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慧
那是一个春天的下午,自然课上每个学生都被要求解剖一只青蛙。今天轮到我了,我早早就作好了准备。
我穿着我最喜欢的一件格子衬衫——这件衣服让我显得很精神,别人也都说这件衣服很衬我。对于今天的试验,我事前已经练习了很多次了,我充满信心地走上讲台,抓起解剖刀准备动手。
这时,一个声音从教室的后面传来:“好棒的衬衣!” 又一个声音在教室的后面响起:“那件衬衣是我爸爸的,他妈妈是我家的佣人,她从给救济站的口袋里拿走了那件衬衣。”
我的心沉了下去,无法言语。那可能只有一分钟的时间,但对于我却像是数十分钟之久。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的衬衣上。我曾经凭自己出色的口才竞选上了学生会的副主席,但那一刻,我生平第一次站在众人面前哑口无言,然后听到一些人不怀好意地大笑起来。
生物老师要我开始解剖,他再一次重复,我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他说:“你可以回去了,你的分数是D。”
我不知道哪一个更令我羞辱,是得到低分还是被人揭了老底。回家以后,我把衬衣塞进衣柜的最底层,妈妈发现了,又把它挂到了前面的显眼处。妈妈问我为什么不再穿那件衬衣了,我回答:“我不再喜欢它了。” 她继续追问,我不得不告诉她真相。我讲了那天在班里发生的事。
妈妈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然后她给雇主打电话:“我不能再为你家工作了。”然后要求对方为那天在学校发生的事道歉。在那天接下来的时间里,妈妈一直保持着沉默。在我的弟妹们去睡觉后,我偷偷站在妈妈的卧室外,想听听事情的进展。
妈妈哽咽着告诉父亲,她是怎样辞去了工作,她是怎样地为我感到难受。她说不能再做清洁工了,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那么你想做什么?”爸爸问。
“我想做一个教师。”她用斩钉截铁的口气说。
“但是你没有读过大学。”
她用充满信心的口气说:“对,这就是我要去做的,而且我一定会做到。”
第二天她去找到教育部门的人事主管,他对她的兴趣表示欣赏,但没有学位是无法教书的。那个晚上,妈妈——一个从高中毕业就远离校园并已经有七个孩子的中年女人——和我们分享她要去上大学的新计划。
此后妈妈每天抽9个小时的时间学习,和我们一起做功课。
第一学期结束后,她立即来到人事主管那里,请求得到一个教师职位。但她再一次被告知——“要有相应的教育学位。”
第二学期妈妈再次去找人事主管。他说:“你是认真的,是吧?我想我可以给你一个教师助理的位置。但是你要教的是那些极度叛逆的孩子们,你会遇到很多挫折,很多老师都感到相当困难。” 妈妈为了得到这个职位而欢呼雀跃。
每天一大早,她帮我们做好去学校的准备,然后赶去工作,下班后回家做晚饭,闲暇时还要坚持学习。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却是她想做的,也是她所热爱的。妈妈在5年的时间里,都是一个教育中心的教师助理,而这一切,都源于那天我在教室里受到的轻率的评论。
对我而言,那天我收好课本离开教室时,生物老师对我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艰难的一天,我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次日我在课堂上解剖了青蛙,他改了我的分数,从D变成B。
当我收起书走向门口时,他说:“你认为只有你不得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是吗?你认为只有你是从贫穷中长大的人,是吗?” 我用肯定的语气对他说:“是!”
我的老师用手臂环绕着我,接着讲述了他的故事。在毕业的那一天他被别人所嘲笑,因为他没钱买一件体面的礼服。他说,那时他每天都穿同样的衣服到学校。
他说:“那时我的心情就和你一样。但是我相信你,我认为你是出众的,我的内心感觉得到。”
我们两个极力忍住眼泪,但是我能感到他的爱——一个白人教师对一个年轻黑人学生的爱。
我竞选上了学生会主席,生物老师成为我的指导顾问。在我召开会议的时候,他总是在人群一角会对我翘起大拇指——这是一个只有他和我分享的秘密。
在那天我认识到,我们都是一样的——虽然我们有不同的肤色,不同的背景,但是我们的许多经验是一样的,我们都希望快乐,都希望追求生活中更美好的事情。■
张冉摘自《校园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