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堡特汉语观探微

秦　瑞　张　璇

摘要:普通语言学的奠基人之一洪堡特对与印欧语言风格迥异的汉语有着浓厚兴趣。本文从句法和词法两个层面对洪堡特的汉语观进行梳理,并将其置于洪堡特人文研究的大背景之下进行考察。

关键词:洪堡特;词法;句法;语言类型

威廉·冯·洪堡特在《论汉语的语法结构》(下简称《论汉语》)、《论语法形式的通性以及汉语的特性》(下简称《论语法形式》)等多篇学术著作中对汉语的语法特点进行了评述,观点不乏可取之处,却没有形成系统清晰的论说体系。下文以姚小平《洪堡特语言哲学文集》的译文为参照,对其汉语观进行梳理。

(1) 形态层——汉语无词法

洪堡特认为汉语有词类而无词法。在他看来,人将语言视为其世界,把词当作与现实世界中的事物相等价的真实个体。因此,词的分类应人类对现实世界进行切分认识的需要而产生,是对转化成词的思想进行分析的结果。这种分类存在于一切语言,是个体借助语言进行思维以及与其他个体进行交流的必要前提。但是,这种分类在多大程度上在语言中获得清晰的表达,则取决于每一种语言的语法特性;只有当词通过一个标志(主要指发音和文字上的变化)被归入一个确定的类别,语言才有了真正的语法词类和与之相伴而生的词法。与印欧语言形成鲜明对照,汉语中的词类划分未能在语言中获得充分的表达。当词语的实体意义使一个词可以兼属两类时,没有明确的标记可供判断其归属,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只能通过词序和语境意义来做出判断。可以想象,这种判断常常模棱两可,称不上是科学的论断,语言的精确性因此大打折扣。

(2) 句法层——词序和语助词

洪堡特认为,汉语只有句法,词序和语助词是其主要的组成部分。但事实上,这两种句法手段也很难称为真正的语法形式。由于系统语法体系的缺失,词序不能完全承担起指明词的语法形式的任务。举例而言,按照词序规则,动词见于主语之后,但也可以出现在一个副词或修饰语之后。在“臣固知王之不忍”这样的句子里,没有屈折变化来标示动词,因此,除非求助于词的实体意义,读者无法确定“固”是动词还是副词。

在句与句之间的衔接上,相互关联的句子之间大多不用联系词。

在语助方面,洪堡特认为这一类词与印欧语言中的屈折形式和词缀最为相近。然而,语助词也不以标示语言形式为目的。以“之”为例,在诸如“天之命”这样的结构中,“之”似乎可以被视为属格的标记。但事实上,“之”用法繁复,不可以与印欧语的属格标记等同:一方面,属格表达常常不带语助词“之”;另一方面,“之”具有标示属格之外的语法价值,比如作为动词或指示代词。总之,汉语中的语助词并不像印欧语的语法词那样失去独立的用法、实体的意义和原初的语音而具有纯粹的语法价值。

(3) 汉语的总体评价-独特风格和缺陷

基于对汉语语法结构的认识,洪堡特总结了汉语语法的特点,并对其独特的风格和缺陷作出了评述。洪堡特关于汉语语法特点的认识可以概括为以下两点:

第一, 词法上,语法范畴系统缺失,无论在发音还是文字上,概念的符号始终是同样的,跟词的语法价值无关。

第二, 正由于缺乏寻常意义上的语法,汉语形成了自身独特的语法。在汉语句子中,具有独立概念的词孤立地存在,以意合的方式串连在一起,一切本身不具意义、只起粘附和联系作用的成分皆被摒斥。

其它语言往往为拥有一套语法而苦苦奋斗,在汉语中却见不到类似的努力。可以说,汉语的本质特点即不具备且不追求寻常意义上的语法。由此,汉语在洪堡特总结的三种语言类型中得以自成一类,与以语法形式标记为基础建立起整个完备的语法系统的印度—日耳曼语言以及努力追求语法形式但未能形成完善的标记系统的语言种类鼎足而立。洪堡特在《论语法形式》一文中总结道,汉语在语言本质所允许的范围内排斥语言表达添加给思想的各种微妙的色调和细腻的形式,从而清晰明确地突出了概念本身。汉语的这一特性带来至少两个优点:其一,概念之间直接交触,形成了汉语独树一帜的风格。其二,语法结构具有纯粹性、一致性和规律性。同时,这一特性也带来了缺陷:在汉语中,明示语法体系的缺失使思想不能得到细腻的处理;精神需要付出更多的劳动来填补语法缺失的部分,主观成分介入过深,使得理解的准确性无法得到保证。这一缺陷决定了汉语无法与欧洲古典语言比肩。

洪堡特关于汉语无法与印欧古典语言媲美的结论历来被诟病为欧洲语言中心论。其实,其失之偏颇之处,实起于中西文化传统之差异,比如,学者将表意的精确性作为衡量语言的首要标准,因而不能充分认识汉语在重视直觉、顿悟的中国哲学传统之下形成的意合为主、语法呈隐性的特点。事实上,如何看待语言和民族精神的关系,从而对异质文化的言说方式进行客观的描写和阐释正是洪堡特人文研究的对象,也是二百年后的今天中西学者孜孜求索的课题。

参考文献:

[1]姚小平.《洪堡特语言哲学文集》.湖南教育出版社

2001。

[2]姚小平.《洪堡特——人文研究和语言研究》.外研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