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霍松林先生的文学鉴赏

2009-10-20 04:28刘锋焘

刘锋焘

摘要:在老一辈的学者中间,霍松林先生的文学鉴赏是很有特色、颇有成就的。他的文学鉴赏总是从具体的作品出发,联系作品的创作背景、动机及相关资料,在鉴赏中融入自己的生活经验与创作经验,以此为基础充分发挥合理的想象,品赏作品的内涵,发掘作品的技巧。他的文学鉴赏,透出人性的美好,有学者的眼光,有诗人的体会。

关键词:霍松林;文学鉴赏;文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I2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4283(2009)05-0077-08

在老一辈的学者中间,霍松林先生的文学鉴赏很有特色。20世纪80年代初,上海辞书出版社率先出版了《唐诗鉴赏辞典》,引发了轰动神州大地的“鉴赏热”。霍松林先生就是这部辞典的领衔撰稿人之一。而早在此前的30年内,霍先生就写了大量的鉴赏文章,并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唐宋诗文鉴赏举隅》,初版印5万册,此后又多次重印。后来,又出版了《唐宋名篇品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等新的鉴赏专集。2000年12月,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了《唐音阁鉴赏集》,2001年5月再版,使更多的读者读到了霍先生的鉴赏文章。关于霍先生的文学鉴赏,已有薛天纬、吴功正、罗宗强等诸多学者撰文,就所体现出的艺术敏感、知识内涵、理论深度、独到见解,以及鉴赏方法等等做了深入探讨(上述诸文,先在有关刊物发表,后收入《霍松林先生八十寿辰纪念文集》)。这里,笔者就自己拜读霍先生的鉴赏著作感受较深的其他一些方面,谈几点体会。

霍先生的文学鉴赏,总是从具体的作品出发,不做空谈。

鉴赏一篇作品,理所当然地要从作品本身出发,这应该是一个不会有异议的问题。但许多人写的鉴赏文章,却常常脱离作品本身,下笔千言,洋洋洒洒,却是无根之谈。而霍先生的鉴赏文章,都是从具体作品人手的,对作品本意的理解、主题的解读、技巧方法的欣赏,等等,都是如此。即便对诗词作品中的人物形象的理解,也是如此。如对杜甫的名作《石壕吏》一诗中老妇形象的分析,霍先生指出:“有些研究者从‘安史之乱是非正义性的这个概念出发,说《石壕吏》塑造了一个自愿报名参军的老妇形象,表现了人民群众的爱国主义精神。显然,这是不合诗的原意的。细读全诗,那老妇何尝是自愿‘急应河阳役呢?她‘应合阳役,分明是迫不得已,她那么‘急,更分明是迫不得已。不‘急,就要发生更严重的后果啊!这些好心的研究者不顾特定环境中人物的心理活动,根据‘请从吏夜归……的‘致词肯定了‘老妇的爱国主义精神,总算没有‘歪曲劳动人民的形象,但这样一来,将置‘逾墙走的‘老翁于何地呢?由于安史叛军的杀戮、抢掠,人民希望平叛;由于希望恢复‘开元盛世,杜甫也要求平叛。但当时的统治者对待叛军,却那样腐朽无能;而对待希望平叛,甚至已经贡献出三个儿子的劳动人民,却如此残暴无情。诗人杜甫面对这一切,没有美化现实,向‘圣明天子献颂歌,却如实地揭露了政治黑暗,发出了‘有吏夜捉人的呼喊!这是难能可贵的、值得高度评价的。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反动派一面鹰犬四出、乱‘抓壮丁,一面下令从中学《国文》课本中删去《石壕吏》,正说明这篇诗具有多么大的批判力量”。像这样的分析,与许多专家的分析结论不一样,但却是从作品本身中得出的结论,很有新意,也很有说服力。

对主题、对形象的理解要依据作品本身,对字词意象的理解也应当细读原作并联系上下文来下判断。如《诗经·桃夭》一首,《毛传》谓其各章首句指桃树,“天”形容桃树“少壮”。有现代著名学者以为此解不妥,谓“桃之天天”是说桃花如笑。霍先生指出:“说‘桃之天天句非指桃树少壮,而指桃花如笑,却颇难契心,更不切理。从语法上讲,‘桃之天天中的‘桃作主语,‘灼灼其华、‘有黄其实、‘其叶蓁蓁中的‘其都是代词,代主语‘桃。如果把‘桃解作‘桃花,那么一、二、三章的第二句便成了‘桃花的‘华、‘实、‘叶如何如何,怎能讲通?从情理上讲,把‘桃之夭夭解作桃花天天如笑,在第一章里还勉强可以说得过去,第二章就遇到麻烦,桃花与桃实,哪能并存于一树呢?看来《传》解‘桃为桃树,还是对的。‘天天,通常解作‘美盛貌,亦与《传》解‘少壮相通。”

读诗解诗,需不离原作本身,更须关注全文,而不胶着于某字某句。晚唐诗人温庭筠的名作《商山早行》久已脍炙人口,但对其注解却颇多歧义,如其尾联“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就有许多不同的理解,比较有代表性的解释是“回想长安情境恍然如梦,而眼前则是‘凫雁满塘,一片萧瑟景象”。霍先生指出,这尾联其实是对首联中“客行悲故乡”的照应和补充,“把首尾联系起来看,就不会像有些选注家那样乱加解释了”,并进一步具体分析道:“旅途‘早行的景色,使诗人想起了昨夜在梦中出现的杜陵景色:‘凫雁满回塘。春天来了,故乡杜陵,回塘水暖,凫雁自得其乐;而自己却离家日远,在‘茅店里歇脚,在山路上奔波呢!‘杜陵梦,补出了夜间在‘茅店里思家的心情,与‘客行悲故乡首尾照应,互相补充;而梦中故乡的景色与旅途上的景色又形成鲜明的对照。眼里看的是‘槲叶满山路,心里想的是‘凫雁满回塘。‘早行之景与‘早行之情,都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像这样一些作品,如果从作品本身着眼,并顾及作品之“全篇”来仔细地阅读、理解,就会避免许多歧义,更会避免许多牵强附会的解释。霍先生的鉴赏实践,给我们提供了一种范例。

知人论世,本是赏读与研究文学作品的一个基本原理。自从孟子提出这一观点后,历代和者甚众。而自从鲁迅先生作了“倘要论文,最好是顾及全篇,并且顾及作者的全人,以及他所处的社会状态”(《题未定草(七)》)的诠释发挥后,知人论世的原理似乎已成了人人皆知的常识。然而在具体的文学赏读实践中,却并非人人都能做到。

一些特定的作品,不联系写作时的具体背景以及作者当时特定的心态,很难有准确到位的理解。刘邦的《大风歌》,短短三句:“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看起来简单明了,但自古以来对它的解释却见仁见智,颇多分歧。《史记·高祖本记》记载刘邦酒酣之后击筑高歌,并“令儿皆和习也”,以致他自己“慷慨伤怀,泣数行下”。这首诗作于刘邦入关、立为汉王之后的第12年。这时,他早已打败了劲敌项羽,做了7年的皇帝,也刚刚击败了淮南王黥布的叛军。以他的个性,正应是志满意得、不可一世之时,为什么却要“慷慨伤怀,泣数行下”,发出“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的感伤之叹?对此,霍先生联系刘邦创作时的时代背景与心态,指出:“摆在他眼前的事实又是什么呢?帮他打天下的功臣诸如韩信、彭越等人都已经被他诛杀了;在破项羽于垓下的战斗中立下赫赫战功的黥布,因韩、彭被诛而惧祸及已,举兵反叛;刘邦

在平叛中身中流矢(半年后疮口恶化致死),他是带着严重疮伤回到故乡的;这时候,他已经62岁,太子(后来的惠帝)懦弱无能,黥布之叛尚未彻底平定,而从吕后所说的‘诸将与帝为编户民,今北面为臣,此常快怏来看,想反叛的还大有人在。明乎此,就不难理解这首起势雄壮的《大风歌》为什么以‘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的感叹收尾,就不难理解他在唱歌的时候为什么‘慷慨伤怀,泣数行下。沈德潜《古诗源》评此歌云:‘时帝春秋高,韩、彭已诛,而孝惠仁弱,人心未定。思猛士,其有悔心耶?刘邦对他诛杀功臣是否真有‘悔心,这很难说;但沈德潜所分析的形势无疑乃是刘邦所意识、所焦虑的”。这样的分析,就使得我们对刘邦的感伤有了真切的体会。

杜甫的名作《自京赴奉先咏怀五百字》中有“葵藿倾太阳”一句,许多注本都把“葵”解释为向日葵。这虽然对理解诗的大意没有太大的影响,但终与老杜原意不切合。霍先生指出:“向日葵一名西番葵,一年生草本,原产美洲,十七世纪,我国才从南洋引进,杜甫怎会见到?杜甫所说的‘葵系锦葵科宿根草本,《花镜》说它‘一名卫足葵,言其倾叶向阳,不令照其根也。‘藿指豆叶,也向阳。曹植《求通亲亲表》:‘若葵藿之倾叶,太阳虽不为之回光,然终向之者,诚也。臣窃自比葵藿;若降天地之施,垂三光之明者,实在陛下。杜甫这句诗,实取义于此,既表现自己‘倾太阳的忠诚,也包含‘太阳不为之回光却仍然希望其‘回光的复杂内容,与上文‘生逢尧舜君,不忍便永诀和下文‘终愧巢与由,未能易其节有内在的联系。而希望太阳回光,又是为了实现稷契之志。”结合时代,确证名实;而后考证出处,通观全文,并联系作者的志向、作品的主旨,言而有据,十分切合原作原意。

赏读、分析那些有特定内涵的作品,更要联系其创作背景、创作动机以及其他一些相关的资料,但有时做起来并不那么容易,人们往往会执著于某些表相的侧面而影响了对作品的理解。比如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前人往往只从文体的角度着眼,指责其不合体裁,把“记”写成了“论”。早在北宋时期,陈师道就提出了这种批评。那么,作者为什么要这样写,即范仲淹的创作动机和意图是什么呢?一直没有人做过探究。霍先生广泛搜集资料,最后找到了范仲淹的后人范公偁《过庭录》、南宋周焊《清波杂志》、晚明袁中道《珂雪文集》以及《岳州府志》中的相关记载,才对此文做出了透彻的理解和合理的解释。《过庭录》载:“滕子京负大才,为众所疾。自庆帅谪巴陵,愤郁颇见辞色。文正(范仲淹)与之同年友善,爱其才,恐后贻祸;然滕豪迈自负,罕受人言,正患无隙以规之。子京忽以书抵文正,求岳阳楼记,故记中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其意盖有在矣。”《清波杂志》记“滕子京守巴陵,修岳阳楼,或赞其落成,答以‘落甚成?只待凭栏大恸数场”。袁中道《游岳阳记》谓“昔滕子京以庆帅左迁此地,郁郁不得志,增城楼为岳阳楼。既成,宾僚请大合乐落之。子京曰:‘直须凭栏大哭一番乃快。”在这些材料的基础上,霍先生指出:“范仲淹并不是为原来的岳阳楼写记,而是为滕子京‘重修的岳阳楼写记。滕子京‘重修岳阳楼,为的是‘凭栏大恸数场,以发泄遭迫害、被贬谪的愤懑;范仲淹针对这一点写记,就不能用公式化的办法。明白了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范仲淹的这篇‘别开生面的文章,‘议论虽多,何害为记(王若虚语)!它是为滕子京‘重修岳阳楼写的记,是有的放矢的最贴切的记。”像这样的一些作品,如果仅仅局限于作品本身,就很难得出令人信服的结论。

有的作品,表面看来只是一种即兴之作,无甚寓意。赏读这样的作品,往往需要考察更多的背景资料、考察作者之“全人”。如陆游《剑门道中遇微雨》一首,许多人把它看成是一首有情趣、有情调的生活小诗,而霍先生在联系陆游的遭际抱负、写这首诗之前的经历以及写这首诗之时的境遇和心情,并证以其他诗篇以后指出:“在顾及‘全人的同时细读‘全诗,便于含蓄中见忧愤,于婉约中见感慨。惟其含蓄,忧愤更其深广;惟其婉约,感慨更其沉痛。”这样的鉴赏,在霍先生的鉴赏集中还有许多。

霍松林先生的文学鉴赏,融入了自己的生活经验与创作经验,以此为基础,充分发挥合理想象,进行鉴赏。

欣赏作品,需要想象和联想。对此,霍先生有着明确的自觉意识:“作诗要用形象思维的方法,读诗亦然。诗歌虽有形象性,但并不像电影之类的视觉艺术那样具有形象的可见性,因而在读诗的时候,必须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和历史知识,想象出作者描写的那幅生活图画。诗的形象,有它的确定性,按照诗的形象所确定的范围去展开想象的翅膀,一般地说,是会加深对原诗的理解的”。读杜甫的“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霍先生会想到:“等到天明一看,整个锦官城(成都)杂花生树,一片‘红湿,一朵朵红艳艳、沉甸甸,汇成花的海洋。那么,田里的禾苗呢?山上的树林呢?一切的一切呢”。由花而联想到禾苗、山林,这正是生活经验的体现。

充分地发挥想象,对作品所描写的情景进行联想、补充,在霍先生的鉴赏文章中非常多见。如对陈与义《早行》一诗的赏析。原诗这样写道:“露侵驼褐晓寒轻,星斗阑干分外明。寂寞小桥和梦过,稻田深处草虫鸣。”霍先生细致地分析了每一句诗所写的情景,并旁征博引,证明诗人的“和梦过”是在马上做梦,而且有人为他牵马。然后,霍先生对这四句诗所写的情景有一个这样的总体描述:“第一句不诉诸视觉写早行之景,却诉诸触觉写寒意袭人,这是耐人寻味的。联系第三句,这‘味也不难寻。过‘小桥还在做梦,说明主人公起的太‘早,觉未睡醒,一上马就迷糊过去了。及至感到有点儿‘寒,才耸耸肩,醒了过来,原来身上湿漉漉的;一摸,露水已浸透了‘驼褐。接下去,其心理活动是:‘嗬!已经走了这么久,天快亮了吧!然而凭感觉,是无法准确地判断是否天亮的,自然要借助视觉;睁眼一看,大地一片幽暗;抬头看天,不是‘长河渐落晓星沉(李商隐《嫦娥》),而是‘星斗阑干分外明,离天亮还远呢!于是又合上惺忪睡眼,进入梦乡;既进入梦乡,又怎么知道在过桥呢?就因为他骑着马。马蹄踏在桥板上发出的响声惊动了他,意识到在过桥,于是略开睡眼,看见桥是个‘小桥,桥外是‘稻田,又矇矇眬眬,进入半睡眠状态。第一句写触觉,第二句写听觉;三、四两句,则视觉、触觉、听觉并写。先听见蹄声响亮,才略开睡眼;‘小桥和‘稻田,当然是看见的。而‘稻田深处草虫鸣,则是‘和梦过‘小桥时听见的。正像从响亮的马蹄声意识到过‘桥一样,‘草虫的鸣声不在桥边而在‘稻田深处,也是从听觉判断出来的”。这篇收入《唐宋诗文鉴赏举隅》的文章被纽约《海内外》1984年第10期转载,良非偶然。

生活经验的积累,使得霍先生能够对作品做出

符合生活真实的解释。如祖咏《终南望馀雪》一首,霍先生指出,一“霁”字十分重要,“终南山距长安城南约六十华里,从长安城中遥望终南山,阴天固然看不清,就是在大晴天,一般看到的也是笼罩终南山的蒙蒙雾霭;只有在雨雪初晴之时,才能看清它的真面目”。“所以,如果写从长安城中遥望终南而不下一个‘霁字,却说望见‘阴岭的‘馀雪如何如何,那就违反了客观真实”。霍先生在长安城南的陕西师范大学工作了半个多世纪,对这一自然现象自是十分熟悉。但若没有对生活的留心,正像绝大多数生活在长安城中的人一样,也不会有这样的理解的。对于诗中的“城中增暮寒”一句,霍先生用了俗谚“日暮天寒”和“下雪不冷消雪冷”,说明当时已寒上加寒。又用“望雪觉寒”的“通感”体验解释说:长安“城中”人“望终南馀雪”寒光闪闪而“打了一个寒颤”,更“增暮寒”,“终南望馀雪”的题目写到这种程度,意思的确完满了。善于借助生活体验,才能把那个“增”字分析得如此细致入微。

善于调动生活经验,是欣赏文学作品的一个重要基础;而联系自己的创作体验,则对作品的理解会更有超出常人的体会。霍先生的文学鉴赏正是这样。比如谈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川》,霍先生指出:“首联对仗工整,为了避免板滞,次联以散调承之,文情跌宕”。这正是霍先生自己创作经验的表达。谈陈与义《襄阳道中》“飞花两岸照船红,百里榆堤半日风”,霍先生指出这里对色彩的描写用了“显色字”与“隐色字”。对这一点,霍先生曾写有专门的论文《论诗的设色》,有更充分的阐述。

一个热爱生活、富有创作经验的人,将生活经验与创作经验相融合,这样,对优秀的文学作品的理解,就能看出许多隐藏于字句之外的内容、洞悉笔墨之外的隐藏意与延伸意。霍先生讲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指出:“只用一个‘南字,就把风向(由北而南)以及茅屋的位置(坐落在江北)点得一清二楚”。而讲“归来倚杖自叹息”,则谓此句“‘一身而二任,告诉我们在‘归来(回到屋里)之前,诗人是拄着拐杖立在屋外的;大约是一听到北风狂叫,就担心盖得不够结实的茅屋发生危险,因而就拄杖出门,直到风吹屋破,茅草也无法收回,这才无可奈何地走回家中。‘倚杖,当然又与‘老无力照应。‘自叹息中的‘自字,下得很沉痛!诗人如此不幸的遭遇只有自己叹息,未引起别人的同情和帮助,则世风之浇薄,就意在言外了。”创作的经验,使得霍先生能够敏锐地体味到老杜仅用“南村”、“归来”四字暗示出许多情景;而由“自叹息”联想到世风的浇薄,则只有结合复杂丰富的生活阅历才能体会得出这种言外之意。

丰富的创作经验,使霍先生对作家的用笔技巧十分熟悉,如谈柳宗元《童区寄传》一文中的“行牧且荛”。看似平淡的四个字,却为下文埋下了伏笔,“不难设想,这个穷孩子正是在‘行牧且荛的平凡生活里得到了锻炼。他自然爬过峭壁、涉过急涧、砍过荆棘,也许驱逐过毒蛇猛兽。惟其如此,才可以做出下文要写的‘奇事来。”这也正是先生调动了自己丰富的生活经验和创作经验才得出的理解和阐释。同样。自身创作的甘苦体会,使得霍先生常常能敏锐地发现诗人用墨的苦心,如对杜甫《石壕吏》一诗的分析:“杜甫和后来修《新唐书》的宋祁不同,他删减字句,并不是一味求简。他在不很必要的地方惜墨如金,正是为了突出重要的地方,为了留出篇幅,以便在最重要的地方用墨如泼。《石壕吏》一诗,将老妪‘前置辞的内容写得多么感慨淋漓;而开头和结尾,却都着墨不多。在开头,用‘逾墙走三字将老翁推出诗篇之外,专写老妪。在结尾,用‘独与老翁别一句写自己离开石壕村,却将老妪终于被‘捉走以及老翁事后回家的情景,也透露出来了。如果是不善剪裁的人,光老妪的终于被‘捉以及老翁的事后归来,不知要费多少笔墨才能交代清楚;而在交代清楚之后,又必然分散重点,失掉含蓄之美”。读到这样的分析,不由得令我们拍掌称快!

鉴赏,是“鉴”与“赏”的统一。首先要鉴,然后才能赏。鉴,先是要读懂原作,理解其原意,再是了解其构思布局、章法结构、意象意境,知其好坏,辨其高下,明其美丑,然后才能进入赏的层次,述其所以然。文学作品,特别是古典文学作品,由于时代变迁的原因,今天的人读起来总会有一些文字、名物等等方面的障碍,所以,要“鉴”,基本的语言阅读与理解能力、音韵、版本、校勘、训诂、考证等方面的基本知识,以及历史、地理乃至其他一切人文社会科学的基本知识当然是基础。对一般的文学作品,人们大都会有一个基本正确的理解,而对一些比较费解的作品就不同了。还有的作品,表面上看似简单,其实要做出正确的笺释也颇费笔墨。如白居易的名作《买花》中的“灼灼百朵红,戋戋五束素”两句,在全诗的章法上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但对它的解释却颇有分歧。许多唐诗选本都把“戋戋”解释为“微少”,把“五束素”解释为“五把白牡丹”。霍先生认为这样解释不妥,且使下文的“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两句失掉依据。《易·贲卦》:“束帛戋戋。”旧注曰:“束帛,五匹帛;戋戋,众多也”。霍先生据此指出,白诗的“戋戋五束素”,显然从此化出。“素”也就是“帛”或者“绢”。“一束”是五匹,“五束”就是二十五匹。《新唐书·食货志》云:“自初定两税时,钱轻货重……绢匹为钱三千二百。”白居易作此诗时正是“初定两税时”,一匹绢价值三千二百,则二十五匹绢的价值便是八万。与白居易同时的李肇在《国史补》(卷中)里说:“京城贵游尚牡丹三十余年矣……一本有值数万者。”可证白居易的这两句诗是写实。当时长安崇尚红牡丹,而白牡丹则遭人贱视,故“灼灼百朵红”的价值是“戋戋五束素”。结尾的“一丛深色花”上承“灼灼百朵红”,而“十户中人赋”则上承“戋戋五束素”,可谓针线细密,章法谨严。此后出版的有关此诗注释或鉴赏的著作,大多都采用了霍先生的这种解释,还有的训诂学专著称此为“结合上下文进行训诂的范例”。

当然,读懂了作品的意思,并不等于就“鉴赏”或“欣赏”了作品,甚至还算不上真正的“鉴”。进一步,还要发现、分析、体悟作品的艺术技巧。文学作品的艺术技巧当然千变万化、丰富多彩;霍先生的文学鉴赏也有着多方面、多角度的赏析。这里,略举数例:黄庭坚的名作《寄黄几复》中“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向来脍炙人口。霍先生细致地分析了这两句诗的对照手法:“第一,下旬所写,分明是别后十年来的情景,包括眼前的情景;那么,上句所写,自然是十年前的情景。因此,上句无须说‘我们当年相会,而这层意思已从与下旬的对照中表现出来。第二,‘江湖除了能让人想起漂泊、怀人等等之外,还有与京城相对峙的意义,所谓‘身在江湖,心存魏阙就是明显的例证。‘春风一词,也另有含义。孟郊《登科后》诗云:‘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

花。和下句对照,上句所写,时、地、景、事、情,都依稀可见:时,十年前的春季;地,北宋王朝的京城开封;景,春风吹拂,桃李盛开;事,友人‘同学究出身,把酒欢会;情,则洋溢于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之中。‘桃李春风与‘江湖夜雨,这是‘乐与‘哀的对照;‘一杯酒与‘十年灯,这是‘一与‘多的对照。‘桃李春风而共饮‘一杯酒,欢会何其短促!‘江湖夜雨而各对‘十年灯,漂泊何其漫长!快意与失望,暂聚与久别,往日的交情与当前的思念,都从时、地、景、事、情的强烈对照中表现出来,令人寻味无穷。”像这样仔细地分析作品中的对比手法,在霍先生的赏析文章中很多见。

对于艺术技巧的分析,在霍先生的鉴赏文章中比比皆是。如分析陆游的《游山西村》,指出该诗是用了倒叙的手法,按正常的位置,首联应在第三联之后。再如霍先生首先提出了“藏问于答”的表现手法,指出杜甫《石壕吏》一诗,只写了“妇”答,而实则是屡问屡答,“吏”问的内容,已在“妇”答中做了暗示。又如贾岛的《寻隐者不遇》,更是藏问于答:“你的师父干什么去了?”“上哪儿采药去了?”“在哪一处?”这些问的内容都从童子的回答中暗示了出来。像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读懂了作品,发现了技巧,还要能领悟出作品潜在的“言外之意”,这才是鉴赏的目的。对此,霍先生指出:“文艺鉴赏,乃是一种艺术的再创造,而不是对作品内容的刻板复述。文艺作品所描绘、所叙述的一切有其确定性的一面,这种确定性的东西愈是显而易见,读者的鉴赏就愈有一致性。正因为这样,古今中外的名作才能被不同时代、不同民族的读者共同欣赏。然而一切优秀的文艺作品都具有含蓄美,用接受美学的术语说,都具有‘意义不确定性和‘意义空白。鉴赏家的艺术再创造,就在于从作品实际出发,凭借自己的艺术敏感和审美经验,调动所有的生活阅历和知识库存,驰骋联想和想象,细致入微地阐明作品的象征、隐喻、暗示和含而未露、蓄而待发的种种内容与含意,并补充其‘空白,突现其隐秘,甚至发掘出作者本人压根儿没有意识到的东西”。

杜甫诗《曲江二首》,乍看起来是写赏春行乐,而霍先生细细分析,却析出了诗中的“惜春、留春之情,洋溢于字里行间。因‘仕不得志而有感,故惜春、留春之情饱含深广的社会内容,耐人寻味”。韩愈的《送董邵南游河北序》,是一篇送行文章,霍先生仔细地分析了这篇“因难见巧”的文章,指出文中有巧妙的伏笔、有反话,而文章的主旨则是“词唯心否,明送实留”,“的确是一篇送行文字。但送之正所以留之,微情妙旨,全寄于笔墨之外”。此后学界对此文的分析,大都认同和接受了霍先生的观点,还有人为此写出了鸿篇巨制,但说到底也只是对霍先生的讲法加以发挥而已。

古人曾经提出了“状难状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的观点。什么样的作品才算达到了这样的境界呢?霍先生举例分析了梅尧臣《秋日家居》中的两句:“悬虫低复上,斗雀堕还飞。”“从‘悬虫一联看,所展现的是这样的画面:悬在自己吐出的丝上的虫子,逐渐低垂,又逐渐上升;飞翔的鸟儿互相打斗,双双堕落,接着又逐一飞起。这当然是动景,但作者却在尾联说‘无人知静景。这‘静,可以从两方面看。一方面,以动的小景表现静的大景。鸟儿在眼前打斗,其‘秋日家居的环境之寂静,已不言可知;倘若是车马盈门、笑语喧哗,怎会有这般景象?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一方面,以景物之动表现心情之静。一个人能够循环地注视‘悬虫低复上,又注视‘斗雀堕还飞,其心情之闲静,也不言可知。至于那闲静之中究竟包含着愉悦之情,还是寂寞无聊之感,更是耐人寻味的。”

更有典型性的,如李白的《送友人》这样的作品,全诗如下:“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此诗既未写友人姓名,也未写送别之地和友人要去的地方,读来让人摸不着头脑。霍先生分析此诗,一开始就和王维的《送梓州李使君》一诗做对比,王诗写李使君要去的梓州的景物是“万壑树参天,千山响杜鹃。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对此,霍先生指出:“王维把被送者要去的地方写得那么优美,意在鼓励他愉快地去做一番事业;……李白写送别之地山横水绕,则表明‘此地尚堪留恋,笔端饱含惜别之情;所以以下六句,全都是惜别之情的自然流露。”进一步,霍先生分析道:“从‘孤蓬万里征和‘浮云游子意等句看,那位‘友人行踪无定,渺无归宿;所以题目只说‘送友人,而不说送友人到什么地方去。诗中也只能写送别之地,至于友人要去的地方,那是无法作具体描写的。”而“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的语气看,又仿佛兼指自己,很有点‘君向潇湘我向秦的味道”,“只写人各西东,耳畔犹闻马鸣,就戛然而止”,而“不尽”之意,尽皆传出。

鉴赏前人的文学作品,说到底,是为了今天的社会和生活,除了要给当今的文学创作提供借鉴外,更重要的,是为了给当今的人们提供一些精神食粮,使生活在现在的人们得到一种愉悦的审美享受,进而构建一种和谐融洽的社会氛围。所以,文学作品中的意境美、感情美,是鉴赏者最终要探寻、领悟和研究的东西。优秀的文学作品,尤其是中国古典诗词,总能创造出一种令人神往的优美意境。这种意境,有的十分醒目、很容易感觉到,而有的却需要用艺术审美的眼光去发现。霍先生的文学鉴赏,总能发掘出古典诗词的优美意境。如曾几的纪行诗《三衢道中》“梅子黄时日日晴,小溪泛尽却山行。绿阴不减来时路,添得黄鹂四五声。”这首小诗,霍先生首先指出,此诗用了层折、回旋、递进等手法,曲曲传出诗人的欣喜之情,又使人读来宛如一气呵成。同时,霍先生又分析了此诗的意境,将诗人的游兴之浓厚、心情之愉悦以及诗篇章法安排的妙趣横生、意境的优美迷人,尽皆托出。

霍先生不仅还原出作品的整体意境,就是一两句诗,也能还原出其优美的意境。如《诗经·关雎》中“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二句,霍先生这样分析:“只有八个字,却写景如在眼前,而且还有声有色。声,当然是‘关关和鸣;色呢?‘雎鸠有色,‘河有色,‘洲上总有沙石草木之类,不用说色彩很丰富。而作为这一切背景的,大约还有蓝天、白云和红艳艳的阳光哩。”这里,不仅描述了两句诗的声与色,而且也展现出了一种优美的意境。对王湾《次北固山下》一诗中“风正一帆悬”,霍先生也从这一小景中看出了“平野开阔、大江直流、波平浪静的大景”。而王昌龄的“秦时明月汉时关”一句,让霍先生读出了“一幅苍凉悲壮的历史画卷,便以雄关万道、蜿蜒起伏于崇山峻岭之间的万里长城为主线,在明月辉映下徐徐展开,每一道雄关,都有无数将士轮番戊守,望月思家;都爆发过无数次月夜激战,将士的安危生死,牵动着多少闺中少妇的心”。至

于王维《终南山》一诗中的“白云回望合”一句,霍先生这样描述:“诗人身在终南山中,朝前看,‘白云聚合,看不见路,也看不见其他景物;仿佛再走几步,就可以浮游于白云的海洋;然而继续前进,白云却继续分向两边,可望而不可即;回头看,分向两边的白云又合拢来,汇成茫茫云海。”这句诗所写的情景,是许多有游山经验的人都会有的体验,但难得的是,王维却用简短的语句把这种人人都会有而不一定人人都能描述出来的体验写得如此的真切,而霍先生又能从这简短的五个字中把这种奇妙的意境描绘得如此的生动。这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了。

对意境美的探寻之外,霍先生的文学鉴赏,还十分重视对作品中感情美的发掘。霍先生曾有这样的表述:“诗可以写景,可以叙事,也并不排斥特定情境下的说理。然而从本质上看,诗是抒情的。‘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而使诗人动情的一切自然景物、社会事件以及蕴藏其中的哲理,都从属于感情的抒发而通过艺术构思进入形象体系,融合而成完美的诗境。因此,鉴赏诗作,捕捉诗美,归根结底就是要充分领会体现于整个形象体系、整个诗的意境中的情感美和心灵美。”

霍先生的鉴赏实践,正是他这种主张的实现。对于描写自然的诗篇,如杜甫的《春夜喜雨》,霍先生充分地分析了诗中所写的雨的可喜、可爱,谓此诗“写出了典型春雨的也就是‘好雨的高尚品格,表现了诗人的也是一切‘好人的高尚人格”;并与李约《观祈雨》一诗中的“朱门几处看歌舞,犹恐春阴咽管弦”做对比,进而说明“杜甫对春雨‘润物的喜悦之情难道不是一种很崇高的感情吗?”

霍先生鉴赏诗文名篇,更注重发掘其中的感情美。读《诗经·静女》一诗中“静女其娈,贻我彤管”,霍先生指出,这彤管,“不过是‘静女顺手摘来的一株红草”罢了。“摘茅草以赠情人,似乎太寒伧;然而物微正为了表现情重。爱情,诗情,俱从此升华。”读隋代无名氏的《送别诗》“杨柳青青着地垂”,霍先生指出:“全诗借柳条、杨花的物象寄寓惜别、盼归的深情,凄婉动人。”读司空曙的诗“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霍先生指出:“老朋友的年龄,应该是彼此清楚的,明知故问,由‘相悲引起。彼此形容俱变,各显老态,与前度相逢时判若两人,故‘相悲而各问年龄,其阔别之长久、经历之辛酸,俱蕴含其中。”读白居易《邯郸冬至夜思家》,霍先生更是仔细地分析了全诗中盈溢的思家思亲之情,并赞其“以己之情动人之情”。读杜甫的《月夜》,霍先生细致地分析了该诗的“饱含激情,感人肺腑”,并指出诗中“‘独看的泪痕里浸透着天下乱离的悲哀,‘双照的清辉中闪耀着四海升平的理想”。而对杜甫的《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一诗,霍先生更是仔细地分析了诗人老杜忽闻叛乱已平的捷报而急于奔回老家的喜悦之情。至于杜甫的名作《自京赴奉先咏怀五百字》、《北征》、《石壕吏》等篇,霍先生则着重分析了诗圣的忧国忧民之情。

这里,我们重点来看看霍先生对孟郊《游子吟》一诗的分析。由于篇幅的关系,只引对前四句的分析:“‘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由于中间省掉‘缝字而留给第三句补出,便成为两个词组,从而使二者之间的关系更其紧密,恰切地表现了母子相依为命的骨肉之情。第三句‘临行上承‘游子;‘缝上承‘线与‘衣;‘密密缝三字,将慈母手眼相应、行针引线的神态及其对儿子的爱抚、担忧、祝愿和希冀,和盘托出,扣人心弦,催人泪下。这‘密密缝的情景是‘游子‘临行之际亲眼看见的,他从那细针密线中体会出慈母的心意:她切盼儿子早早归来;又生怕儿子迟迟不归,衣服破了,拿什么换?所以才‘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的那个‘意,既出于儿子的意想,也正是慈母的真意,慈母的爱心与儿子的孝心交融互感,给‘迟迟归倾注了无声的情感波涛:母亲怕儿子‘迟迟归,当然有复杂的心理活动;儿子体贴母亲,下决心要早早归,然而世路难行,谋生不易,万一‘迟迟归呢?”这一大段分析,细腻、真切,融入了霍先生自己的真切体验、真切情感。霍先生早年在南京中央大学求学时,有一次接到父亲的亲笔信,内附诗一首,有“游子单衾系我情”之句,年轻的霍先生读了十分感动,和韵赋诗:“长江滚滚到天明,入耳常疑渭水声。客里思亲频有梦,庭帏夜冷不胜情。”“北雁南来月正明,遥传慈父唤儿声。旧衾儿已添新絮,为慰高堂念子情。”此后又作《思亲二十韵》:“夜夜梦高堂,白发垂两肩。积雪迷天地,倚门眼欲穿。惊呼未出口,忽隔万里天。感叹还坐起,揽衣涕汍澜。”诗人对父母是如此的挂念,以至于常常在梦里见到高堂的慈容,而午夜梦回,居处凄冷,不由潸然泪下。读到妻子《慰母篇》,霍先生亦是“读君慰母篇,令我心悲酸。吁嗟天下母,鞠育同艰难。”同样是天伦至性,感人至深。百行孝为先,普天下儿女,哪个没有受过父母的辛勤哺育?谁人又能忘得了父母的养育之恩?然而,“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父母的恩情,岂是儿女所能报答得了的?

正是如此,霍先生的文学鉴赏,由于深入、细致地发掘作品中的意境美、心灵美,使得原本就富有艺术感染力的古典名作,在先生的笔下,更透出人性的美好光芒;并且,通过先生优美的文笔,把这种美好的意境、美好的感情,传达给更多的读者。

以上,对霍先生的文学鉴赏粗略地谈了一点心得体会。霍先生是一位功力深厚的学者,又是一位灵气飞动的诗人。所以,他的文学鉴赏,有着学者的眼光、诗人的体会,是研究式的鉴赏、感悟式的体验,理论思辨与艺术感受融为一体,新见迭出而又文采斐然。读霍先生的鉴赏文章,本身就是一种美好的艺术享受。

[参考文献]

[1]霍松林,唐音阁鉴赏集[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

[2]霍松林,唐音阁论文集[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

[3]霍松林,唐音阁随笔集[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

[4]霍松林,唐音阁诗词集[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

[责任编辑杜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