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洪波
现在文化、信息、思想的交流再无须像古代那么费力,应该说是一桩幸事。
甲型流感(H1N1)又在各地出现,有消息说,秋冬至明春,爆发之势或将难免。早先,感染病例主要是境外输入,现在已是本土感染为主,这就是说,甲流病毒已经在境内落地生根,国境线再次显示了某种脆弱性。
事实上,疫病从来不是国境线可以阻挡的,虽然国境线总是作为阻挡疫病的第一个关口。从中世纪的黑死病,近代世界的梅毒,上世纪80年代的艾滋病,到现在的甲流,无论主要传播方式是呼吸道、还是血液或其他中介,国境线都无能为力。
我看到历史上3次大流感的资料:1918年的西班牙流感,全球约20亿人感染,4000万人死亡;1957年的亚洲流感,首发于我国贵州省,8个月席卷金球,至少100万人死亡:1968年香港流感,波及55个国家和地区,150万至200万人死亡。1957年贵州省乃至整个中国的“国际化水平”都远不可谓高,流感却能在8个月内席卷全球,真是不可思议。
世界上其实有许多国境线无能为力的东西。例如,国境线很难阻挡住一条蛇,一只鸟,一匹野马,或者一只老鼠。实话说,这些也不是国境线预想中的功能,国境线是主权的界线,土地的界线,人的界线,货物的界线等等,但一只鸟或者一只老鼠在国境线上穿来穿去,这是不会受管制的。
我们知道,同境线义往往被叫作边防线。边,指的是主权的周边;防,则是防守、防卫。如果你曾经出入边境口岸,就可以知道边防所要防的是什么,一是人,出入需要合法证件,二是人所携带的各种物品,是否有违禁物品,是否有走私物品,有时会有发热检查装置,这是要防守人身上所携带的病毒。当然,边防线还有防卫侵犯的重任,保证国家主权在军事上的安全。构成军事不安全的,是它国的军事力量,军事力量,归根结底也是人。这样,我们可以说国境线虽然是沿着土地或海洋而设立,但对象则是人,它规定人的活动空间。
人类无法建立一个可以防范疫病的国境线。无论寄宿于动物体内,还是寄宿于人体内,疫病都可以安全越过边境。一只老鼠可以自由穿越陆地边界,无论如何封闭的国家也不可能将口岸完全关闭,这都可能成为疫病的通道。
人类也无法建立一个可以阻挡空气的国境线。于是气温、云、雨、雪、风沙……都不可能被国境线管辖。所以,气候变暖、厄尔尼诺、空气污染、沙尘暴等等,都不是国家主权可以隔断的东西。河流,可能比较特殊一点,处于河流上游的国家或许可以自行筑坝、改变河道等等,这样就可能引起国际争端,极端情况下也可能因水资源问题引起战争。
人类还无法建立一个可以阻挡思想的国境线。毫无疑问,思想是寄宿于人体的,它最终在人的头脑里面存盘。国境线对人的控制,是物理性质的控制,出境或者入境作用于人的身体,而无法针对人的头脑,无法清除人的记忆,这就会使人把信息、想法等等带来带去,然后通过语言或者文字表达出来。
国境线可以阻断信息和思想的记录载体,例如,一本书、一只光碟,这是可以被收缴或清理的,但是如果出入口岸的人员太多,携带的书和光碟也够多,就会使甄别工作变得不可想象的艰臣。而哪怕有足夠的费用、不惧时间的延宕去甄别,还应考虑存在大脑中的信息和想法现在暂时还无法被阅读出来。
在古代,人类文化的跨国境交流,很多是伴随战争完成的。胜利的军队依然到得胜的地方去传播其文化,战败的兵士作为俘虏也到胜利者的地盘传播了自己的文化。当然,即便在那时,也有不少交流是以自然交往的方式或者主动“送法”或“求法”的方式完成。商队旅行,便是一种自然方式,唐代文化的辉煌壮观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此。玄奘取经或日本“遣唐使”,就是“求法”方式,鸠摩罗什来华与鉴真东渡,就是“送法”方式。
现在文化、信息、思想的交流再无须像古代那么费力,应该说是一桩幸事,但现在有“文化安全”、“文化主权”等观念,这可能是会让人产生建立“文化国境线”的想法。我想,文化现象比疫病和环境更加复杂,如果人类无法建成“疫病国境线”、“环境国境线”,又怎么会有建成“文化国境线”的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