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河（外三首）

阿尔泰（蒙古族）　哈达奇·刚（蒙古族）译

阿尔泰,蒙古族,1949年生。内蒙古锡林郭勒盟人,中国作协主席团委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副会长,自治区劳动模范,享受国务院特贴专家。先后出版《心灵的报春花》、《阿尔泰蒙古风》、《诗话集》等九部诗集和一部诗论集,翻译出版《草叶集》(惠特曼著)。先后三次获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并获庄重文文学奖。其作品被国内外翻译介绍,并在我国蒙古族读者中广为流传。现任内蒙古文联副主席、内蒙古作家协会主席。

一条银带

穿越

高原戈壁

长袍前襟上

兜玩

日月星辰

与大地

同生同长的

这条河啊

不曾在河床里

停留

一分钟

虽不曾久安

却也高寿的

这条河

没有因为

行程遥远

有所退缩

当年

她为成吉思汗

牵马

山尖

曾让马镫子

触碰

如今

我们忘掉的

已经不少

典籍里

任人伪造的

有很多

只有这条河

记性好

胆识高

斑斓地

记载着

历史的斑斓

她疾步走来

在那靴底

摩擦声中

挥动鞭子的豺狼

被吞下的

银子噎住了

她长叹一声

在那锐利的

目光下

戴着花翎的肉蛆

为姿色

而干瘪

她曾用乳汁

哺育了

沙土

也哺育了

像沙土一样的

芸芸众生

哺育了

文明 刚强

和高尚

她不曾嫌弃

我的家乡太高

而绕行

她不贪婪

我的高原富饶

而呆着不走

她给我们

手握套马杆的

牧马人

时刻讲述着

一个真理:

向前——向前

黄河啊

你是我的

拳拳之心

这颗心

无比沉重

令大地凹陷

黄河啊

你是我的

锋利之剑

这把剑

劈开一切

险阻艰难

晨 曦

天边露出了晨曦

夜 从东边惊起

星群也一一遁去

鸟儿在远处偶尔啼一声

奶乳 散发着香气

天边露出了晨曦

从尘埃般薄雾那边

姑娘颈项似的天际

飞出一抹鱼肚白

满脸羞涩地喘息着

手捧着

哈达

抖动着

橘红轻纱而至

天边露出了晨曦

昨晚做了场噩梦

睡眠中哭了好多次

好心的故乡曙光

把我叫醒

天边露出了晨曦

醒来吧

草原之子呼和浩特

去找寻

星群里撒欢的

你那匹白骏马

现在就去吧!

天边露出了晨曦

许多勾当正欲起头

许多事情马上要开始

此刻该不会延误哟

天边露出了晨曦

贝丽花

去年 我回故乡

贝丽花把我忘了

去年我为何要回故乡

我回到乌力雅斯太怀抱

那里已是不毛之地

我那摔在地上的笑声

像干塘里的鱼儿翕张着嘴

我盼贝丽花

出来

迎接我

她原是

我的太阳

常送给我晨曦

贝丽花

没出来

她忘了我

那天

我没有晨曦

我来到刈草场上

那里已是荒凉沙滩

蟒缎上的火苗

熄灭了

绿阴间的蜡烛

熄灭了

连那美妙的痛苦

也躲开了

从刈草场回来

我孤寂的心上

留下了一道道

镰刀的创伤

这朵可爱的花儿

遗忘了

一个人

可这个人

喜欢她的一切

那长生的天

激荡的海

和碧绿的世界

也许啊

祛散内火

忘却是一剂良药

贝丽花啊

可你千万别说

“我遗忘了你”

如果让你的

这句话

绊倒

我的福祉

再也不会站起来……

去年 我回故乡

贝丽花把我忘了

去年我何必要回故乡……

哑 弹

——诺门坎旧战场上留有日军投下的99枚哑弹

这里的一切

静悄悄

静得

可听到

花儿

轻轻地叹息

可听到

彩蝶

抖动翅膀

可听到

白云

缓缓地飘移

这里的一切

静悄悄

静

悄

悄

这里

躺着

99枚哑弹

躺着

和平的

99个敌人

躺着

未来得及烧毁

蒙古包和羊群的

99次火灾

躺着

未来得及杀戮

那泪洒衣襟的新媳妇的

99件罪孽

当年

炸弹落地时

这个蒙古屯里

有个不满周岁的

男孩

如今

他已经老了

可这些炸弹

依然没有

爆炸

这里的一切

静悄悄

静得

可听到

花儿

默默的哭泣

可听到

彩蝶的翅膀

被淋湿

可听到

白云

赫然惊悸

这里的一切

静悄悄

静

悄

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