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学府三则

2009-11-05 09:54赵俊贤
延河 2009年9期
关键词:张贤亮老杜鹏程

赵俊贤西北大学教授,著有《中国当代小说史稿》、《论杜鹏程的审美理想》、《中国当代文学发展综史》等学术论着,并有学术论文、散文等发表。

西大兼职教授杜鹏程

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对杜鹏程及其作品较为陌生。20世纪40年代,杜鹏程是著名的随军记者,他的报道、通讯曾屡次引起解放军副总司令彭德怀的关注,批示电台向全国播发。1954年,杜鹏程出版长篇小说《保卫延安》,在全国掀起争相传阅的热潮,一霎时形成“杜鹏程热”。其时老杜亲自报告小说的创作过程,已无法满足社会需求,不得已他的朋友代他外出作报告。今天看来,杜鹏程仍然不失为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占有自己位置的优秀作家。

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杜鹏程这位著名作家和西北大学结下不解之缘。我和他也有数十年的密切交往。

1957年9月初我跨入西北大学中文系的大门之后,很快就知道班上那位高挑个儿、长得清秀标致的女同学是走红作家杜鹏程的妻子张文彬。她是工农速中报送入学者。入学不久她担任党支部书记,直至毕业。那年月的党支书非同小可,是大权在握的显赫人物。平心而论,她的作为还算可以。须知在极左政治肆虐的年代基层党的干部只要不超越上级的部署“创造性”地做“出格”的事就不错了。要求他们抵制极左思潮不大现实,乃至是苛求。

有些女同学近水楼台。很快由张文彬引领见到杜鹏程。她们以此为荣、为傲。乐不可支。坦率地说,我当时也想拜见杜鹏程,但这种愿望并不强烈。我首次见到他,是在公众场合。1958年。他随中国作家代表团访苏、访欧归来,应中文系邀请给全系学生作出访报告。后来,同年8月8日系上宣布著名作家杜鹏程被聘为兼职教授。老杜有了这个“职务”后。给我系同学作过一次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学习辅导报告。那次访苏报告是叙述出访见闻,讲得倒还清楚。不过。他讲得并不精彩,而事实引人注目帮了他的忙。客观地说,老杜并不擅长讲话。这次辅导报告,属于文艺理论性质,并非他的强项,讲得很吃力。他东拉西扯,无理论色彩,令大学生失望。只是大家耐心听讲,并无中途退场者,这大约是因为人们对大作家有敬畏之情。

其实,此前老杜已和西大有来往。1957年6月10日《人民日报》发表的《大学门前的风波》,写的是西北大学学生“右派”闹事。此时。“反右派”运动在全国刚刚展开。不久,老杜又在地方报纸发表过两篇关于西大反右派的文章。这当然是组织的安排。这些通讯不曾署本名,用了笔名“司马君”。我在20世纪80年代初编写《杜鹏程著作编年目录》时如实将它们收录。有人为尊者讳,主张删除隐去其文。我去征求老杜的意见,他为人坦诚,豪爽地说:“收!那是历史事实嘛!”过会儿,他忽然天真地问:“你怎么会知道那是我用的笔名?”我开玩笑说:“你是司马迁故里的人嘛。”

在老杜来校作报告之后,有天,记不起由于什么原因,张文彬领着我和别的几名男女同学去小南门里她的家。那是个下午,老杜正好在家。这是我第一次私下见他。老杜安排在家帮忙的人外出买水果款待我们。1960年秋,我和张文彬等同学合作写批判某人“修正主义”文艺观点的长文。对于山水诗、轻音乐的“阶级性”该如何认识,我们拿不出见解。张文彬主动提出领我去向老杜讨教。这是一个晚上,一进会客厅,老杜握手寒暄后就搔着短发发牢骚:“这小丫头整天缠着我,三天了。一个字也没写出来。”他是亲昵地抱怨他们的小女儿“调皮捣蛋”。张文彬说明我们的要求后,老杜拍了一记大腿,说:“你们大学生弄不懂,我能懂什么!”停了一会儿,他说:“走!我领你们向高明者求教去。”

走出杜家,满街灯火辉煌。军人出身、三十多岁的杜鹏程走路带风,他走前,我们在后边紧追,煞是吃力。第一站,到西大街艺术院拜访一位剧作家。他和老杜在延安时即熟识,二人一见面,开玩笑、打哈哈,及至谈到我们的正事,剧作家打了老杜一拳:“你这个家伙,要出我的洋相。我懂什么文艺理论!”第二站,来到北大街省美术家协会,找到一位秘书长,人家很客气地告诉我们:“对于山水画的阶级性,我们也缺乏认识。真是爱莫能助。让你们白跑一趟,真对不起。”老杜在归途中叹息一声:“还是你们自己钻研吧。”

1978年,中文系安排我开设选修课《杜鹏程研究》。为此,我频繁登门拜访杜鹏程及其夫人张文彬。我和老杜成为亦师亦友的忘年交。有天,他认真地问我:“你们大学老师去上课,一讲就是两小时。真不简单!这是怎么回事?”我笑道:“你一部书写出30万字,这是怎么回事?”他说:“这不是一码事。我想顺了,连着写一天一夜。想不顺,躺两天不写一个字。可你们老师上去讲课,中途要是不顺,总不能说,同学们你们等等,我回去想词儿?”我见他认真,有点大智若愚,便正经地说:“我们有事先准备好的讲稿,必要时,可以翻阅。”

有次,老杜又好奇地问我:“学校让你开关于我的创作的选修课,竟安排40个学时,你怎么办?总不可以第一次上去朗读《保卫延安》第一章第一节,第二次上课再读……那大学生会听下去吗?”我笑了:“若是这样,我把中央台播送《保卫延安》的录音带拿去放就可以了,人家播音员比我朗读得好。”老杜急切地问:“那你到底怎么办?”我说:“绝对不读你的原作,而是评论、分析、研究你的作品及生平。”老杜说:“人们已经写了数百篇评论我作品的文章,你岂不是要在课堂上重复他人的评论?”我说:“不会的。那几百篇是感性或知性的评论,而我要讲的是理性的研究。”老杜闻言,有点吃惊地将信将疑地看着我。他不再说话了。1982年春,我将我写的20万字的《论杜鹏程的审美理想》初稿打印稿送去征求他的意见。这部打印稿,既是我的选修课教材,又是将要出版的学术专著。他阅后由衷地赞叹:“理论家不简单!有的我想到了说不清楚,有的我想也不曾想过。过去的评论,多是针对单篇作品就事论事;你的著作,是整体的、综合的、深层次的研究。真的不是一般评论,而是有深度的研究,难能可贵。”

我为了进一步修改书稿,去借他的《保卫延安》手稿。张文彬先答应了我,后来他却婉言拒绝了。我没有在意,我理解作家对手稿的珍惜之情。事隔一年,老杜却主动将手稿借我查阅研究。为什么会有这一变化?容后再叙。

20世纪50年代,杜鹏程的妻子在西大就读,他本人被聘为中文系兼职教授,他和西大存在密切关系。20世纪80年代,他的儿子又一门心思报考西大,这几乎是缘分的再续。

和我国亿万家长一样,杜鹏程夫妇对儿子的高考看得很重。从儿子进入高中,他们便关注、谈论此事,及至1982年春,当年夏儿子要参加高考,他们夫妇几乎全神贯注于此事了。张文彬很焦虑地说:“孩子能考上大学,一切都好说;若是考不上,那怎么办?在街道游荡,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小青年混在一

起怎么是好?”我安慰她:“不会的。孩子听话,在班上成绩又领先,考取大学没问题。”

老杜的儿子下决心报考西北大学。那年月,大学很难考,西大在考生心目中的地位又相当神圣。其时陕西省的高考状元也报西大的系科。老杜夫妇也支持儿子的报考目标。他们早早地在西大物色可以给儿子帮忙的人。这些人虽然未曾拍胸脯,但言辞铮铮作响地打了保票。老杜夫妇甚喜。也可能为了加大保险系数,他们夫妇也向我提出帮忙的要求。我实话实说:“别人的孩子我不一定管,你们的儿子报考西大,我会尽力帮助。不过。这‘走后门是有限度的。即是说是有条件的。孩子的总分上了西大的分数线,我可以尽力做工作。否则,爱莫能助。”

事后知道,老杜对我的态度颇为失望。他对妻子说:“人家几个人,答应得多痛快!俊贤是你的大学同学,又是咱的老朋友,说起话来一点也不硬气。”不知是张文彬对我了解较深还是能沉住气:“这件事还得看后边的行动。”后来,老杜又征求我的意见:“孩子要学文科,你认为报考什么专业合适?”我略加思索后说:“文学不必考虑,有天赋的,自己可以成才;没天分的,大学也培养不成文学家。依我看,学考古。考古,凭的是真才实学,现代化考古,也需要数理化知识,是综合性学科。只要勤奋,一生也易出成果。”老杜后来告我:“孩子说考古是‘掘墓贼,不干。”我笑了:“国家组织发掘,何称其为贼?”老杜夫妇说,孩子立意坚决,考西大经济系旅游经济专业。虽未走进考场,老杜夫妇已设置了难题。因为那年月,西大旅游经济热得不可思议,文科状元尚且垂青于此。

那年高考成绩揭晓。老杜的儿子超出西大录取分数线许多,但低于旅游经济专业录取线。早先给他们打过保票的几位先生避而不见。显然,聪明人知难而退了。老杜夫妇焦急得坐卧不宁。这时,我走进老杜家,开口便说:“你儿子进西大旅游经济专业的事,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没问题。”双眉紧锁不胜愁闷的老杜低声说:“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和我开玩笑。”我只好对他夫妇细说原委。

得知老杜儿子的高考总分与分科分数上了西大分数线,具备了进西大的先决条件;而达不到旅游经济专业的分数线,这是问题的症结所在。要跨越这一障碍,看来在下边活动毫无意义。我直接去找当年的教务处长。讲明情况后,他痛快地说:“这事可以办。老杜是社会知名人士、我校兼职教授,又是你的选修课的研究对象,协作者嘛,他的儿子可以视同我校教工子女。上了西大分数线。就可以进西大。至于达不到旅游专业分数线,没关系,这孩子总分没达到,可英语、数学单科成绩很好,这是学旅游经济的优势嘛。单科成绩优异者可以破格而突破总分线录取。西大的招生分数线,是国家划定的,我们无权突破。而西大各专业的分数线。是我们学校划定的,国家允许我们执行中灵活掌握。”我悬在喉咙眼的心落下了,又问:“今年招生谁带队?”处长说:“我带队。”不过。我还不十分踏实,又问:“报考旅游经济的人太挤,如果招生办分段投档而投不出小杜的档。那怎么办?”处长笑了:“老赵,你自己是机敏的人,可也不要过低估计他人嘛。既然上了西大的分数线,又报的是第一志愿,我怎么会招不上呢!这事你交给我,别管了。”后来处长坐镇,直到招生的最后一天将小杜录取。事后,老杜对妻子说:“你的老同学毕竟是个实诚人。”这时,老杜主动提出将《保卫延安》手稿交我阅读、研究。借阅时,他虽一再拒绝,我还是主动清点、打借条。这部手稿现存中国现代文学博物馆。

小杜为人厚道、谨慎谦虚、学习刻苦,进校后表现不错,被同学们推选为班长,直至毕业。老杜对西大的工作一直支持。他晚年体弱重病,但我请他给学生作报告,他抱病采了,系上请他出席有关学术会议,他也是有请必到。

杜鹏程同志1991年10月27日病逝。他是知名作家,又是我系兼职教授,我和系上一名副系主任、若干教师一同去三兆向老杜遗体告别。作为老杜的友人,作为他妻子的老同学,我参与老杜的治丧活动。作协有关方面起草的悼词太空洞,对老杜评价不到位。张文彬和女儿很有意见。作协党组书记李若冰要我赶快重写。我衔命奋笔,当晚用去三个多小时,写出4000字的悼词,得到文彬母女的首肯(其时儿子尚在从美国奔丧途中)。若冰夫妇也很赞赏。1992年10月23日,我带一名研究生去韩城参加了杜鹏程骨灰安放仪式。2001年我又随同省作协有关人士去韩城象山扫墓祭奠。老杜去世后,我发表重新研究他的论文一篇、长篇散文一篇,回忆性短散文四五篇。我所从事的这些活动,固然是由于我们的私交,就中也包含了我作为一名西大人对这位西大友人的情谊。

著名作家张贤亮潇洒演讲

1985年5月下旬的一天,我记得是个星期六下午。中文系的辅导员向我反映,有同学说,张贤亮近日在丈八沟宾馆开会,建议系上去请他来给学生作关于文学创作的报告。

张贤亮是中国当代文坛高产的、有思想、有艺术个性的实力派作家之一。1957年年仅20岁左右的他因发表著名长诗《大风歌》被打成“右派分子”。从此,这个有天赋有可能很快成大器的才子从读者的视野中消失。1978年,“右派”问题甄别后,他很快接连发表《邢老汉和狗的故事》等一系列作品,其中《灵与肉》被著名电影导演拍成《牧马人》,轰动影坛,轰动读者。张贤亮这个作家的名字几乎被一股旋风吹得家喻户晓。1984年、1985年他发表中篇小说《绿化树》、《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等。后来,他创作长篇小说。他的作品被译成数十种语言在国外发行,美国等国家相继邀请他讲学。他成为一位有世界影响的中国作家。

当天晚上,我们直奔丈八沟而去,到宾馆后,知道张贤亮的确在这里开会,不过今天会已结束,将很快离开西安。我单刀直入提出要求。张贤亮随和、坦率地说:“我后天一早离开西安。明天上午我去给交大学生作演讲。你们来得晚了一步,若是早点,我肯定答应你们。这事真是遗憾,也许咱们会另有机会。”

显然。“后会有期”是客套话,江湖之大,谁可预期?这时,我放弃了理想主义,而采取现实主义态度。“你可不可以辛苦一点儿,安排在明天下午为我们学生演讲?”“明天中午西安市文联要宴请我,连交大报告后的午餐也取消了。”我决断地提出:“这么办,你去市文联赴宴不可耽误,下午2时我去接你。”不知是难以拒绝我们的热情与执著,还是张贤亮变通,他接受了这个安排。

第二天在接张贤亮的路上,他问我:“据说××先生现在你们系执教,身体还好吗?”张氏所提及者正是当年率先在刊物发表文章批判《大风歌》者。我只得“中庸”地说:“这位先生身体还好,如今业务收获颇丰。后来‘文革中自己也吃了不少苦。”张贤亮大度地笑了:“这位不批我的诗,别人还会批,我的‘右派是跑不掉的。就是那个时代状况嘛!”

这是一个星期日的下午,上午中文系临

时贴出海报。我们估计学生大多外出了,前来听讲者不会太多,决定不动用学校礼堂,免得听众稀稀拉拉,影响效果。讲演地点放在教学7楼3层的电教室。岂知我大失地错了!错误地估计了“形势”。我陪张贤亮下车后,系上有人急急前来告诉我,电教室挤得水泄不通。我抬头望去,三层楼的窗台边也坐满学生,这太不安全了。我让人去联系打开另一层的电教室,分流听众。

中文系青年教师帮忙开道,张贤亮在我的陪同下几乎是挤进电教室。学生们仅仅留下讲台那一小块地盘,讲台周围都挤满了人,比农村看大戏还热闹。天气本来就有点热,加上学生拥挤,弄得我这个怕热的人直淌汗,幸亏我有先见之明,带了把黑折扇。我打着扇子来了个简短的开场白。张贤亮开讲。他说:“我看,不必讲什么创作经验,那东西人们讲得太多了,谁来讲都差不多,何况,有不少是现编的假话,未必是实情。我认为,咱们座谈,互相交流最好。可以先请你们递条子,我回答问题。然后,我提出问题请你们回答。同学们,这样好不好?”

同学们手快,一两分钟内递上来一大把纸条儿。张贤亮拿在手中掂了掂,说:“问题提得真多。这些问题中哪些代表性大一些?我没有把握。请同学们推举个代表,上来帮我筛选纸条中的提问。”讲台边有一位年轻的同学自告奋勇:“我来!”张贤亮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把一大堆纸条交给了那位同学。这位同学眼疾手快,急速翻一遍,取出一张读道:“请问张老师,大学生可不可以跳交谊舞?”张贤亮不假思索地说:“交谊舞是文明的娱乐活动,如果学校无明文禁止,我认为可以去跳,这可以陶冶心性嘛!当然,不能过分迷恋它,如果花时间、精力太多,耽误了学习,影响了健康,那就不合适了。”那同学又抽出一张纸条:“请问张老师,大学生可不可以谈恋爱?”张贤亮摊开双手说:“这是一个政策性很强的问题,我对高等院校的有关文件不熟。我想,这个问题拿来问我,不如去向系上的辅导员老师请教。”

诸如此类的问题,非张贤亮之所长,又不便展开论述,显然这位“毛遂自荐”者不大称职。张贤亮客气地“夺了权”。他说:“这位同学,谢谢你的劳动。请你休息一会儿,我代你选选问题。”他接过纸条,迅速浏览一遍,抽出一张。读道:“张老师,可否请您谈谈您对中国改革开放有什么看法?”张贤亮的眼睛立即明亮了,心情亦为之激动。诚然,这样的重大问题正是他这样的思想家型作家日夜所思考的课题,他肯定有话要说,也便于施展演讲才华,张贤亮滔滔不绝地开讲了。事隔数年之后,即1989年的春天,张贤亮在一家报纸发表长达三四千字的关于中国改革开放的思考,其内容和在西大所讲并无二致。可见这是他长期酝酿、深思熟虑的成果。

我由于心脏不适,加之闷热,只好告退。临行前我将纸扇留给他。近下午6时我接他下来晚餐,好不容易从同学们的簇拥中下楼。走到喷水池边,张贤亮有点抱歉地说:“你的折扇挤丢了。”我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离席时,张贤亮以一种令人难以解读的目光认真地扫视餐桌上大量剩菜,他以低沉的语气说:“剩了这么多!要是在1960年,我会想方设法请你们各位离席,我一个人把这桌菜全部吞下,再舔干净盘中菜汁。”说罢,似不忍离席而去。显然,他不是开玩笑。此时,他的心情多么复杂啊!须知他在小说中所写人饿得不能忍受时肚子里似乎有虫子在咬,这是他真实的人生经历啊!

张贤亮出身富豪之家,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大浮大沉。他是一位超人。他以超乎一般人的坚毅,在困境中竟通读《资本论》9遍。他现在不只是著名大作家,同时创办西部影视城而坐拥数亿资产。

张贤亮的人生,是传奇的人生,是潇洒的人生,更是成功的人生。

校友何西来

何西来,1959年我校中文系毕业。在校时,名为何文轩。记得他在“文革”前发表文章时,尚署名“何文轩”,而“文革”后始用笔名何西来。后来,社会上读者只知何西来,而不知何文轩何许人氏。他也以笔名行世。

20世纪60年代初,他和中文系另外两名青年教师一同考入北京何其芳主持的文学研究生班深造。毕业后,两人仍回西大工作,而他被留在文学研究所。当年他在《延河》发表论文《创业史的史诗结构》,写得颇为扎实,引起人们注意,也受到柳青的青睐。后来,他在《文艺报》发表《<达吉和她的父亲>的爱情描写》一鸣惊人,他从此步入当代文学评论家的行列。全国拨乱反正时,他是思想战线反左的急先锋之一。他和一批青年文艺评论家以写文坛先锋文学评论为业,事实上担当了思想解放的主力军。,其时,他精神昂扬,精力充沛,论文有如连珠炮在国家重大报刊密集发射。何西来的名字,不只为文学界人们所熟知,在社会科学界也颇有知名度。他为肃清文艺界的极左思潮,为新时期“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的成长发挥了扶持、保护、张扬的积极作用。他的论文单发后又适时结集面世,如《探寻者的心踪》、《新时期文艺思潮论》、《文艺大趋势》等十余种,计数百万言。

20世纪80年代初,我曾问文学研究所一位老专家:“何文轩在你们所人们反映如何?”他答曰:“为人锋芒毕露,有人赞赏,有人颇有微辞。”这个回答,正在我的意料之中。凡是有作为、有个性的人,必然是所谓“有争议”的人。不干活的庸夫倒无“争议”,但其人生价值何在?其实,何文轩在大学就读时即是一位时时“露峥嵘”的人物。他是我的学长,比我高两级。我在1957年秋入校不久就认识了他。那时他是他们班的班长。似乎不只主持他们班的“反右”运动,也参与全系“反右”工作的筹谋。不知为什么,我这个新生被系上当作积极分子,让我参加高年级的“反右”活动。何文轩和二年级的头头们开会研究“反右”部署时,往往吸收我列席会议。在大学生中,何文轩是英气勃发的风云人物。何文轩能言善辩。他弃“秦腔”而操流利的普通话。无论何种场合。他都可以“开坛”,而且头头是道、左右逢源、滔滔不绝。他善于与人舌战,辩论起来,气势不凡,从无认输的意识。

20世纪80年代初,“何文轩”已不为世人所知,而“何西来”驰聘文坛、声名目隆。我在京华与何兄在一个学术会议上邂逅,其情其景令人终生难忘。记得是1981年,我去参加全国当代文学学术会议,报到后即投身会议。我打算会后再走访北京的友人。包括何文轩。然而,会议进行期间,有一个上午,会议主持人突然宣布,今天请何西来同志前来作报告。何西来在陪人引领下走向主席台即开始作报告。会场并不大,但我此时不可能上前和他打招呼。他开讲不久,发现我坐在会场,为了不影响讲话,他略微举手向我示意。我点点头,作为回应。我旁边一位来自南方一所大学的教师低声问我:“何西来认识你?”我接着话茬说:“他是我的老学长何文轩。”我座位另一边的也是来自南方某大学的青年教师以讥笑的口吻说:“世人只知有位著名文学评论家何西来,还未闻有个何文轩。”我身后一位青年教师讥笑我:“赵老师,我们一直尊重您的坦诚,您今天怎么编起故事?”我旁边一位更是趁机起哄:“哈哈,何西来是西北大学毕业的,新闻!”这时,我气得浑身发抖,几乎不能自持。我在心里说,你们可以瞧不起我,但你们不能侮辱我们西北大学!不过,稍一冷静意识到此刻不宜争辩更不能发火,待“水落石出”,此事不难澄清。何西来报告结束时,主持人尚未宣布散会,我即从座位站起,向何招手示意。他及时走过来,主动和我握手。我说:“文轩学长!你还认识我不?”他莫名其妙地说:“老同学,你没喝酒吧?怎么说胡话。你姓赵的怎么变化我都认得出来。老同学,什么时候去我家聊聊。噢,就是一传。哈哈!”他先大笑起来。

此时,刚才讥笑我和我们西大的先生们目瞪口呆,个个三缄其口。啊!落后就要挨打,学校知名度不高就要被人讪笑。这种窝囊气不受又有何法?除非强大起来!那时人们将仰视,将膜拜。

何文轩是有情有意、不忘本的人。他重乡情、重校情。“千古一帝”秦腔进京演出时,他撰文鼓吹呐喊。西北大学有事,只要打声招呼,他即应声而至。他为文学院作学术报告、主持研究生论文答辩。已不知有多少次了。他从未有所推辞,总是兴高采烈而来,愉快而去。

何文轩一直感激西大对他的培养,始终感激恩师傅庚生、刘持生等老先生对他的培养。其实,西大也以他为荣。他为西大的形象添加了光彩的一笔。

责任编辑刘羿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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