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苞
过失
早上刚上班,院长就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说是副部长王恩因喝酒过量大出血,昏迷不醒,连夜送到医院,派我任主治大夫。临出门时,他拍着我的肩膀说:“王部长可是个实权人物,你必须全力以赴,通过他推荐你当副院长。”听到这里,我心花怒放:“院长,领导喝酒出血,以致昏迷,我经常接诊,你就放心吧!”
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飞机不是背的。凭我的本事,三下五除二,不到半小时,王部长就从阎王殿给夺回来了。他老婆紧紧握住我的手说:“你真是我家老王的救命恩人啊!”我笑笑说:“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不用谢。”
遵照院长的吩咐,王部长的病房安排在三楼医院接待上级的小会议室里,不仅有60平米的面积,而且空调、高级沙发一应俱全。院长说是让病人安静修养,尽快康复。
可事实恰好相反,自王副部长住进之日起,三楼办公区就一刻也没有安静过。一会儿这个局的领导来探视:一会儿那个公司的负责人探望,从早到晚,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此刻,我才明白院长的真正用意。
一天下午,院长又来电话,叫我速来他的办公室一趟。一进门,我愣住了,原来市委分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也在这里。院长用手招呼我坐下问:“王部长的病怎么样了,啥时候能够出院?”那位副书记的目光射在我的脸上。牢牢地盯着不放,我一时手足无措。说实话,王恩当天就能出院,可昨天晚上他给我说过,他还不想出院,再住些日子。我知道多住一天,就有人不断探望,“钱途”一帆风顺。我只得按他的授意说:“王部长的病情还不够稳定,时好时坏,估计还要半个月时间或更长些。”
想不到的是从第二天起,王副部长的病房里就没有人来探望了,以前的“车水马龙”,一下子变得“门可罗雀”。院长说:“王副部长被免职了,那天市委副书记透露说,组织上要调整班子,打算叫王副部长尽快出院,安排在一个县任县长,可是由于他的病情不稳定,因此取消了这个打算。鉴于目下岗位需要人,还免去了他的副部长职务。”
正当我懊悔不已时,护士冲进院长办公室找我,说是王恩昏迷了,不省人事。我立刻进病房组织抢救,他的命算是保住了,可昏昏沉沉,像个植物人似的。王恩的老婆一边流泪一边说,是她告诉了老王被免职的事。现在只有再求求你救救老王,他可是我家的顶梁柱啊!
此刻,我确实没招了,人喝得胃出血的事常见,但这样的病我还是第一次遇到。突然,我灵机一动,把王夫人叫到室外悄悄告诉她:老王得的是心病,只能用心理疗法。
王夫人走到丈夫身边,笑着说:“老王哪,刚才是我跟你开玩笑,试试你的承受能力如何,其实你真的升官了,不是县长是书记。”
“啊,是真的?”王恩猛地睁大了“牛眼”,死死地盯着老婆。我心里正在为自己的高明而叫好,突然,“扑通”一声,王恩从床上掉了下来,一动也不动了。在场的人都被惊呆了,我第三次组织抢救。可王副部长再也没有醒过来。经医疗小组会诊,王恩患有隐性心脏病,是狂喜过度而死。
大家连声叹息,我捶胸顿足地说:“只怪我用药过猛,我要是说他官复原职就好了,这是我的过失!”
改嫁
老蒙做梦也没想到快奔五十的人了,居然找上了老婆。是男人就该找老婆,可老蒙不一样,穷啊!上个月老蒙到山里去挖煤,这个月就有人找上门来给他说媳妇。
第一次跟女方见面,老蒙真傻了眼,那女人简直太漂亮了,要在以前,老蒙看见了这样的女人都不敢抬头。现在这样的女人竟找上门来坐在眼前。
“妹子,能见你一面我已经很高兴了,俺配不上你,以后……以后就不见了吧!”老蒙嗫嗫嚅嚅地说。
“大哥,你咋能这样说呢?”女人突然红了眼睛。“我一不图你长得好看,二不图你家财万贯,只要你心肠好就行。”
看着老蒙既惊喜又疑惑的样子继续说:“我也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女人说着流起了眼泪。
女人的故事很简单,说她有过两个男人,都因为有了外遇不要她了。
“妹子,我啥都没有,你跟了我会吃苦的!”老蒙激动的说出了心里话。
“大哥,啥都别说了,只要你心肠好就行。”女人的意志很坚决。
女人成了老蒙的媳妇,又让老蒙去挖煤。
“大哥,挖煤不安全,买份保险吧!”
“我正准备盖房子呢,哪有闲钱买那玩意儿!”
女人不依不从,自己借钱给老蒙买了保险,老蒙心里既感激又温暖。
女人挺利索,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就是不让老蒙碰一下,说是得有个适应过程,老蒙心里挺委屈。
老蒙想在国营煤矿挖煤,女人嫌那里挣钱少,要老蒙进山给私人煤矿挖煤。老蒙很为难,说私人煤矿经常死人,不愿去。女人很生气,说自己找的男人个个不争气,提着包裹就要走,老蒙只好卷起铺盖到山里去。
老蒙惦记着家里的女人,有闲功夫就往家里跑,女人一脸不高兴,说老蒙没志气。
为了争回志气,老蒙下决心在山里呆下去,可是决心才下,矿上就发生了事故,一下子压死了十几个人,老蒙顾不得志气不志气,一口气跑回家里。
“我要走了,不跟你过了!”女人拉长了脸对老蒙说。
“妹子,这是为啥呀?”老蒙满脸迷惑。
女人不做任何解释就走了。老蒙心里顿觉空荡荡的,只得进山去挖煤。
一年后,老蒙在矿上碰到了女人。
“王长生,王长生的家属来了没有?”矿上的会计拿着一摞钱叫喊着。
“来了,来了。”随着像饭馆里堂倌似的应声,一个女人一溜烟地跑了过去。
“王长生丧葬费九万五千元。”会计一板一眼地高声念着。
女人接过钞票,出人意料的居然冲老蒙走来:“大哥,还认识我吗?”
“认识,认识。”老蒙难为情地红了脸。
“那把我替你交的一千元保险费还了吧!”女人板着面孔说。
“钱给你,但你得说说为啥不跟俺了?”老蒙从裤腰里摸出了一千元。
“这不能怪我,谁叫你命太硬,我等了你两年,你居然连根毛都没掉!”她转身的时候还嘟囔着:“真怪,这地方老死人,你咋到现在还好好的!”
望着女人的背影,老蒙没有失落感,心里反而更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