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毅
古巴渝十二景之一的“海棠烟雨”位于今重庆市长江南岸的小支流海棠溪两岸及其汇进长江的入口处。古渝州江南南山山坞,一溪北出,涧走壑底,岚凝山边。夹水两岸,海棠云生,清流激湍,红碧映带。润温若玉,炫艳如霞,历代墨客骚人,每于海棠妍盛之时,必以修禊为由,携游于此。聚而流觞曲水,畅叙情怀;散而独步幽径,扣听天籁。或隔以疏雨淡烟,慨叹幽姿淑态,或凭依朝晖暮霭,羡吟汀鹤渚凫。因引为渝州文雅圣地。
清初诗人刘慈有一首咏海棠溪的七律诗,恰如其分地描述了那里的景致,同时也追忆和感慨了当地明代的繁华与清初的衰败:“清溪窈窕兰桡轻,荡入溪中烟水平。两岸海棠睡梦醒,一村春醣香风生。儿童树底逐金蝉,少妇楼头吹玉笙。乱后凄凉有明月,芦花处处渔歌声。”可见,明代以后此地便有了村落兴起。
到了清代中期,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生活的稳定,海棠溪又渐渐恢复了昔日的升平气象,乾隆时期,古巴县县令王尔鉴创修《巴县志》,常于衙署中隔江眺望海棠溪一带,美景若幻。对此他曾作五言诗赞美道,“溪邃怜香国,山容映海棠。轻烟笼晓髻,细雨点新妆。娟秀宁工媚,幽清却善藏。每望望江屋,独立临苍茫。”并在《小记》中写道:“海棠溪在大江对岸涂洞之下,左黄葛渡,右龙门浩(‘黄葛晚渡与‘龙门皓月均属古巴渝十二景之一)。溪水出南坪山坞,沿壑带涧,曲折入江,江水涨时,兰桡轻棹,直溯溪源,两壁石崖秀削。溪边昔多海棠,骚人每觞咏其间。相传壁有蜀汉徐庶诗刻,没灭不能读。溪之右结为高阜。竹树阴森。时当春晓将暾,淡烟微布,细雨如丝,溪流映带。其山娟秀,绰约如嫩姬十五,闲立于素绡帷中。含睇微笑。烟雨神情,此山为独擅也。余每于署中望江书屋凭栏远眺,悠然神往。”
重庆古城之外长江南岸的这一处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到抗日战争时期,又发生了一次沧桑巨变。为躲避日机对中国“陪都”的狂轰滥炸,有部分市民迁入溪畔,久而沿溪发展成密集的聚落。昔日绿水秀岸,迅即变得污秽嘈杂。
新中国成立后,这一带又进一步发展成为一个人口密集的,由工厂和民房交织在
起的重要城区。昔日沿岸海棠早已荡然,蜿蜒的溪流也演变成了巨大的地下排污沟。终日里人声鼎沸,车马喧嚣;偶尔间新雨淅沥,岚烟罕至。“海棠烟雨”,早已是一个远去的历史幻境。
2009年,在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之际,海棠溪正进行着一轮新的脱胎换骨。坐落在这个片区中心区里的罗家坝和它的居民们都自愿或不自愿地卷入到这场沧桑更迭的漩涡之中,同时也进入到我的视野里。也许,这是海棠溪生命中的次重要蜕变,我们都期盼着新海棠溪的出生或是一次美丽的化蝶。
在旧城区旧房子被消去的同时,新城区新房子也在诞生。此时此刻的当地居民,内心矛盾而又外表平静,对旧有一切的忆念与对未来未知的憧憬紧紧地交融在一起,莫可名状,就像中国人创造出的“红白喜事”一词一样。
影像,也许是他们最能接受的礼物或念想。
作为摄影人,走在城市新旧历史交替的边界,我们总可以体会到生命轮回中亘古不变的理性定律和悲喜交融的感性冲动。新房子伴着旧房子,活像一群身健力壮的人围着几具枯槁失色的尸体寄托着其实只有生者才能感知的哀思和期盼。葬礼的戏剧性常常既充满了面容的肃穆和悲戚,也洋溢着内心的释然和希翼。白事也是红事,葬礼且作婚礼!
愿罗家坝以及整个海棠溪日后更加美好并永存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