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房芳
主人不在家,临走的时候,给猫留下了足够的食物。
但是第二天,猫在巡视时,不小心踩到了老鼠夹子上。这个新安装的老鼠夹子,猫并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有自己就足以镇住老鼠了。没想到主人还是把电视上推荐的那个捕鼠器请回家来,悄悄安上了。
夹子上的三角齿深深地卡在猫的两条后腿上。幸亏他是不小心碰到的,如果是冲着这夹子上的肉片来的,那他的脑袋就和身体分家了。
猫强忍着痛,虽然全身疼得瑟瑟发抖,可他还是不发出任何痛苦的声音。他庆幸,自己待的墙角正好可以看到鼠洞口,有什么动静都知道。
没多久,室内的安静就让老鼠们蠢蠢欲动了,有只大胆的老鼠探头探脑地往外看。猫就止住疼痛的颤抖,发出一声警告:“喵——”
老鼠洞中一阵慌乱,然后迅速平静了。一个晚上,猫这样叫了四次,平息了老鼠四次出动。
天亮了,猫腿上的血不流了。他费力地转回身,舔了舔腿毛上的血渍,疼痛还在,但更多的是难以忍受的麻木。他必须想办法摆脱这个可恶的老鼠夹子,否则自己会饿死,老鼠会把这个家搞得一团糟。
可是,当猫看到夹子后面系着的东西时,心就凉了下来。那是原本就放在墙角的哑铃,猫因此移动不了半步。这也正是主人的意思:如果有老鼠被夹,会疯狂逃窜,弄得整个屋子乱了套,而有哑铃拴着,就不会了。当然,主人不会想到,老鼠夹子让猫落网了。
猫饿了,他望着离得老远的自己的餐盆,那里有火腿,有倒好在盘子里的牛奶,还有几条小鱼。看得见却吃不着是什么滋味,猫现在知道了。
猫转开目光,又看到了身后夹子上的肉片,真想一口咬下来。可是不能,那是主人为了捉老鼠而下的饵,去吃这个对猫来说是一种侮辱,是丧失尊严的侮辱。
又到晚上,老鼠又开始行动了。猫不等有老鼠露出头,就严厉地发出警告。上半夜,老鼠们在叫声的威慑下,没敢有太大的举动。下半夜,有只大老鼠竟然露出整个头,又探出半个身子。这时,猫只能拱起身子,拼命地发出怒吼,前腿挥舞着,后腿带动了老鼠夹子“咣咣”地敲打着地面,把老鼠吓坏了。
夜晚总算又在不平静中结束,阳光再次如期而至。
猫粮已经开始变质了,牛奶有股馊味传来,小鱼也散发出腥臭,这味道更让猫不舒服。
年老的老鼠悄悄地伸出头时,看到打盹的猫,也看到了猫的后腿和夹在猫后腿上的夹子。他仰天长啸,打了个呼哨。这哨声是对猫的挑衅,也是向洞里的老鼠解除警报。
这只年老的老鼠,猫是认得的,他们斗了很多年了。那一次,猫捉到了他,却不急于吃掉,百般羞辱他,放他跑几步,又一把按住他的尾巴,如此反复戏弄几次。就在猫第五次按住他的尾巴时,老鼠狠狠心,使劲一挣,尾巴断了,他捡回了一条命。
就因为断尾巴,这只老鼠没少受同伴的嘲笑。
如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断尾鼠首先是率领小老鼠们去吃猫粮。他们啃着火腿,把牛奶喝出声来。猫闭上眼睛,却必须忍受着来自耳边的刺激,他知道,自己最心爱的白瓷盘子正在被老鼠画上爪子印,自己的碗会被老鼠肆无忌惮地啃来啃去,还会在里面拉几粒黑色的老鼠屎。这些还可以忍受,要命的是断尾鼠拖来一条小鱼,就坐在离自己一尺远的地方,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嘴里发出夸张的咀嚼声。
猫不能示弱,他睁开眼,愤怒地瞪着断尾鼠,把自己咽口水的动作做得又轻又微,极力让对方觉察不到。可那不争气的口水,总随着断尾鼠的吞咽而产生,让猫不得不一直下咽。
吃饱的老鼠们在离猫不远的地方嬉戏,越是干净的地方,他们越是要弄脏。白沙发套子上开满了灰色的小花,那是老鼠的爪子印上的;茶几上的花瓶被推倒了,水洒了一地,瓶里的花随着花瓶的倒下而掉落在地上,一只公鼠捡起它,献给母老鼠并请她跳舞。没错,他们就在离猫半米远的地方开舞会、狂欢。
断尾鼠的胆子最大,他还背着双手,围着猫、老鼠夹子和哑铃慢慢地踱了一圈。其他的老鼠渐渐地也敢这样了,有的还冲着猫做鬼脸。猫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平静,他知道这时候盛怒只会让老鼠们更得意,更嘲笑自己。
接下来的一天,老鼠们开始向房间里所有能吃的东西进攻。桌子上,厨房的操作台上,盆里,锅里,能打开的都打开,能进去的地方都进去,能吃能啃的都尝尝,吃不完喝不完的都搬到洞里去,完了他们还会把大小便留在去过的地方。
猫心疼地看着这些,却动弹不得。他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但依然没理会那块吊在夹子上的肉。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主人能快点回来。
终于,猫决定吃下那片肉,否则他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它急切地吃着,眼角瞥见了断尾鼠的嘲弄,他顾不了这么多,他必须活命,必须等待再次和断尾鼠的较量。
正是那片肉让猫坚持到主人回来。然而也正是这肉不见了,让主人恼怒万分,他拎起从夹子上解下来的猫:“你真是馋嘴,连我为老鼠下的饵都要吃,看你现在的样子,真是活该!”
老鼠洞口,断尾鼠贼亮的绿豆眼闪着光,充满着讥讽的笑意。
猫的意识在瞬间被断尾鼠的笑意唤醒,他挣脱了主人的手,像离弦的箭扑到洞口,按住了断尾鼠的头。这一次,断尾鼠成了断头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