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山华
[摘要]在传播手段极其多样的社会中,尤其是日本社会,电气化、网络化极度发达,人与人之间直接的交流障碍被不断强化.于是沟通问题便成为了青少年必须直面的问题,引起了全社会的高度关注。本文从摇滚电影《NANA》风靡日本的现象入手,从时代生活发展变化的视角,分析了摇滚电影《NANA》取得成功的深层社会原因.揭示了当时代下沟通的严重缺位和年轻一代对沟通的渴望。
[关键词]摇滚电影;沟通功能;时代背景
2005年,由漫画改编的摇滚电影《NANA》(译:《世界的另一个我》)取得了极大的成功,风靡日本。作为当年青春片的代表,影片选取了青春片时常选取的摇滚题材,这与当年由东宝公司出品的另一部青春片《琳达,琳达,琳达》有惊人的相似。然而,相较30年前,摇滚乐在日本刚刚兴起时赋予其的象征意义,《NANA》与《琳达、琳达、琳达》都呈现出了新时期的新特点。结合日本当时社会青少年生活的状况,我们不难看出《NANA》风靡日本深层的社会原因。
一、不同时代背景。摇滚象征意义悄然置换
20世纪70年代.摇滚乐在日本开始流行,这主要来自于日本青少年生活状况的变化。蒋雯的论文将这种状况形象地称为:“繁荣中的贫困青春”“走向虚无的青春”,并且将这种状况归咎于社会经济、家庭状况和政治运动的影响。事实上。摇滚乐在此时负载的象征意义并不难理解,它与“暴走族”的流行基本类似。年轻人在经历了失败的学园斗争和社会经济的影响之后,已经呈现出反叛的趋向,“失去目标而精力过剩”,他们迷茫、好动,以叛逆的形象,借助飙车或摇滚来发泄自己的空虚和无助,来发泄对社会的不满.成为“叛逆的一代”。而摇滚乐的流行,即成为“年轻人文化形成的主要标志”。毫无疑问,它直接呈现出了这一时代年轻人的“时代表情”。
然而,经过30多年的嬗变,当摇滚精神在2005年的《NANA》中再次呈现时,却完全负载了另外一套修辞体系。它直接成为年轻人的理想所在,即一个理想丧失能直接成为理想本身。一群年轻人完全抛弃了世俗的东西,以摇滚为理想.“在更大的舞台演出”成为他们最大的愿望。此时。安逸的生活不再是他们追逐的目标,反而成为这一目标的敌对力量。影片中的主角一位是法律系的高材生,一位是大旅馆的继承人,这两个人物身份的设置颠覆了70年代摇滚青年惯常使用的身份象征意义,却赋予他们不同寻常的目标追求。出于对摇滚的“热爱”,他们都放弃了富足的生活.为自己的理想而不顾一切。而东京作为时代生活的广阔背景,自然成为这个理想的实际载体。事实上,早在20世纪80年代的青春片中,随着日本经济的飞速发展、科学技术的突飞猛进,人们的生活得到了明显改善,经济状况和社会地位逐渐被人们所淡化,已不再作为社会问题来呈现.实际上它早已缺席于日本的大部分青春片中。时至今日.尽管日本青年人的实际处境,如经济状况、社会地位等仍然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无法回避。但随着社会经济的不断向前发展,个人的经济状况、社会地位已显得不那么重要,甚至已经完全被忽略,对于年轻人而言,最为重要的是“理想”,但这种理想又区别于20世纪70年代最求富足生活的理想主义。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他们现在并不用为衣食住行担心,在物质文明和社会进步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们更加关注自身的社会价值,更加注意到自我价值的实现。也就是说,《NANA》所呈现的世界自始至终都是理想主义式的,只不过这种理想的内涵不同于70年代罢了,更为清晰地说,创作者的世界本来就是理想主义的.它挣脱了世俗的经济状况、社会地位观念的束缚。置换到了人的最高需要的境界,更加看重个体的社会存在价值,更加注重自身价值的最终实现。
摇滚由最初追逐世俗的无奈进而发展成为实现自身社会价值的理想.这种理想超越了对物质的一切渴望,完成了由物欲追求回归到心灵满足的转变,这是《NANA》成为新时期日本青春片所呈现出的倾向之一。
无独有偶.在日本著名青春片导演岩井俊二代表作《燕尾蝶》中,一群中国人在“元都”艰辛却又充满理想地生活着,他们的理想也是通过“live hose”——一个现场摇滚音乐吧呈现出来的。主人公固力果歌唱得很好,通过live hose一举成名:而live hose的建立者飞鸿,为了心爱的女人固力果,宁愿放弃live hose,而固力果最后为了livehose,也甘愿放弃一切。该片的慢摇(抒情摇滚)主题曲,也成为该片主题最富感染力的抒发载体。
二、时代变迁,摇滚被赋予沟通的功能
摇滚最初作为年轻人发泄自己的空虚和无助,发泄对社会不满的一种方式,极具颠覆力量,在其传统意义上来看,它是作为一种反叛力量出现的,它总是呈现出一种“绝望的破坏性”的特质。而在摇滚电影《NANA》中,摇滚却一反其传统形象,被奇异的招安为修补人际关系以及用作协助沟通的工具。在《NANA》中,摇滚已经不再是消极地宣泄无奈和不满,而是作为一种积极的力量作用于传统的“少女漫画式”的情节剧剧作中,对社会起到了潜移默化的教化作用。从文化意义上来看,这已经构成了对摇滚自身特性和社会身份的颠覆。
影片中关于这方面的变化,最为直接的呈现是发生在NANA刚刚搬进东京新宅时,伸夫来投奔她的场面。
NANA因为感情的打击拒绝接受伸夫留宿的请求(事实上是拒绝重组乐队的请求)。然而在听到伸夫新作的曲子之后,她竟然兴奋地踩上桌子,找到了当年演唱的感觉,乐队终于得以重组。这一标准情节剧的处理方式就是将摇滚乐作为积极的剧作因素.它修补了NANA的情感缺失.成为最理想的沟通工具.以意想不到的效果消除了乐队成员间的隔阂。
继而乐队成员陆续回到了队伍中,原因均是“对摇滚的热爱”。在这里,“热爱”被理想化为无所不能的力量,摇滚也正式归顺于社会化的和情节剧式的情节发展主线中。更为直接的是摇滚对于NANA和莲的关系的修补,莲背叛原来的乐队投奔更为著名的乐队使得NANA无法原谅莲,一对恋人不得不暂时分开。然而一场演出使得NANA原谅了莲,他们在音乐中完成了沟通,摇滚再次成为修补力量进入到人物关系的发展中。对社会地位的追逐被理解为追求音乐梦想的行为而被原谅,这在原始的摇滚乐精神中是不被理解和接受的。或许我们可以说,在新时代的青春片中,理想化的风行和情节剧的惯性,使得摇滚乐的属性发生了变化,这实质上呈现出了新时期日本年轻人的新倾向。
这种新倾向表现为新时期日本年轻人的危机已经从社会身份、经济状况和家庭状况的危机变为了人际沟通危机。前三者的缺席并不代表它们在社会生活中被完全解决。而是在多年的教育体系和社会文化的作用之下.沟通问题成为了青少年必须直面的更为被社会重视的问题。在传播手段极其多样化的当代社会中,尤其是日本社会,电气化、网络化极度发达.人与人之间直接的交流障碍被不断地凸
显和强化。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NANA及其乐队成员均被描述成孤僻、寡言的年轻人形象。摇滚于是就成为他们彼此之间沟通以及与外界沟通的惟一手段。甚至在两个NANA的交往中。全片中惟一的一个旁白视点完整交代了其对NANA态度的转变过程。在这其中,摇滚音乐再次被描述成一个积极的沟通工具。NANA在音乐面前突然的性格转变使奈奈发现了她的可爱之处。从而逐渐完成了两人的了解过程,奈奈通过邀请NANA去参加一场演唱会帮助NANA消除了与莲的隔膜,而NA-NA又通过自己的音乐使奈奈走出失去男友的痛苦。摇滚乐在这里更为柔和地被作为两个女孩表达和沟通感情的工具。这也许是摇滚乐自身都不曾想到的。
在这里,摇滚乐在剧作上的工具性作用可能等同于传统情节剧中一把雨伞或是一块橡皮的作用。而仅仅在30年前,它完全作为一种破坏现有社会秩序的颠覆性力量出现,这种变化是时代生活变化的结果.直接贯通于日本社会的变化过程。
三、背叛的柔和化处理。透视出深层的时代背景
作为2005年风靡日本的青春片,《NANA》消解了政治上的关注,也并不探究日本当代年轻人中的经济、社会地位问题。它在呈现两个NANA的同时,将两个NANA的爱情作为贯穿全片的主题进行处理。NANA的男友莲对乐队的背叛被NANA理解为对自己的背叛,她拒绝再见自己的男友;而奈奈的男友因为奈奈的性格缺陷背叛了奈奈。原本,这是两个关于背叛的爱情故事。但摇滚乐这条线索的呈现,使得原本沉重的背叛主题变得轻松起来。有了摇滚乐,似乎什么问题都可以轻松解决。这是影片对于爱情主题的简单解决方式。
但另一方面,作为一部青春爱情片,我们需要考察的是这种轻松态度与摇滚乐自身原始属性的相悖之处。摇滚乐的兴起是来源于一种背叛之后的绝望态度,是绝望造成了摇滚乐。而如今,摇滚成为背叛的解构力量,这构成了摇滚乐自身的解构过程。
更深一步说,这是不是呈现出《NANA》的某种文化意义上的积极的反叛作用?这就必须从史学视野的角度对日本青春片进行简单的梳理。事实上,随着时代的不断向前发展,日本青春片对于年轻人形象的塑造也不断发生变化。早在_20世纪80年代,日本青春片中青年人的形象突然柔和化了,因为他们不再承担经济上的巨大压力,也早已忘却政治运动带来的绝望情绪。他们生活无忧,不关心政治,他们所关心的问题逐渐聚焦在人际交往以及更高层次的生活困境上。他们的社会敏感度在降低、政治性在消失、视野则在不断变窄。爱情、友情、简单的生活理想。是时代的主旋律,也成为青春片的惯常主题。由于虚拟网络生活的影响,人与人之间的沟通越来越面临严峻的考验.如何解决这一新的社会问题,就成了日本青春片演绎的时代主题。《NANA》更是立足于日本乃至世界的生活实际,从文化的角度,以艺术的手法,赋予了摇滚全新的时代功能。这是不是说,日本青春片处在一个不断“招安”的过程中,它作为重要的文化工具,以其自身的独特魅力,在引导日本乃至世界的年轻人远离他们该远离的,让该缺席的缺席!
以文化的视角阐释时代,以艺术形式反映生活。或许就是《NANA》风靡日本的真正原因吧。
[参考文献]
[1]陈晓云.电影城市:中国电影与城市文化[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8.
[2]王志敏,陈晓云.理论与批评:电影观念的演变[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6.
[3]王志敏.电影美学:观念与思维的超越[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2.
[4]陈旭光.当代中国影视文化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5]陈旭光.电影文化之维[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7.
[6][英]阿雷恩·鲍尔德温,布莱恩·朗赫斯特,斯考特·麦克拉肯,迈尔斯·奥格伯恩,格瑞葛-斯密斯.文化研究导论(修订版)[M]陶东风,等译.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231—2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