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钢企大变身

启　明

“世界第一产钢大国”的中国,正试图通过淘汰落后产能、加快兼并重组来实现钢铁产业疗伤、做强的变身。

庞大的经济刺激政策和尚未见底的全球金融危机形势,令中国工业和信息化部(下称“工信部”)对目前国内钢铁行业产能过剩和盲目投资的担忧到了焦虑的地步。据悉,8月中旬,由工信部牵头,会同国家发改委等12部委起草的《钢铁企业兼并重组条例》(下称“《条例》”)已经成稿并进入最后的修改阶段。中国钢铁行业重组的列车将提速前进。

淘汰落后产能

“三年之内不再新建项目”

据工信部部长李毅中介绍,目前中国钢铁行业产能6.6亿吨,但需求只有4.7亿吨,过剩1.9亿吨,另有在建产能5800万吨。而今年前五个月,钢铁行业新开工项目同比增长20%,绝大部分是未批先建的违规项目。为此,李毅中开出的“药方”是,“淘汰落后产能,控制产能过剩,‘三年之内不要再新建项目了”。

但“在国家刺激经济回暖的政策导向下,急于扭亏为盈的钢企不会放过任何市场机会,宁愿让利也不让市场,这令钢铁业产能过剩愈加严重”,中国钢铁工业协会(下称“中钢协”)常务副会长罗冰生表示。

最新数据显示,今年6月份,非中钢协会员的中小钢铁企业钢产量比去年同期增长30.66%。专家表示,小企业在钢铁行业处于低迷的形势下超常发展,预示着钢铁产业结构调整、淘汰落后产能的难度加大,钢铁市场今后可能进一步动荡。

据了解,今年上半年中国生产粗钢26658.29万吨,同比增加324.18万吨,增长1.23%。上半年生产水平呈逐月提高的态势,其中6月份日产粗钢164.75万吨。而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中国钢铁行业利润同比下降85%。26家钢铁上市公司发布的中报业绩预告中,14家公司亏损共计超71亿元,1家可能亏损,11家中报业绩下降50%-200%不等。

今年3月20日,国务院发布《钢铁产业调整和振兴规划》(下称“《规划》”),进一步提出了提高钢铁落后产能标准,400立方米以下的高炉将纳入淘汰范围;到2011年年底前,要在继续淘汰剩余的落后炼铁产能5340万吨、炼钢产能320万吨的基础上,再淘汰落后炼铁产能7200万吨、炼钢产能2500万吨。

“现在中国钢铁企业的话语权不够”

2009年的中国铁矿石谈判似乎变成了终点遥遥无期的马拉松。李毅中近日表态,中国铁矿石进口量占据全球一半,理应有一定的话语权,“但是现在我觉得话语权并不够”。

2003年,中国超过日本成为全球最大的铁矿石进口国,但业内人士指出,分散割据的中国钢企令现行铁矿石谈判机制对中国极为不利。2003年至2008年间,中国钢企仅因铁矿石价格上涨就多支出约7000亿元,相当于同期中国钢铁企业利润总和的2倍多。

国际会计师事务所毕马威日前发布的一份名为《金融危机下的中国钢铁工业》的分析报告认为,长期以来中国钢铁行业大而不强,其重要原因在于产业集中度过低,缺乏规模大、综合竞争力强的钢铁企业。回顾世界钢铁企业的发展历程,四次行业并购浪潮确立了美国、日本、欧洲的钢铁强国地位,同时也造就了数家具有全球竞争力的钢铁巨头。

中国钢铁生产企业数目众多,全国现有粗钢生产企业超过500家,平均规模不足100万吨,排名前5位企业的钢产量仅占全国总产量的28.5%,而美国、欧盟、日本等发达国家排名前4位企业钢产量占全国总产量的比重为60%-70%以上。

2009年铁矿石谈判的主角一改以往的老面孔宝山钢铁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宝钢”)而换成了中钢协,“宝钢终究是企业,无法代表整个行业;而中钢协不是企业,也不能充分理解市场运行规则,而且中钢协的会员单位还非常少,也无法代表整个行业利益。”

“钢铁企业的兼并重组可以向大集团迈进,今年铁矿石谈判这么不顺利,这么被动就是因为在国际上的地位太弱了,因为中国的钢铁企业没有自己的矿山,依靠铁矿石进口竟然达到了50%。”如果中国钢铁业通过重组并购后,形成强有力的大集团就更有实力去国外收购矿山,将来增加自己在国际上的话语权。

至此,中国钢铁业需要联合重组而且需要加速的三个大背景浮出水面:一是因为行业集中度不够,铁矿石进口价格在与国外博弈的过程中处于不利地位;二是优化产业机构、提升行业竞争力和发展质量的需要;三是要打造出在国际上有竞争力、有话语权的大型钢铁集团。

为此,《规划》鼓励宝钢、鞍本、武钢这三大央企在国内的联合重组中发挥先锋作用,力争3年内钢铁业联合重组取得重大进展,形成若干个自主创新能力较强、具有国际竞争力的特大型企业集团,国内排名前5位钢铁集团产能达到45%以上。

钢铁“三皇五帝”的格局

2008年以来的宝钢重组韶钢,广钢组建广东钢铁集团,武钢重组柳钢组建广西钢铁集团,唐钢、邯钢联合重组河北钢铁集团,济钢、莱钢联合重组山东钢铁集团……可谓是迈出了中国钢企重组的重大一步。

根据《规划》蓝图,国家将出台多项政策,鼓励宝钢、鞍本、武钢这三大央企在国内的联合重组中发挥先锋作用。冶金工业规划研究院常务副院长兼总工程师李新创表示,“推进联合重组的主力,应该是符合条件的优势企业。”中钢协名誉会长吴溪淳认为,年产500万吨钢以上企业的联合重组或以年产1000万吨以上企业为核心的兼并联合重组,对于提高中国钢铁产业集中度具有决定性作用。

去年上半年,山东和河北两大钢铁大省,开始了“省内重组”的新尝试。今年3月26日,山东钢铁集团(下称“山钢”)在济钢和莱钢集团合并的基础上挂牌成立;6月11日,由唐钢和邯钢牵头组成的河北钢铁集团(下称“河钢”)挂牌,被视为“实质性重组”的新典范。

据河钢副总经理田志平介绍,目前公司占据华北市场40%的份额,“很多企业的定价都已经习惯性瞄准河钢”。而山钢,未来的粗钢产能则要达到70%以上的占比,并使沿海钢铁产能提高到50%以上。

2007年1月16日,宝钢集团与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人民政府就增资重组八一钢铁集团举行签字仪式,开创了钢铁业实质性跨区重组的先河。

2008年3月17日,国家发改委正式同意广西与武钢、广东与宝钢开展广西防城港钢铁基地和广东湛江钢铁基地项目前期工作,南方钢铁整合大幕终于开启。对于武钢而言,这次跨区重组不仅实现了产能的扩大,更重要的是在自身战略布局上实现了内陆和沿海的优化配置,其超过80%依赖度的进口铁矿石内陆运输成本劣势也将得以消解。

对于中国钢铁业兼并重组浪潮的长远格局,于1997年在湘钢、涟钢、衡钢基础上成立的华菱集团董事长李效伟曾有“三皇五帝”的论道——产能目标为5000万-8000万吨的宝钢、武钢、鞍钢,将构成“三皇”;3000万吨左右产能的河钢、山钢、马钢(马鞍山钢铁集团)、沙钢等,则为“五帝”。

“钢铁企业重组核心问题在体制”

6月19日至7月5日,国务院总理温家宝连续到钢铁企业考察,指出必须淘汰落后产能、加快兼并重组。

中钢协秘书长单尚华指出,中国的钢铁业重组之所以已经进行若干年,但却始终难见明显成效,原因是多方面的,“众所周知的中央、地方利益博弈则是主要的症结”,必须加大重组力度。

中国的大中型钢铁企业绝大多数是国有全资或控股企业,从理论上讲,只要国家下定决心,企业联合重组应当是容易实现的。但实际上,中国钢铁企业的管理体制很分散,出资人主要还是各级政府,一旦联合重组(特别是跨省市、跨地域联合重组)将影响到出资人的收益(部分税收将要转移到母公司所在地),即使给予补偿,仍然低于重组之前原有的收益水平。“要想打破地方利益的金饭碗,谈何容易?”

今年5月14日,工信部曾紧急发布了《关于遏制钢铁行业产量过快增长的紧急通报》。这则被业内称为市场经济建立以来最“严厉”的“限产令”却因为各方利益驱动而大打折扣,没有起到预期效果。

工信部副部长杨学山曾表示,“现在是联合重组比较好的时期。利润丰厚时期去重组别人,困难比较大。现在是困难期,在亏损、接近亏损或破产时,拉它一把可能容易一点。”

为此,2008年中国钢企重组加快了步伐,然而只有少数重组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大部分没有从实质上发挥重组的优势,产业集中度也因此未见明显提高,“大多只是玩‘1+1=2的数字游戲,而并没有达到或实现‘1+1>2的增值效应”。

“钢铁企业重组核心问题在体制,从产业的角度去推进可以起到积极的作用,比如重组后一些优惠政策的惠及、税收的减免、人员的安置等等。”由此可见,钢铁企业重组的关键在于通过设计好不同所有区域的利益均衡机制,积极推进市场化的整合,而非简单的政府“拉郎配”。

2008年以来中国钢铁业重组大事记

1 2008年1月,攀钢西昌钢铁组建合资公司,攀钢占有67%的股权,依托西昌地区资源。

2 2008年3月,济钢集团、莱钢集团,以及山东省冶金工业总公司所属企业国有产权划转合并而成的山东钢铁集团挂牌成立,注册资本100亿元。

3 2008年6月,唐钢、邯钢合并,由唐钢集团与邯钢集团牵头组成河北钢铁集团公司,合并后产能将超过3100万吨,规模居全国第二位。

4 2008年6月,宝钢、广钢、韶钢三公司大股东共同组建广东钢铁集团有限公司,集团注册资本约358.6亿元,建设湛江钢铁基地项目。

5 2008年8月,攀钢钢钒、攀渝钛业、长城股份公告称,鞍钢同时增持三家公司超5%股份。

6 2008年9月,柳钢、武钢组建广西钢铁集团,初始注册资本440亿元,其中武钢集团持有80%股权。

7 2008年12月,唐钢以换股方式吸收合并邯郸钢铁和承德钒钛,之后唐钢作为存续公司,将成为河北钢铁集团下属唯一的钢铁上市公司,邯钢和承德钒钛将注销法人资格。

8 2009年3月,宝钢集团宣布重组宁波钢铁公司,成为其第一大股东。

9 2009年4月,山西省冶金产业调整和振兴规划通过审议,山西钢铁行业整合将启动,计划到2011年全省钢企从当前的200多家减少到50家左右,且下一步欲组建太原钢铁总公司。

10 2009年5月,河北省三家钢铁上市公司唐钢、邯钢、承德钒钛同时发布公告,披露了换股合并的重组方案,河北省钢铁集团将成为全国第二大钢铁集团。

11 2009年8月,山钢、日钢正式签署资产重组协议,山钢将获得新日钢67%的股权;而河北钢铁集团接受宝钢原持有的邯宝钢铁股权和新上线等项目投资成为中国最大的钢铁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