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住金陵

2009-10-21 06:37程章灿
初中生世界·八年级 2009年9期
关键词:江淹金陵南京

程章灿

南京是文学的宠儿。古往今来,文人墨客都爱把它挂在嘴上。作为众多文学作品中的现实背景,南京是重要的:作为一幅想象的风景,它是美丽的。无独有偶,清代最伟大的两部长篇小说,《儒林外史》和《红楼梦》,都以金陵为背景,在小说家的言说中,在小说人物的话语中,在山川风俗“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表述中,城市凸显出自己的形象,既有虚构的幻象、想像的旖旎,又有观念的印记和现实的质感。前代的优秀作品是后人回望过去的一扇窗户,我们从中看到了什么呢?

曹雪芹笔下的南京,仿佛是一段深沉而遥远的记忆。曹雪芹的少年时代是在南京度过的,此后渐行渐远,人事沧桑,世态炎凉,童年时对这座城市的印象越来越朦胧,也越来越美丽。记忆中那些繁华富丽的色彩,沉淀下来,涸化开去,涂饰出了“金陵十二钗”记忆的迷人环佩叮当作响,带着金陵特有的古色古香,迷离而怅惘。所有这些都是布景,仿佛在暗处、在后台,所以依稀迷蒙,让人浮想联翩,欲罢不能。相比之下,《儒林外史》中的南京更有现实可触性。

《儒林外史》中写到南京,是从第二十四回开始的。从这儿开始,南京就成了小说人物的中心舞台,小说的后半部,基本上都围绕着这个圆心。有时,故事线索好像飘离了,越飘越远,但绕了一大圈,最终还是回到这里,形散而神不散。这小说结构之“神”。就是南京这座城市。

大而繁华,是南京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像近代以来人们爱说“大上海”一样,当时人爱说南京是“大邦”,换成现在的话,差不多就是“大南京”。在乡下人和那些初来乍到的外地人眼里,南京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邦”。可在这里住惯了的人,就是一般市井百姓,也能落落大方。大的方面不必说,小的方面,诸如言行举止、日常饮食,处处透着见多识广。第二十五回戏子鲍文卿和修补乐器的倪老爹随便上了一座酒楼,听那堂倌叠着手指,就数出了十几样荤菜,两个人不动声色,从容得很。而第二十八回,季恬逸随便叫了四个碟子,刚从盱眙县来的乡里人诸葛天申竟有一半不认得,把香肠当做腊肉,叫海蜇作“进脆的”。这大概也算一种“文化震惊”吧。见识不同,风度和做派自然也就不一样。

像这样一座大邦,来来往往的名公巨卿、风流豪杰,川流不息的书生举子、诗客选家,加上十六院的姑娘,淮清桥和水西门一带的戏班,真是鱼龙混杂,熙攘热闹得很。市井当中,修琴的、补伞的、作竹扇的、鬻(yu,卖)古书的、装字画的、刻木石墨迹的,应有尽有。这些人身负一技之长,身份寒微,却纯朴温厚,古风犹存,在清贫生活中恬淡自足。他们的存在,使小说中的城市富有人情的温馨,使小说的读者和作者一起感受了城市亲切的一面。

南京的历史文化流播于寻常巷陌之间,就是引车卖浆、菜佣酒保者流,也不免沾染一些雅气,一些名士气。第二十九回写道,杜慎卿等人在雨花台顶上,“坐了半日,日色已经西斜,只见两个挑粪桶的,挑了两担空桶,歇在山上。这一个拍那一个肩头道:‘兄弟今日的货已经卖完了,我和你到永宁泉吃一壶水,回来再到雨花台看看落照!杜慎卿笑道:‘真乃菜佣酒保都有六朝烟水气,一点也不差!”这是一句有名的感慨,让这座城市铭记至今,住在这座城市的人们都乐于引用。

这句感叹中,最要紧的,是“六朝烟水气”。六朝这一段历史和文化。本来是属于全中国的,至少是属于整个南方的。而这段历史却顽固地吸附在南京这座城市身上,或者说,南京执著地垄断了这一部分文化遗产。六朝远去,城市犹在,在遥远的历史地平线下,六朝和南京时空莫辨,浑然一体。在传说中,在想像中,这座城市六朝化了,六朝的色彩越描越浓,进而成为南京的传统。古典的金粉,魅惑的色泽,散淡而潇洒,风流而靡弱,南京散发的这些气息,几乎无一不是从六朝开始沾上的。这使吴敬梓对南京有一种又爱又恨的复杂感受。爱它的风流以及多情,恨它的靡弱乃至堕落。吴敬梓是豪杰之士,可是他最终选择了佳丽而多情的南京,在于他对这个城市文化传统的偏爱。从古到今,在这座城市面前,很多文人情不自禁,竞相折腰。他们心里清楚自己的偏执,而且毫不忌讳。赵翼说袁枚“爱住金陵为六朝”,林则徐也说“官爱江南为六朝”。在他们眼里,“六朝”无疑是南京的闪光点。

在吴敬梓们看来,南京这座大邦是不爱张扬的,她繁华的脸上还挂着昔日的矜持,绝无暴发户的俗艳。城市山林笼罩在六朝烟水里,历史内涵有了,文化底蕴有了,与众不同的风姿自然也就有了。

链接:跟随成语游南京

2009年,南京市旅游局整理编辑了一本“旅游口袋书”。将45个“南京籍”的成语串联起来,带着游客逛南京城。我们也按书索骥,跟着这些成语,再一次去感受一下南京这座城市的历史和文化。

秦淮河畔吹笛“一往情深”

一往情深,这个向意中人表白时常用的词,最早却是东晋名将谢安用来夸赞桓伊对音乐的执著痴迷的。

《晋书》介绍,桓伊是一名武将,曾在淝水之战中立下战功,为人很谦逊。有一次桓伊乘车外出,碰上了王羲之的儿子王徽之。两人素不相识。但王徽之知道他笛子吹得好,便请手下人迎上去,询问能否吹奏一曲。此时的桓伊已是高官,但他二话没说,走下车吹完了一曲《梅花三弄》。谢安感叹,桓伊对音乐可谓是“一往情深”。

九华山上王羲之“入木三分”

东晋时,九华山叫覆舟山。晋成帝在这里举行祭地大典,要更换以前由王羲之在木板上书写的祭文。更新时工匠要先削去早前的手书,木板削了一层又一层,墨迹仍然可见。众人不禁赞叹:真是入木三分呀!

“江郎才尽”的梦就在冶山

南朝文学家江淹擅长诗赋。据说,有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见一男子自称是郭璞。对他说:“我的一支毛笔在你那儿有些年头了,该还给我了吧。”江淹手往怀里一摸,果然摸到一支五色笔,便递给了他。此后,江淹就再也没作出什么佳句。

史书记载,江淹被罢去官职后回到建康(南京旧称),在冶亭驿站休息时做了这个梦。而冶亭驿站位于冶山,即今天的南京朝天宫所在地。

“厚颜无耻”竟与钟山有关

六朝时,不少名人隐居北山(即钟山)。南朝齐有个叫周顒的人,也跑到那里隐居起来,摆出一副不愿做官的架式。其实,这个周顒并没有什么学问,隐居只不过为了待价而沽。以谋取高官厚禄。结果,还真的如愿以偿,当上了海盐令。

周顒卸任之后路过建康,又要故地重游再登北山。名士孔稚玩得知后,就撰写了《北山移文》,“岂可使芳杜厚颜,薜荔蒙耻”,斥责他一心投向朝廷,却还要故作姿态、沽名钓誉,真是厚颜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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