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清
一、奇怪的台商
台商宦轩宇带着大学刚毕业的女儿宦樨樨回到家乡木樨河村投资。时值金秋八月,在年轻的村主任孙国阳陪同下,父女俩站在清清的木樨河堤岸,只见河两岸的木樨树开满金黄色的木樨花,浓郁的花香熏人欲醉。孙国阳介绍说,秋风一吹,一粒粒碎金似的木樨花纷纷落入木樨河,融进清清河水的花香,再慢慢从水里释放出来,一直香到来年木樨花再次开放的时候……
宦樨樨听得兴奋地拉住孙国阳的手,笑着说:“好美丽的木樨河啊,怪不得爷爷要替我起‘樨樨这个名字!”
孙国阳的心怦然一动,最后还是轻轻推开宦樨樨的手,对宦轩宇说:“我代表乡亲们欢迎你们父女俩回家乡,以后有什么需要,村里一定尽力。”
宦轩宇知道孙国阳大学毕业后自愿回乡当村官,不忘本、有魄力,一见面就对他产生了几分喜爱和信赖。
宦轩宇的父亲曾当过伪保长,得罪过不少乡亲。他去了台湾后,随着岁月的流逝,老人的思乡之情和对乡亲的忏悔之心越来越强烈,怎奈他年迈体弱,只好把夙愿寄托到儿子宦轩宇身上。此刻,宦轩宇激动地对孙国阳说:“孙主任,家父以前得罪过乡亲们,我代他回来造福桑梓,向家乡父老谢罪。”
接下来的日子,孙国阳忙前忙后,帮宦轩宇的公司选址、办手续,又组织乡亲们帮忙运建材、建厂房……短短几个月,一家名叫木樨化工有限公司的台资企业就在木樨河畔落成了。
公司顺利投产后,孙国阳很快觉得,宦轩宇这个台商的行为有点怪。首先,宦轩宇只要遇上他,一双眼光就像相女婿,让他很不自在。再有,进公司的职工每月工资三千多元,一般的乡镇企业没有这样的高薪。可是,职工只能在公司工作一个月,就要轮换。孙国阳对此感到不解,宦轩宇笑笑,也不解释。宦轩宇还为村里修路、给孤寡老人发放生活补贴……
过年了,村里一片喜气洋洋,宦轩宇公司大门口也是张灯结彩。看到这些,身为村官的孙国阳当然十分高兴。可当他回到自己屋里,看到冷锅清灶,心里又禁不住悲伤起来。他父母早亡,小时候同瘸腿的祖父一起过着艰难的日子。是乡亲们这家帮那家扶,将他养大,又资助他读完大学。因此,他大学毕业后毅然回到家乡当一名村官,报答乡亲们的大恩。如今,村里有了一家台资企业,大家日子好过起来,让他宽心多了。
就在这时候,宦轩宇打来电话,说公司有重要的事,请他立刻去一趟。
到了公司,宦轩宇父女俩笑吟吟地迎出来。孙国阳奇怪,看样子不像有什么要紧事呀!来到客厅,桌上已经摆满丰盛的年夜饭。宦轩宇说:“孙主任,樨樨说你一个人过年挺冷清的,不如请你来一起过。我想也对,这一年你帮了公司那么多忙,一起吃顿年夜饭吧。”
孙国阳这才明白,宦轩宇是想借吃年夜饭的机会感谢自己,连忙推辞:“不,不,我一个人习惯了。再说我是村主任,帮助公司做点事是应该的,您用不着放在心上。”
宦轩宇见孙国阳转身要走,急忙拉住他,叹了口气说:“我和樨樨过年也很寂寞呀!樨樨十五岁那年,她妈妈去世,我怕她受委屈,一直没有再娶。樨樨孝顺,大学毕业就回到我身边,帮忙打理公司。可是,每到逢年过节,我们父女俩也总感到缺点什么。看在樨樨面上,让我们三个一块热热闹闹过个年,你就不要推辞了。”
宦樨樨眼圈都红了,说:“国阳哥,你就陪陪我和爸爸吧!”
宦樨樨一声“国阳哥”,让孙国阳心头感到一阵温暖,想起自己的身世,他心里也十分酸楚。于是,他留了下来。
二、坦率的台商
席间,宦轩宇同孙国阳干了三杯酒后,便拿出一张支票,诚恳地对孙国阳说:“孙主任,为了感谢你一年来对我公司的大力支持,这十万元请收下。”
孙国阳连忙站起来说:“宦先生,我干的都是分内事,请你把支票收起来。”
宦轩宇见孙国阳坚决不收,激动地说;“你对公司的支持,我心里记着,总有一天会加倍报答你的。”
不一会儿,宦轩宇的手机响了,他接完电话,一脸歉意地对孙国阳说:“对不起,朋友有些急事,要我赶紧去一趟,你同樨樨继续吃年夜饭,不用等我了……”
宦轩宇离开后,孙国阳觉得自己单独同宦樨樨吃年夜饭很不自然,也不妥当,勉强坐了会儿,站起来也要离开。宦樨樨一把拉住他,因为喝了两杯酒,她双颊绯红,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清纯而又妩媚,盯住他说:“国阳哥,你怎么忍心抛下我一个人过年?爸爸去了县城,我好寂寞,你陪陪我嘛!”
孙国阳见宦樨樨的眼光越来越迷离,身子也越靠越近,他打了个激灵,说:“樨樨,你喝多了,请原谅,祝你春节快乐!”说完转身大步跑出客厅。
开春后,孙国阳站在高高的木樨河岸,使劲朝河面做深呼吸,可是怎么也闻不到以前一年四季都飘着的木樨花香。再放眼看去,河面冷冷清清,渔船的影子都不见。打鱼的乡亲说,不知怎么的,这段河已经打不到鱼了,他们只得驾船去木樨河的上游去打。
孙国阳抬头看看矗立在河畔宦轩宇的公司,一层阴影蒙上心头。
前不久,孙国阳因感冒去村卫生室拿点药,遇见几个在公司干活的职工也在看病,说他们头晕乏力、吃不下饭、总犯恶心……卫生室的乡村医生反映,这样的病人他近来看过不少了,却查不出什么原因……难道这一切都与台商公司有关?孙国阳双眉紧锁,在河堤上徘徊良久,突然转身向宦轩宇的公司跑去。
到了公司,孙国阳迎面遇上宦樨樨。宦樨樨好久没有见着孙国阳了,她感到他好像有意避着她似的。这回,她急忙拦住他,委屈地问:“国阳哥,我什么地方惹着你啦,看都不看我一眼?”
此刻的孙国阳看到宦樨樨,一点好感也没有了,冷冷地回答:“我没空,我找你爸。”
宦樨樨吃惊地问:“出什么事了?”
孙国阳想,让她知道他爸爸的为人也好,便说:“跟我一同去,你就会明白。”
宦樨樨疑惑地跟着孙国阳跨进她爸爸的办公室。宦轩宇看到孙国阳脸色不对,惊讶地站起来问:“孙主任,你这是怎么啦?”
孙国阳努力用平静的语气问:“宦先生,我发现木樨河的水质变了,花香没有了、鱼跑了,公司的职工患了怪病,我怀疑,这一切是公司污染造成的!”
宦樨樨吃惊地望着宦轩宇,一脸迷惘,有点生气地问:“爸爸,你不是说公司的污水处理达标了吗,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孙国阳听到宦樨樨责问爸爸,才知道原来她完全不知情,觉得刚才对她的态度有点过分,朝她歉意地点点头。
宦轩宇站起来对孙国阳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们来到公司后面,那里有个大水池,池水清澈,几丛睡莲放出了嫩嫩的叶子,水池里活泼地游动着十几条大小不同的鱼。
宦轩宇指着水池说:“池里的水是从水循环系统分排过来的。鱼是从木樨河里捕来的,你看它们生活得多么健康!这证明公司的废水经过处理后,完全达到了国家排放标准。”
孙国阳问:“既然如此,木樨河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宦樨樨也睁大眼睛,急切地等着宦轩宇开口。
“既然你这么问了,我也不想对你隐瞒。”
宦轩宇顿了顿,直率地回答:目前世界上再先进的设备也不可能百分之百把废水处理干净,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木樨河里的鱼为什么会跑,因为鱼类对水质十分敏感,稍有变化,就要游向干净的水域,但这并不会对环境造成多大影响。职工有些不良反应,也属正常。
他还告诉孙国阳公司之所以向职工付高报酬,并一个月轮换一次的原因是防止积累性中毒,同时补偿他们身体暂时受到的不良影响。最后,宦轩宇说:“至于你闻不到河水飘香,完全是出于你对木樨河深深的爱,从而产生出的一种错觉……”
听了宦轩宇的解释,看到水池里一群鱼在睡莲叶片中间游来游去,孙国阳也觉得自己是不是要求太高了。宦轩宇拍拍孙国阳的肩膀,感叹地说:“村里有你这样负责任的好主任,令我十分欣慰。后生可畏,我相信你以后前途无量!”
宦樨樨松了口气,又见爸爸这样夸奖孙国阳,脸上泛起了幸福的红晕……
三、委屈的台商
不久,孙国阳接到宦樨樨的电话,说晚上约他在木樨河畔见面。孙国阳问:“有什么事,白天不好吗?”宦樨樨在电话那头用激动的声音喊:“不,非今天晚上见不可,记住,月亮出来的时候,是我们相会的时刻,如果你不来,我等你到天亮!”
孙国阳的心“怦怦”直跳,他不明白,宦樨樨为什么对他这样痴情。无论从哪方面看,他同她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他决定去见见她,把自己的态度表明,让她死了这份心。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孙国阳走上村前木樨河的堤岸。河风轻柔,月光一片银白。他放慢脚步,看到不远处一株枝叶繁密的木樨树下站着宦樨樨。
他心情复杂地跑过去,还没等他喊出“樨樨”,宦樨樨已经扑上来抱住他,高兴地喊:“国阳哥,我真怕你不来啊!”
这一下,孙国阳脑子一晕,他第一次被一个女孩紧紧抱住,闻到了宦樨樨的体香,感到了她胸前的柔软……可是,理智又叫他猛醒过来,他毫不犹豫地把宦樨樨推开。
宦樨樨也为自己的冲动害羞,她捋捋被河风吹乱的头发,在河岸坐下。孙国阳望着波光粼粼的木樨河,叹口气说:“这么美好的月夜,只可惜闻不到河里的木樨花香。”
宦樨樨把身子靠上孙国阳,用温柔的声音说:“国阳哥,我爸爸不是说过,是因为你太爱木樨河产生的错觉。”
“不,不是错觉,是木樨河的水质已经变了!”孙国阳躲开宦樨樨,肯定地说。
“我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话好吗?”宦樨樨又靠上孙国阳,“请原谅我的冲动……真的,从见到你那天起,我心里就无时无刻不想着你。”
月光下,孙国阳虽然被宦樨樨的一片痴情所感动,但还是坚定地回答:“樨樨,我是一无所有的孤儿,肩负带领一个穷村走向富裕的重任,我没有能力、也没有更多的精力给你带来幸福。”
“不!”宦樨樨转身双手捂住孙国阳嘴巴,真诚地吐出她的心声。宦樨樨失去妈妈后,宦轩宇视女儿为掌上明珠,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因此,他择婿的条件非常严格:做人正直,既具有男子汉的责任心,又具有超过常人的才干。宦樨樨认同了爸爸的择婿要求。尽管在她大学读书时就有许多富家子弟围着她转,可她根本瞧不上。在她眼睛里,这些男孩不是世俗、浅薄,就是没有一点男子汉的阳刚之气……
就在她对婚恋心灰意懒的时候,爸爸带她回到了故乡木樨河村,遇上了有魄力、有才干、有责任心、浑身充满阳刚之气的孙国阳。两人刚一接触,她的眼睛就一亮,难道这是上苍在冥冥之中为她安排的?更让她高兴的是,爸爸也十分欣赏他的人品与才干……
宦樨樨动情地向孙国阳表白:她爸爸非常希望孙国阳成为他的女婿,到时候把公司交给他们经营……
宦樨樨幸福地靠在孙国阳宽厚的胸前,等待孙国阳的回应。孙国阳听了,心头却是一震,莫非宦轩宇有意通过女儿,把他拉进他们家族,捂住公司污染的盖子?想到这里,他推开宦樨樨,冷冰冰地回答:“回去告诉你爸,这桩婚事我绝对不会答应,我劝他把精力放到彻底治理废水上,这才是正道,是对家乡负责!”
孙国阳转身走下河堤。宦樨樨望着孙国阳月光下越走越远的身影,伤心地哭起来。
第二天,孙国阳来到木樨河灌了一瓶子水,去省城找人化验。他的心情十分矛盾,一方面希望化验结果证明废水对人体和环境影响不大,那么他可以排除对宦轩宇的怀疑;另一方面,如果化验出水中真的含有毒素,那将会使他十分伤心,这个台商欺骗了乡亲,宦樨樨对他的感情自然也是虚假的。那时,他别无选择……
很快化验报告出来:水样中含有一种化工原料,虽然含量不大,但是毒性很强。这种毒素目前在世界范围内都是难以处理的,长期接触,能使人的免疫系统受损,污染水环境。这种原料在许多发达国家早已明令禁产。
回到村里,孙国阳去公司把化验报告摊到宦轩宇桌上,说:“宦轩宇先生,家乡的亲人不计前嫌,对你那么信任,那么欢迎,你却为了一己私利,欺骗了他们的感情!”
宦轩宇拿起化验报告,脸一下白了,叹口气向孙国阳摊牌:这种产品国际上十分稀缺,利润很高,宦轩宇开发它,目的是为了拿出更多的钱为家乡办好事。要发展,总得付出代价。他回大陆,有多少地方争着这个项目,他都没有答应。
“我是真心爱家乡而你却再三误解我,竟然背着我去省里化验,你好叫我伤心……”说到这里,宦轩宇委屈得眼睛发红,不住地摇头。
四、愤怒的台商
孙国阳诚恳而又坚决对宦轩宇表明他的态度:“宦先生,我以村主任的名义,真诚告诫你,放下你的私欲,要么想办法彻底治污,要么关停转产。”
“不可能,公司的事由我决策。”宦轩宇生气地起来。
这时,宦樨樨冲进办公室,对宦轩宇说:“爸爸,你同国阳哥的话我都听到了,想不到你为了谋取暴利,连自己的女儿也骗,你真叫我难受!你该听听国阳哥的劝告,不要再欺骗乡亲们……”
孙国阳暗暗一惊,原来,这一切,宦轩宇竟瞒了他女儿。此刻,宦樨樨敢于撕破父女情面,站到自己一边,令他十分感动。他多么希望宦轩宇听从女儿的劝告!可是,宦轩宇却一反常态,朝女儿大声怒斥:“樨樨,你懂什么?不要插嘴!”
孙国阳最后表示希望宦轩宇尽快给乡亲们一个答复。
几天后,周乡长打来电话,要孙国阳马上到宦轩宇的公司。
孙国阳赶到公司,只见周乡长一脸怒色。宦轩宇站在窗边,脸若冰霜,一言不发。
周乡长恼怒地朝孙国阳喊:“你们村是个穷村,好不容易有个台商回乡投资,你不但不支持,反而再三找茬。如今,宦先生告到乡里,说他要把公司迁走,你呀,给我闯了大祸!”
孙国阳痛苦极了,想不到宦轩宇竟以搬迁公司要挟他,更想不到周乡长不坚持原则,反而批评他。他对周乡长解释:“我不是要逼走宦先生,而是要他彻底治理对木樨河的污染。”
周乡长一听更来气了,一拍桌子:“孙国阳,你长眼睛没有,公司水池里的鱼鲜蹦活跳的,这不证明治污有成效?”
孙国阳冷静地举出木樨河水质变化以及公司职工身体已经产生不良反应的诸多证据。
周乡长哼了一声说:“发展需要花代价,天上掉不下馅饼。现在,我要你向宦先生道歉,保证以后不再发生类似不愉快的事!”
孙国阳双目透出一股正气,一字一句回答:“要道歉的不是我,而是宦先生!”
宦轩宇猛地转回身,脸色煞白,对周乡长说:“你看,孙主任这个态度,叫我怎么同他合作,唉,我一片真心付之东流……”
周乡长牙齿咬得格格响,给孙国阳下最后通牒:三天内,写份检查交到乡里。然后周乡长再来村里,同他一起向宦先生道歉。
台商宦轩宇要离开的消息很快传遍全村,乡亲们想起宦轩宇的好处,觉得孙国阳有些过分了。宦轩宇神情凄然,挨家挨户告别,对困难家庭给一笔钱。这样一来,乡亲们的情绪被煽动起来,他们自发地来到村委,要求孙国阳留下宦轩宇的公司。
孙国阳很镇静,明白宦轩宇并不想真正离开,而是通过周乡长和村民向他施压。村里人穷怕了,只顾及眼前利益。
到了第三天,孙国阳还没有写一个字。夜深了,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合不上眼,不觉眼睛一酸,流出泪来。
奇怪的是,宦轩宇说要搬迁公司,可又照样生产,一条排污管道日夜不停地向木樨河排放。孙国阳忍无可忍,大步奔到村配电站,一咬牙,伸手拉下通向宦轩宇公司的电闸。顿时,公司的一切运转戛然停止。
宦轩宇听说孙国阳拉电闸的消息,气得捶胸顿足,大喊:“孙国阳,你为什么偏要跟我作对啊?”
周乡长接到宦轩宇的电话,火速赶到木樨河村,把孙国阳叫到宦轩宇的办公室,铁青着脸怒斥:“孙国阳,你太无法无天了!”
“我没有做错!”孙国阳一甩手。
站在一旁的宦轩宇冷冷地朝周乡长说:“我为乡亲一片好心,换来的却是一肚子气。我决定立刻公司搬迁!”
“宦先生,你别生气,孙主任的工作我们来做,公司千万不能搬啊!”周乡长一听急了。
“公司不搬迁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宦轩宇说。
“什么条件?快说!”周乡长迫不及待地问。
“为了我的公司不受干扰,要求乡里撤去孙国阳的村主任职务!”宦轩宇态度坚决。
周乡长一下怔住了。现在唯一能挽回局面的是,赶快让孙国阳向宦轩宇认错。他厉声朝孙国阳说:“还愣着干什么,快向宦先生认错!”
孙国阳愤怒了,大声回答:“错的是宦先生,道歉的应该是他,他的公司必须停产治污。你作为乡长,眼睛里只有钱!”
宦轩宇冷笑着对周乡长说:“孙主任连你都敢顶,谁能同这样刚愎自用的村干部合作?”
周乡长怒不可遏:“孙国阳,为了木樨河村的利益,为了保护台商回乡造福乡亲的积极性,我宣布撤去你的村主任职务,回乡里另作安排!”
电闸由周乡长亲自推上,宦轩宇收回搬迁公司的决定。
孙国阳没有去乡里,留在村里成了一介平民。他天天爬上木樨河堤,望着死气沉沉的木樨河,心如刀绞……
五、下跪的台商
一天,正当孙国阳又凄然地站在木樨河堤岸的时候,哭肿了眼睛的宦樨樨跑上来,抱住他喊:“你何苦要这样折磨自己?”
“我对自己做的一切无怨无悔,我只是为你爸爸的行为痛惜!”孙国阳推开宦樨樨,眼睛里闪着痛苦的光芒。
“所以,我只能求你同我立刻结婚,爸爸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大好,公司迟早会交到我们手里,到时候我一切都听你的主意。”宦樨樨拉住孙国阳的手哀求,“国阳哥,退一步是为了更好地向前进,你就委屈一下吧,我爸爸说了,他还是很喜欢你的……”
孙国阳同宦轩宇较量过了,觉得他这个人城府很深。孙国诚恳对宦樨樨说:“樨樨,你太单纯,想法太天真了,这完全这不可能!”
宦樨樨闻言,怔了很久,痛哭着跑下了堤岸。
正是五六月的天气,接连下了四五天大雨,木樨河水暴涨,很快涨到宦轩宇公司大门口。宦轩宇紧张起来,组织职工加固木樨河大堤。宦樨樨跟在爸爸后边,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危急的阵势,吓得双腿直抖。
这天河水越涨越高,眨眼间把加在大堤上的泥袋冲垮。宦轩宇惊慌失措,如果公司进水,不但千万设备化为乌有,剧毒的化工原料一旦卷进木樨河,后果不堪设想。就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被撤去了职的孙国阳带着村民火速赶到,在大雨里果断指挥筑堤,阻挡大水漫入公司。
宦轩宇看到孙国阳不计前嫌,前来帮助抢险,万分感动,对孙国阳说:“只要保住我公司,我一定重谢你。”
“国阳哥来了,公司能保了!”宦樨樨在雨里含着眼泪激动地喊。
面对眼前万分紧急的情况,孙国阳只能带着村民拼死一搏。可是老天好像存心要同宦轩宇作对似的,一个惊天动地的响雷,公司大门口的堤岸突然裂开一人多深的决口,汹涌的大水直泻向公司。
宦轩宇大惊失色,疯了似的往水里跳,企图用身子堵住决口。
“爸爸,你不会水,快起来呀!”宦樨樨惊得哭喊。
孙国阳飞似的冲过来,一把拖起宦轩宇,朝他吼:“你有几条命?还不赶快组织转移化工原料!”
在一个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的闪电中,孙国阳跳下决口,大声向村民喊:“快,扔泥袋子!”
经过个把多小时的搏斗,决口终于被堵住。孙国阳在决口里耗尽了气力,被一股急流卷入白浪滔滔的木樨河,几个浪头,就不见了他身影。
堵决口的村民沿着河堤,在风雨中向下游奔去,边跑边焦急地呼喊:“孙主任,国阳……”
“国阳哥,国阳哥……”宦樨樨连跑带爬向河水流泻的方向追去。
宦轩宇得到消息,也同村民一起沿着河堤追赶孙国阳。十多里路追出去,众人一个个浑身滚满泥水,喉咙喊哑,可孙国阳却再没有浮出水面。
宦轩宇双腿一软,朝滚滚的大水跪下,声嘶力竭:“孙主任,我对不起你啊……
宦樨樨眼前一黑,倒在父亲身旁。
第二天,雨停了,但天气依然阴沉。宦轩宇父女俩站在泥泞的河堤上,一声声悲切地呼唤着孙国阳。
快中午的时候,村民传来消息,说孙国阳没有死,他被一条船救起,已送一个小镇医院。宦轩宇父女听了,惊喜万分,立刻奔到那家医院。
孙国阳身上多处受伤,缠着纱布。现在他已经清醒了,正吊着盐水。周乡长早到,守在旁边,脸上感动又惭愧,正替孙国阳削着只苹果。
宦樨樨抢在爸爸前面,扑到孙国阳身上,哭着叫:“国阳哥,好吓人哪,要是你有什么事,我也不想活了。”
宦轩宇眼睛里泪水直涌,拉住孙国阳的手,颤声说:“孙主任,要是没有你组织乡亲抢救我的公司,不但我的一切都完了,还要给乡亲闯下大祸,谢谢你,谢谢你啊!”
“别谢我,公司没出事就好。”孙国阳淡淡笑着回答。
宦轩宇羞愧万分,又说:“孙主任,同你相比,你对乡亲父老的报恩赤胆忠心,而我却夹带私心,一错再错,我真惭愧啊……”
孙国阳见宦轩宇认识到了错误,诚恳地说:“宦先生,以前的别再提,我只是对你说一句,同胞之情,血肉之缘,绝对不能受丝毫污染。”
周乡长感慨地对孙国阳说:“你说得对,我以前错就错在眼睛里只有个钱字……”
不久,宦轩宇投入巨资,对公司的设备作了彻底改造,木樨河的鱼又游回来了。金秋八月,木樨花流金溢彩,孙国阳同宦樨樨在灿烂的晚霞中幸福地漫步在飘香的河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