。但同时，美国、日本、韩国积极寻求军事合作以联合应对朝鲜的动向，也在进一步冲击地区格局的平衡。此外，一些国家还在积极呼吁和推动排除朝鲜的有关朝核问题的会谈，这也可能从政治外交角度加大地区格局的不平衡。朝鲜拥核的动因源自安全感缺失，而失衡的地区格局不仅无助于朝鲜从根本上放弃其错误的思维和战略，反而会坚定朝鲜按既定方针行事的决心，还可能诱发朝鲜不理智的报复行为，从而给地区安全带来更大的威胁和破坏。一旦引发热战，区域内各国均难逃其患。从国计民生所受损害来讲，韩国、中国恐不小于朝鲜。为自身安全计，有关国家都应避免过激的应对行动，从营造共同安全的目标出发，探索现实可行的解决办法。

美国能否做积极的战略调整。鉴于形势变化，奥巴马政府很难不做任何战略和策略调整就吸引朝鲜回归到对话轨道，即不能仅仅靠重复其竞选时的与朝对话承诺、或套用布什的CVID(“全面、可核查和不可逆转地裁军”)与朝对话原则，就可以期待突破当前僵局。奥巴马需要决定，是接受一个无核的、与美国体制不同的朝鲜并与之和平共处，还是容忍一个有核的朝鲜并不断面对其挑衅；是要一个以朝核问题为支点而能确保美国主导支配的东北亚，还是要一个在解决朝核问题基础上实现朝美、朝日关系正常化的格局平衡的东北亚；是要维护以美国的敌人甚至盟友的相对不安全为基础的美国的绝对安全，还是要构建兼顾各方关切以共同安全为目标的地区新秩序。

朝鲜国内政治与经济局势能否保持稳定。目前看，朝鲜国内政治经济情况基本能保持稳定。金正日后继体制的建设似已提上日程，当前并无会因此引发政局不稳的迹象。虽然经济尚不具备根本改善的外部环境与政策基础，但从维持人民基本生活和安定民心的角度看，朝鲜正在摸索适合自身国情的经济运转模式，并已在近年的实践中积累了一些经验。在经济非常困难的情况下，朝鲜并非外界想像的那么脆弱，而是具有一定的抗压和抗风险能力。但必须看到，长期的经济困难、相对的外交孤立、以及高度集中的领导体制，使非正常因素对朝鲜可能造成的冲击也不容忽视。这种非正常因素包括各种可能的突发事件，也包括国际社会和周边国家的非理性施压。不论是哪种非正常因素作用，一旦引起朝鲜内部动荡，都有可能对地区局势产生负面影响。值得注意的是，曾在上世纪末出现过的“朝鲜崩溃论”近来又被重提，甚至被一些人奉为朝核问题的解决前提。事实上，朝鲜内部稳定是通过对话解决朝核问题的前提，并符合周边国家利益。因此，有关各方都应现实看待朝鲜的生存能力与领导体制传承，避免对朝鲜过当施压，也不应由于错误判断朝鲜内部情况而人为贻误解决朝核问题的时机。

有关行动计划能否做到合理可行。如前所述，由于朝核问题绝非单纯的防扩散问题，参与协商的有关方特别是主要当事国朝鲜与美国互不信任极深，因此有关行动计划的制定必须从这一现实出发，一方面要综合考虑各方的各种关切，以一揽子方式解决问题，另一方面要坚持同步和分阶段的原则，在阶段性进展并点滴积累信任的基础上，逐步实现9.19共同声明提出的目标。要求一方首先行动，或者动辄从自身绝对安全的需要出发提出不对等要求，均无助于朝核问题的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