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力”遁形之谜

晓　风

在温州制造业复工、招工渐显暖意之际,浙江皮鞋行业中的老牌知名企业——霸力集团瞬间“猝死”,令业界一片错愕。

浙江霸力(鞋业)集团有限公司(下称“霸力集团”)与奥康、康奈、红蜻蜓等同属温州第一批老牌知名企业,同时也是浙江皮鞋行业首家被批准组建的企业集团,还最早获得“中国鞋王”的殊荣。

“前一天晚上还在通宵赶工,中午就突然宣布停产、解散”。8月16日,“双屿镇政府接到反映,多名鞋料供应商到霸力集团要求结账,这时才发现法人代表早已失去联系多日,去向不明。”

目前,温州市鹿城区双屿镇政府已经派驻工作组稳定霸力集团。双屿镇综治办主任李东说,目前该镇多部门都已经介入,帮助企业做好相关工作:一是保证企业员工工资足额发放到位,二是稳定现场秩序,三是维护公司财产安全。

经当地出入境管理机构证实,霸力集团创始人、法人代表兼董事长王跃进已在8月7日离境前往澳大利亚。“王跃进的儿女都在澳大利亚,而且在澳大利亚可能还有一点产业。” 而数日前,王跃进曾打电话向几位温州的朋友“告别”,说自己到美国“会见”几个客户去了。

针对坊间传说的“王跃进带走2亿元出国”,霸力集团贺州矿业公司一位高管认为,王跃进没有那么多钱,“应该带走了1000多万元”。这位高管透露,一个月前,一位新股东以1000多万元的资金,入股霸力集团贺州矿业公司,而王跃进此次带走的,应该就是这笔资金。

“炒矿”并非罪魁祸首

王跃进是温州第一批鞋企老板之一,初中毕业跟随舅舅学习制鞋。1984年,他创办鹿城跃进皮鞋厂,此后成立霸力皮鞋厂。1993年,霸力皮鞋在首届中国鞋王杯大赛中夺得“创新鞋王”称号后,声名鹊起,和“陆陆顺”一起成为当时温州最有名的皮鞋企业,其广告语“穿浙霸,走天下”叫响大江南北。

1994年,王跃进组建霸力集团。据“鹿城公务网”企业库的资料显示,霸力集团注册资金4030万元,资产总额1.14亿元。“10年间,能把当初的跃进皮鞋厂打造成后来的霸力集团,王跃进是付出了极大努力的,而且他有创新力,也很有事业心。”温州市鞋革行业协会秘书长谢榕芳介绍。

据资料显示,2002年,霸力产值就达1.5亿元,曾有5条生产流水线。“但王跃进2005年后就逐渐把重心转到了炒矿上,平时也多待在广西贺州,霸力集团的制鞋业务基本全由其妻打理。这之后,霸力集团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钱大多砸在了矿上,收益却不多”。外界普遍认为,“炒矿”是拖垮王跃进和霸力集团的罪魁祸首。

王跃进的一位亲戚回忆说,到广西开矿以后,王跃进开始可能赚了一些钱,“曾说自己一年开矿能赚1亿元。”但由于制鞋这一块,最近几年每况愈下;再加上受金融危机影响,霸力集团贺州矿业公司的产品卖出去,但销售款被客户拖欠着,“资金链可能出问题了”。

自2008年金融危机严重时起就很难及时支付货款了,“2008年年底的时候,霸力集团甚至还不得不以货抵债,一双鞋抵债60元。”权威信息来源显示,王跃进所掌控的霸力集团在广西、温州两地银行负债在1亿元以上,“其中大部分资金用于矿产投资”, 矿场负债约500万; 其中4000万元由一家知名服装企业提供担保。此外,霸力集团尚欠当地原材料供应商700多万元。

也有人提出异议:“霸力”占地21.5亩,在广西的矿业公司投资也有近亿元。王跃进如果把所有企业资产出让,偿还一批资金,应该问题不大,没必要“出走”。由此,有人怀疑,像很多搞矿业的温州老板一样,王跃进是否还借了一定数量的民间资金,最终资不抵债。

“直觉告诉我,问题绝对没有这么简单。”曾经专注研究过温州经济的浙江大学教授史晋川说。显然,他们的意思是说,王还有更多的民间借贷在,甚至数目不会小。“王跃进曾经请我帮他在老板那边筹点钱,不过我没有答应。”谢榕芳透露,“他当时说有多少要多少。”

矿业经营谜局待解

2005年,王跃进开始南下,目标直指广西壮族自治区的贺州。群山环绕的贺州,矿产资源极为丰富。2005年4月8日,浙江霸力集团贺州矿业有限公司在广西贺州挂牌成立,注册资金2000多万元,主要经营多种矿石,王跃进任董事长。

对矿业前景,王跃进深信不疑。王跃进曾不加掩饰地说,当地开采出来的矿石成品价格低廉,如常用的大理石与温州相差20来倍,存在着巨大的市场空间。此后,王跃进忙于在广西开矿,已无暇顾及鞋业事业。

但王跃进旗下的矿山业务经营状况至今仍是个谜,甚至贺州当地招商促进局投资科的有关人员都说,“对该企业的经营状况不清楚”。仅有的广西媒体报道显示:2006年10月12日,霸力集团因涉嫌非法开采贺州白面山矿段,贺州市国土、安监等多个部门对其开采的矿场进行了查处整顿;在《贺州市政府2006年“十一五”规划纲要报告》中,霸力集团与当地政府合作开发的项目又出现在该报告的显要位置。

王跃进在广西贺州投资的矿产,是一个已有百年历史的老矿区,那家企业曾经有超过1万名职工,甚至有自己的学校和医院。“投资矿业在当时来看,算是比较正确的选择。”王跃进的老朋友谢榕芳说。两人的相识超过了20年,“但这一次,王跃进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商业环境。这远比他管理一个按部就班的工厂复杂得多”。

“他是一个事业心很强的人,但性格太主观了,完全要他自己说了算。” 2006年,贺州市国土、安监等多个部门以“涉嫌非法开采贺州白面山矿段”为由,对王跃进的矿场进行了查处整顿,令“自负”的王跃进极其“不爽”。虽然事后风波得到了化解,但却留下了一个不祥的预兆。

此外,“他的想法在很多人看来都不切实际,他太不相信别人了。另一位常年跟随王跃进,如今还在矿区维持工作的公司副总评价。在矿场遇到麻烦的时候,王像个任性的小孩子一样,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换副总。“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了,我是在2007年去的。”最后,矿场在2008年下半年基本停掉。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这是不是导致王跃进资金链紧张的直接原因,一切都还是个谜局。

一路“跃进”,却经营不善

在当地人眼中,王跃进一直被认为为人豪爽、敢闯敢拼且有想法。他曾是第一个在产品中放入“信誉卡”的温州老板,也是第一个提出实行股份制的温州民营企业老板。而且,王跃进还善于策划,常有惊人之举。

1993年元旦过后,温州市政府召开表彰大会,对象是为温州经济发展作出特殊贡献的35位厂长(经理),但没有一家是皮鞋企业——5年前,武林门那把“火烧温州劣质皮鞋”的大火令温州鞋商声名扫地。

“脑子很活”的王跃进,就想办法来让大家关注他。虽然他的霸力品牌已经获得了“中国鞋王”、“中国名牌产品”等鞋业顶级称号,可他觉得影响和预期还存在着差距。只有小学文化的王跃进这时候朴素地想到,“鞋王”应该有个巨大的表现形式,于是他用7张牛皮,造出当时世界上最大的一只男式皮鞋,长2.05米。王跃进农民式的狡黠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此后霸力鞋业名声大噪,生意也就越做越大。

从此,王跃进每隔几年总要弄一个巨大的怪物鞋出来:1995年,造出长2.4米的最大女皮鞋;2001年,用38张牛皮造出长6.38米,高2.29米,宽2.28米,重达1.028吨的巨无霸皮鞋。后来,他还把这只巨鞋架上彩车做“万里行”宣传;2002年,又制造了一双大鞋,并聘请身高2.45米的巨人王峰军来穿,以做企业形象宣传。

只可惜,“一招鲜,吃遍天”在令王跃进的事业迅速达到顶峰(上个世纪90年代,他的销售收入最高能达到2亿元)后,企业开始走下坡路。随着皮鞋行业的竞争日益激烈,产业的毛利润也被同行越拉越低(但他的做法却在很久的一段时间里造就了一个认识误区,“不少鞋企老板把‘明星代言+广告轰炸当作救命稻草”)。

也正是这个原因,3年前,日益感觉吃力的王跃进,和当时大多数的温州老板一样,转而把目光瞄向了矿业,进行所谓“多元化”发展。而这个时候,远在浙江永嘉的奥康集团已经把昔日老对手“霸力”远远甩在了身后。

“不把所有的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2007年年底,奥康集团也加速了多元化的进程,但走的是一条“以地级市为主、在全国圈地打造百条商业步行街”的道路。不久,在湖北黄冈开出了首条奥康商业步行街,并开始和老牌的意大利鞋企的竞争。

2005年,同是鞋行业领军企业的红蜻蜓提出了“归零跨越”的口号。多元化,可以说是红蜻蜓集团在发展中遭遇的“滑铁卢”,投资房产、物流体系的红蜻蜓在经过数年的摸索实践后,在这一年开始回归了主业,做回了老本行。“当初霸力投资矿产,方向还是对的”,谢榕芳说,“出事的主要原因是企业经营不善”。

家族管理,命悬一人

在鞋革行业中,王跃进是第一个提出并完成家族式管理到股份制转变的民营企业老板。然而,王始终没有脱离家族管理的旧模式——他聘请了不少职业经理人,但具体负责企业管理的还是家庭成员——王跃进还是左右霸力集团的核心人物,将企业命脉维系在一个核心人物身上。这是“霸力”骤然停产的原因之一。

“王跃进是一个说话、做事都很有霸气的人”,而一个家族式的管理体制缺乏的正是一种监督和制衡。有关人士透露,几年前,霸力集团就曾经和其他企业一起走私牛皮,导致其走下坡路。

2005年夏天,成功查处温州系列牛皮走私案件的温州海关缉私分局受到上级表彰,这次表彰使当时民间传得沸沸扬扬的霸力集团参与牛皮走私的传言得到证实。

据一名当年参加处理该案件的当事者回忆,霸力集团参与牛皮走私的案件,是当时温州牛皮走私系列案件中的大案,当时霸力集团从广东采购来的加工料件(进口牛皮),按照规定加工后应返还给供货商,再出口。受利益驱使,王跃进等将牛皮加工后直接出售获利,构成了走私。

案发后,温州海关缉私部门对参与走私的霸力集团和其他企业处以总共1000多万元的罚款。因王跃进等在接受调查期间表现较好,有立功表现,检方决定不起诉。而对霸力集团当年的“走私”事件,一位鞋企老板说,当时那起走私案发后,王跃进接受调查,霸力集团群龙无首,差点挺不过来。

金融危机以来,“温州已有8.5%的中小企业倒闭或转产”。据知情人断言,温州倒闭的鞋企超过了“这个数”。一些人把温州鞋企的家族制度作为了这次倒闭潮的内部主因。“家族文化有较强的排他性,‘家族成员视为利益获得者,‘家族外成员只有‘同甘思想,却不会有较强的‘共苦意识,所以只要风暴来临,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另攀高枝。”家族企业文化成了温州鞋企的隐形杀手。

而和霸力同时代成名的奥康、康奈却因为成功改造管理团队,提升了企业的管理水平,如今依然是皮鞋类的“明星企业”。“这些企业都是没有什么冒进的举措,专注在主业的发展上,才有今天的地位。”

王跃进和他的霸力集团,之前成功的辉煌和眼下没落的困局堪称温州企业发展史上的一个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