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曼一周年:赌场资本主义卷土重来

2009-09-30 08:53和静钧
新民周刊 2009年38期
关键词:雷曼赌场华尔街

和静钧

2008年9月15日凌晨的那一夜,华尔街百年老店、投资银行业“标兵”雷曼兄弟,面对着场赌局一般最后的揭盖,一筹莫展。该公司投资管理部门全球主管乔治·沃克抓起电话,拨到了白宫。

沃克尔对接线员说:“我是乔治·沃克,布什总统的堂弟,有急事要找总统。”

沃克要告诉总统,雷曼危在旦夕!雷曼的60亿美元的信用违约互换(cDS)、300亿美元的杠杆贷款,400亿~600亿美元的住房不动产抵押贷款证券,以及300亿~400亿美元的商业抵押贷款证券,都即将会化为乌有!如果政府不施救,势必引发全球金融业的一场海啸!

在焦躁不安地等待数分钟后,电话另一头传来女接线员温柔的声音:“对不起,总统不在。”

天亮了,雷曼破产了!

雷曼人去楼空

在雷曼兄弟垮台一周年后,我们跟着德国《明镜》周刊记者的脚步,来寻找雷曼死亡前一刻不为人所知的挣扎。那一刻的挣扎没有预兆,因为还在一周以前,信心爆棚的雷曼还以韩国人报价太低为由,拒绝了亚洲新贵的收购要约。

华尔街的傲慢,意外地拯救了韩国人的钱包。

这说明,所有活跃在华尔街上的金融从业者们,都未曾想过突然终局而被赶出场的命运,他们自信只要轮盘还在转,财源就会滚滚而来。

今天,漫步在纽约第七大街,在第49街区到第50街区之间,人们已经看不到雷曼一年前还在此矗立的醒目招牌。大楼的底色由绿转蓝,大屏幕上打出的是“巴克莱投资”巨大字样,它在提醒怀旧者:大楼已经易主。

158年历史,对于别人不算长久,对于建国不到300年的美国而言,158年的雷曼,就是半部美国经济史。就像移民国家里发生的所有奇迹样,雷曼也是由三个德国移民联手打造出来的,它拥有日耳曼文化血统,经历了美国内战、二次世界人战、大萧条,经历了“9·11”恐怖袭击。它倒掉,是半个美国形象的倒掉。

雷曼的赌徒式的突然死亡,震惊了华尔街。那些从光鲜的富人一夜之间变成“负翁”的昔日银行家们,至今每每说到雷曼式死亡,都会害怕得直打哆嗦。

赌场资本主义

英国著名国际政治经济学专家苏珊·斯特兰奇,在观察了资本主义国家疯狂的市场行为之后,撰写了一部《赌场资本主义》著作。从此,“赌场资本主义”、“赌徒资本家”这些概念便流传于世。

苏珊指出,现代资本主义体系已成为一个巨大的赌场,每天卷入其中的资本之大,运转速度之快,是前所未有的,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毫无选择地被卷入其中。美元在国际贸易、投资和金融领域中的主导地位,决定了美国足这个赌场中的导演和决策人。

在赌场资本主义的冲动下,五花八门的金融产品和衍生品,打包,证券化,再打包,再证券化,赢到高风险产品包装成低风险产品,全部塞到购买者手里为止。

有人断言,资本主义在过去30年已经发展到这样一个阶段,那就是大资本家不再用他们的资本去生产让人们使用的产品,而是花在股票市场、衍生产品市场、外汇市场、金融市场等赌博性投资上。简而言之,今天的资本主义经济,是赌博式经济,是赌场资本主义。

总有全赔进去的可能

一年后,越来越多的观察家指出,布什不及堂弟,放任雷曼垮掉,点燃了金融危机的导火索,错在政府。除非政府也加入一场赌局,任何理由都不能完满地解释政府的“不作为”。

如果不让美国人看到雷曼血淋淋地死去,美国议员们还会迅速拨款援救其他陷入困境的华尔街金融公司吗?

现在回想起来,在赌场资本主义的安排中,金融巨头企业总是沿着这样一条路在走:公司规模越大,资本越雄厚,越容易找钱。越大的公司就越不会死亡,哪有坐庄的会赌输的道理?

一开始,都说雷曼没事。

雷曼倒塌前几个月,它的财务表表明,其资产平衡、流动性及资本均保持健康状态。公司高层一度召开记者招待会,对社会上所谓雷曼“流动性出问题”的流言,斥为“一派胡言”。

摩根大通很快与雷曼完成了一笔奢华的收购交易,向外界表明“雷曼一切都好得很”。

就在雷曼快要倒台之前几天,德国的银行高层还称,全球金融市场根本不存在系统风险。

为什么所有“智者”都失察于这样一场金融危机呢?甚至连英国女王也向一大帮知名经济学家问责。

因为有人要做局,有人要起哄,大家才能一起赚钱。

赌徒的赌性表明,当他们后悔并准备收手时,一切都太迟了。

教训知易行难

这场70年来最严重的金融和经济危机,提出了这样一个命题:资本主义难道不是容易出事的机制?它能自我调适、能吸取经验教训吗?

德国《明镜》周刊的分析称,引发这场金融危机的,不是华尔街的那些另类的害群之马式的坏公司,而是有着“金童”之身的标兵雷曼。雷曼一度是华尔街金融投资银行业的评价的基准,雷曼的行为,就是华尔街的行为规则,它就是美国式的赌场资本主义中的代表。

《明镜》周刊得出的结论称,这场“英雄变狗熊”的雷曼悲剧,说明单单树标兵建立软性规范是多少危险,说明建立强有力的规章制度是多么重要,约束“模范”,才是华尔街今后不在为恶人间的保证。

危机大军压境之时,资本主义阵营掀起了挽救资本主义的高潮,法国提出要整治金融监管体系,要美国从全球金融霸权中分出足够的权力,交由法国为代表的欧盟。德国则提出了要在联合国框架内,建立“经济理事会”,统揽全球经济活动的监督工作。信用遭受打击的英美金融资本主义,一度表现出要痛改前非的姿态。

于是,很快人们便梳理出多道教训:要设立充分的资本准备金,交易要透明,强化监管,改革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要限制企业高管们的奖金和薪酬,应把奖金更多地与长远利益联系起来。

德国甚至提出要建立全球金融交易税,以此监控金融高管们的贪得无厌的行为,而从投资银行、保险公司、证券公司等身上征到的“全球税”,正好可以用作修复市场的费用。德国副总理施泰因迈尔告诉《南德意志报》说,全球税的建立,将改变由受害人买单的局面,作恶者缴纳的税金,会用来收拾自己留下的残局。

然而,隨着危机趋缓,各种经济数据表明,在全球经济开始复苏之后,制定防范金融危机重演的游戏规则的压力,大不如前。

据德国《明镜》获得的内幕消息称,美国总统奥巴马曾一度计划在即将召开的匹兹堡G20峰会上,胜利地宣布金融危机已经结束。这样的举动,无疑就是对美式资本主义怀疑者的挑战。

华尔街游说集团四处活动,力图让他们保持过去一样自由自在的、充满冒险、充斥着“贪婪”创意的生活。

正在全力攻坚“医改”的奥巴马,已经没有多大意愿或者精力,再在华尔街金融

监管上采取断然行动。一度高喊严管金融秩序的美联储主席伯南克,也早已失去当初的变法激情。游说集团威胁说,任何旨在降低“赌场”刺激性的法律,只会把华尔街百年光荣拱手让给香港或上海。

华尔街赌场资本主义借尸还魂

在匹兹堡G20峰会召开前,来自世界上最人经济体的20国代表,正在努力就市场监管达成一项妥协。这个行动,似乎表明各国政府对重整金融市场的态度是多么严肃。

但是,美国把G20峰会安排在一系列全球议题峰会之后并易地召开,表明它眼中的G20究竟要达成什么目标,已经失去了方向。

在雷曼刚倒下去时,人们看到,公司越大,垮台的风险越高。

但等到雷曼倒下、已经无人理睬之后,人们发现,随着政府救助资金源源不断,国有化程度越来越高,反倒是公司越人、公司再乱、同家越救济,公司越没有垮台之忧。

一度夹着尾巴的华尔街幸存者,现在突然发现,这场危机,不仅没有令他们的实力遭到削弱,反而变得越垄断,变得越有力,规模变得越庞大。

那么,还有什么理由不去深情拥抱“赌场资本主义”呢?

“奖金回来了!”华尔街金融从业者們奔走相告。

高盛创纪录的利润,在不恰当的时间,做出了惊人的业绩。当他们豪情万丈地分发天量奖金时,请记住,这与金融危机无关,只与资本赌局有关。

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希望一切照旧,要改也不要大改。他们根本不相信需要改革。要不,为何业绩又回升了呢?

雷曼在死亡一周年后,它被彻底遗忘,原以为会成为反赌场资本主义“教科书”的雷曼案例,就这样被扔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卡恩忧虑地表示,改革的激情已经过去了。

今年7月中旬,巴塞尔银行监管委员会通过一项金融管理严厉化的规定,这个拥有27个金融大国的组织,能通过这样一部“法律”,令人欣慰。

由于这个意想不到的“成果”,德国中央银行和金融监管局的代表激动地表示,这个成果的达成,如果退回到两年前,是不可想象的。

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巴塞尔的“法律”,除非被成员国立法机构“内化”为法律,否则还是属于废纸一张。美国国会批准这部“法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反美主义

对于像美国这样的超级大国而言,雷曼的死亡,只是他们庞大利益网中脱落的一块“皮屑”,它的脱落,反倒成了诱饵,把全球的财富吸回到以美元为基础的全球财富中心——美国。当年布什正眼都不看一下的雷曼,搁在奥巴马时代,还会理睬布什堂弟们的哀叫吗?

布什的堂弟并没有哀叫。雷曼前副总裁现任职于麦迪逊大街某知名投资公司。与雷曼一起长大的高管们,正被捧成宝贝级的人才,因为他们最理解赌场式的交易规则。

曾有人说过,美国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它始终充满活力和创意。但所有这些活力和创意,均出自于自私自利:那么正因为此,美国则是个最不容易改变的国家。

大卫·杰勒恩特所著的《美国主义:西方社会的第四个伟大宗教》一书中指出,美国各届政府,都力推“美国土义”走向全球,成为一种世界宗教,也就成就了“反美主义”这种“宗教”。

参加匹兹堡峰会的德国总理默克尔深知,只有一个团结的欧洲,才能有力量抵制美国,也才能使匹兹堡G20经济峰会有所成就。

德国的金融专家早已经发现,美国的经济复苏每增加一点,美国变法的愿望就会退却一步。“美国主义”表明,所有针对美国全球金融秩序的规则,都是“宗教性”的规定,修改就是反美。

欧洲领袖把英国的布朗看作促成欧洲团结的关键性人物。布朗虽赞成对金融监管进行改革,但不赞成过分监管。然而,在匹兹堡峰会召开之际,布朗却出人意料地站在德国和法国一边,三国达成一项协议,发表了一封联合公开信,呼吁奥巴马限制甚至禁止金融企业高管的固定奖金。

布朗会不会在最后关头还跟法德领导人站在一起?现在无人知晓。英国不存在反美主义,他们是同一血统的,但英国首先是欧洲国家。至于萨科奇,又在抛出“退出会场”论,无人知道这个善变的法国领袖,骨子里的“反美”到底坚韧到什么程度。

关于雷曼的死亡,已经没有多少人再去深究了:而有关金融危机的缘由,也已经成为一个“美国主义”宗教下的话题禁忌。雷曼首先死于自杀,其次死十谋杀,再其次死于公众的冷漠。不要谈雷曼了,它是个赌徒,它毕竟消失一年多了,还有很多“雷曼”仍然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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