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日明
金融技术发展是中国未来政治民主、经济持续增长、社会福利趋向合理化的必要架构,也是中国大国可以崛起的唯一出路。
如何理解中国30年的转型?中国经济奇迹的源泉是什么?奇迹中的社会问题又因何而起?
林毅夫等人对中国的经济转型有充分的描述,但他们讲述的是各种不同版本的中国奇迹:作为金融学教授,陈志武试图从金融的角度理解制度变迁,在《金融的逻辑》中,他从生活常识和金融的分析框架出发,迫使我们重新“审视我们习以为常的观念,也包括企业和国家的治理战略”。
他的故事是从“钱”开始的。计划经济时代,居民需要商品,政府则制定计划,组织生产,来满足这种需求。这个过程的特点之一是“钱”少。计划经济、城市人口少,货币供应有限,都抑制了交易的需求。今天的生活的特点是“钱”多。因为市场交易的功能显现,经济活动通过货币来运行,结果政府和居民储蓄迅速增加,甚至到了流动性泛滥的境地。
1990年至今的改革重心是“资本化”。财富增长的本质是提前预支土地、资源、优势企业与劳动力的未来收入,如住房按揭贷款、证券市场、信用卡消费贷款等。高度金融化带来了巨额的资本供给,人均资本的提升又促进经济的发展,使得未来收入增长速度更快。只要资产的收益率持续大于负债融资的成本,财富增长的游戏就可以继续下去。这既是次贷危机之前美国经济长期繁荣的秘密,也是中国经济快速增长的关键所在。
如果故事只讲到这里,看不出陈志武与其他津津乐道于“中国奇迹”的经济学家的区别,《金融的逻辑》也只不过为那个关于中国奇迹的“故事会”提供了另一种版本罢了。我们仍然不能解决我们的困惑。这个困惑就是,“钱”多就意味者富有吗?
并非如此。人们在钱多的同时感到不安,因为要花钱的地方也大大增多了,如医疗、养老、教育等等,原来是政府负担的,现在变成了私人和家庭负担。在这些负担面前,中国人还是觉得穷,觉得“没钱”——没“钱”的时候,中国人很穷:“钱”比过去多了,中国人还是很穷。这就是陈志武为我们揭示的一个谜。这个谜的谜底是什么呢?
陈志武认为,在金融市场不发达时,人们的经济无法独立,不得不为了生存而牺牲个人自由,接受公有制、“三纲五常”等关系型社会秩序的约束,如养儿防老、传宗接代、敬老爱幼,这一切与其称之为道德,不如说是个人理财、社会保障的方式。但金融市场的发展,将经济互助交易功能从家庭剥离出来,将个人从家庭的经济制约中解放出来,又反过来促使个人努力工作,追求更美好的生活,继而推动整体经济的快速增长。这个过程改變了中国几千年的儒家传统文化。最近30年来的转型故事,只是这个大转型的历史的一部分罢了,而且,这个转型的过程还近远没有结束,因为国民创造财富的效率不仅要取决于国民的努力。还要取决于政府的治理水平和分配制度的设计,尤其是自由、民主、法治的社会环境的建设。
陈志武认为,如果政府征税过多,政府过于富有,那么它就会挤压民间的富有程度。挤压民间创造的生存空间,抑制民主与法治的发展。西方国家之所以强大是因为政府主要依靠负债经营而不是征税。负债经营使得政府的收入直接依赖于社会对政府信用的评价,越是透明、民主、公正的政府,越容易从债券市场上获得巨额、低利率的债务融资,而政府债务在金融市场上的表现又进一步推进政府改进公共治理续效,从而形成良性循环。而征税的钱来得容易,却必定要造成国富民穷的局面。
从社会、文化转型角度来看,金融的进一步发展,将从根本上解放个人,促进个人自由,而负债的政府、有效的债券市场则是构筑民主宪政的基础。这才是陈志武所要叙述的中国转型的故事的全部。是的,金融技术发展是中国未来政治民主、经济持续增长、社会福利趋向合理化的必要架构,也是中国大国可以崛起的唯一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