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凤
肖凤 北京市人。学者,作家。一九三七年出生,一九五九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为中国传媒大学电视学院教授。一九八二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一九九二年八月被韩国高丽大学文学院聘为客座教授。二〇〇〇年被评为北京市“十佳老电视艺术家”。代表性著作有:《肖凤散文选》《冰心传》《萧红传》《庐隐传》《文学与爱情》《幸福家教》《韩国之旅》《天若有情天亦老》《名著的影视改编》等。有的散文作品已经被韩国学者译成韩文在韩国出版。
今年春节后,我应《北京晚报》编辑之约,写了一篇纪念北平和平解放六十年的文章,此文发表在四月十三日的《北京晚报》上。中国教育电视台的一位编导看到了这篇拙文,便带着她的节目组来我家录像,让我给孩子们讲讲当时的故事,他们制作成了上下两集节目,于几天后播出。之后不久,香港凤凰卫视中文台的一位编导又在网上看见了这篇拙文,他也带着一个节目组来我家錄像。这两个节目组的主持人,在让我讲述一九四八年至一九四九年初老北平的情景时,都让我谈谈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参加开国大典的情况。他们不约而同地问的相同问题是:您能够亲身参加开国大典,是不是觉得很幸运?
这让我想起了当年。
六十年前,一九四九年的秋天,我还是一个未满十二周岁的少年,是北京师大女附中(现名师大实验中学)初中一年级的学生。
秋季,是北京最美的季节。十月一日那一天,天高云淡,晴朗明媚。
我和同学们于午饭前接到通知,饭后要换上制服,到操场集合。制服是白衬衫蓝裤子,白袜子黑鞋。集合后,发给每人一盏红灯笼。这盏灯笼是用红纸和竹竿结扎成的,五角星形,灯笼里面插着一根小蜡烛,灯笼上面有一条长长的竹竿,用手提着它。
整顿好队伍,校长和老师就带着我们出发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旗队,由高中的一些师姐组成,她们都穿着浅蓝色的衬衫和白裤子,每个人的手里都举着一面红旗。我们最小,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我们后面还有殿后的年轻老师们。从西单大木仓胡同的校园,步行到天安门广场,一会儿就到了。我校的队伍到得较早,校长命令所有人员,原地坐下。
当时的天安门广场与今天的天安门广场大不一样。没有人民大会堂,也没有历史博物馆和人民英雄纪念碑。中间的广场上,仅是一片黄色的土地,东西两边都围着高高的红墙,围墙的样子跟故宫的围墙很像。在天安门城楼的两侧,东、西长安街交汇处的东、西两边,还各有一座“三座门”,三座门其实就是一个有三个门洞的牌楼,东边的三座门位于太庙(现劳动人民文化宫)南门的前面,西边的三座门位于中山公园南门的前面。那时候的北京城方圆很小,现在的二环路以内是城里,二环路以外就是郊区了。所以,当时的东、西长安街也都很短,东至东单牌楼,西至西单牌楼,东单是个丁字路口,再往东去就是小胡同,或者郊外的农田,西单也是一个丁字路口,再往西去,就是条条小胡同,到了复兴门外,也是郊外的农田了。与今日的长安街延长线相比,真有天壤之别。
话说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那一天的下午,我们坐在天安门广场的黄土地上,静静地等待着。渐渐地,就见广场上和马路上的人群愈聚愈多。当长安街的马路上和我们所在的广场上,都被队伍站满了以后,校长命令我们:全体起立。每个人的裤子上都粘着黄土,但是没有一个人拍拂,大家都安静地站着。
一会儿,耳边就传来了“嘭”,“嘭”的礼炮声。接着,扩音器里就传来了讲话声。讲话声是从天安门上面传出来的,天安门位于长安街的北侧,我们站在长安街南侧的广场上,我和同班同学的位置又在校队的最南端,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的扩音设备与今天的技术无法同日而语,所以:谁在讲话,讲的什么话,当时并没有听清楚。准确的消息,是从第二天的新闻报道中得知的。我们每天上早自习时,都要听北京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广播,上晚自习时,要阅读当天的报纸。那时候的媒体很少,我国尚无电视台,不像现在这样丰富多彩,广播电台才是我们获取信息的最主要渠道。
等到天安门城楼上的仪式进行完毕,天色已经渐渐地黑下来了。我们立刻点燃了灯笼里的小蜡烛,开始列队游行。无数的红灯笼组成了闪亮流动的红光,煞是好看。当我从围墙里的土场,走到天安门城楼下面的时候,我拼命地踮着脚,向上面望去,想用视力二点〇的双眼,看清楚城楼上的人。可是因为城楼太高了,我太小了,而那时的照明条件也无法与现在的相提并论,游行队伍又不准原地踏步,尽管我用力地把脖子向右边和后边扭动,也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的轮廓。我只好把手中的红灯笼高高地举起,跟着学校的队伍,从天安门城楼下,走回到了位于辟才胡同的女生集体宿舍。
从这一天开始往后,每一年的“十一”国庆日和“五一”国际劳动节,我们都要参加庆祝游行活动。每次都是凌晨起床,吃过早点,整队出发,步行着,从西单附近的校园绕道北面抵达东单,等待。轮到学生队伍时,从东单向西走,到了东边的三座门就开始走正步,经过天安门广场时向右行注目礼,过了西边的三座门后改成普通步伐,回校。上了高中后,我的身高已经长到了一米六五,与同样身高的同窗们一起,多次被选入最前面的国旗护旗队,手捧鲜花,走过天安门。
我是一个老北京的孩子,又于一九四九年的夏天考上了北京最著名的女子中学,有机会亲身参加了这样一个重大的历史事件,这是我人生中的一大幸运吧。我就如此地回答了那两位主持人的提问。 责任编辑︱曲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