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 竹
实验室隔壁有位女博士,我们都叫她刻度。
女博士读本科时,老教授给他们上实验课。他左手拿了一个晶莹剔透的量筒,右手捻捻白须,说:“同学们,你们将来是科学工作者,做人做事也要像做实验一样,按刻度来。”女博士铭记在心。
女博士把自己的作息时间精确到分,如果谁影响到她的作息,就和谁闹别扭。姐妹们会在熄灯后卧谈“女孩夜话”,她却嘟噜着脸把床翻得咯吱咯吱价响,弄得大家没有一点兴致。最后竟然把整个宿舍的人都历练的是像部队一样,每晚10点钟准时睡觉,早上5点钟准时起床。
女博士从不用磁化杯、不锈钢、瓷杯等喝水,更别说厚重的木头杯了。因为那些杯子上没有刻度码,她只用透明杯。当时候没有带刻度的杯子,她就拿空罐头瓶,用红蓝铅笔标上刻度。无论春夏秋冬,不管是天热天冷,无所谓渴还是不渴。她每天上午一定要喝1000毫升水,下午喝1000毫升,而且是每个小时250毫升。晚上哪怕嗓子冒烟儿也不能喝水,书上说会影响睡眠质量啊。
女博士也谈朋友,但是对男方的个头要求很苛刻,1.75米,差0.01都不行。同男友约会,见了面就会直截了当告诉人家,我的个头1.65,净高。你哪1.75米是净的吗?吓得男方吐舌头,这是要出口活物啊,还要量尺寸。那天我俩一块儿去配眼镜,配镜师傅验过视力后建议女博士把视力调整到1.2即可,可她非要把视力调整到标准的1.5,由于近视的度数深。配完后,弄得自己十天半个月走路都像踩高跷,一看脚下就晕得直想吐。那一段本来就煞白的脸还蒙上了黄色,好像贫血病人。她一下楼梯,惊得大家都赶快扶着她找台阶的刻度。她扶着我的肩,说,那配眼镜的师傅个头好像是1.75。你去给我量一量,要净高。她的眼力还真准,不管其他什么条件,配镜师的个头够了刻度。俩人就成了。
编制博士帽的过程是极其枯燥艰辛的,有人能讲个笑话那简直是雪中送炭,比金子还重要。即使笑话不太可笑,大家也会借机大笑一把以释放压力。女博士可不一样,即使笑话非常精彩,她也把笑的时间都控制在两秒钟内完成,有时忘了,跟着我们开怀大笑,就会在大笑中猛一收,回到原来的表情,有几次与她对面我吓一跳,跟着把大笑刹车,弄得那面部肌肉紧张得半天都没有任何表情。她说,喜怒哀乐,都要有个度,过度就不好。
做博士论文时,已经不像早先是做普通的化学分析实验,精确到毫升就行。现在的与生命科学有关的科研,如果不和分子生物学联系,就不时髦,不先进啊。于是,做实验必须精确到微升。其中刻度最大的移液器也就是1000微升。这不,要配制10毫升的试剂,她就操作10下:要配置i000毫升的溶液,她就操作100下。她不但自己这样严格要求,而且也要求师兄师弟去做。她的导师Y教授对她严谨的态度却有几分暗暗赞赏,心想稍稍调教,将来管理实验室肯定让人放心,所以,一毕业就把她留下来帮他管理科研。
一天我到实验室,见她和自己博士导师Y教授,都面带愠怒。原来是为论文排名闹不愉快。
在学术界,发表论文,名字的排法是有潜规则的,是一种隐形刻度吧。发表重要的论文导师排第一,发表一般性的论文学生排第一,导师排第二。女博士发表的所有论文却只有自己没有Y教授,Y教授问她,女博士就说:“Y教授,科研是我做的,您没有动手,我认为不能写您的名字。”
导师劝她说:
“科研经费是我提供的,是我的科研课题,我至少是第二位啊,另外还有那些给我们提供帮助的单位和朋友都写进去,我们以后还要合作呀。”
她扶扶自己的瓶底儿般的眼镜:“做人做事都要按刻度来。做学术不是搞交际啊”
Y教授也推推眼镜一时语塞,
女博士后来获科研大奖,科研是在自己的实验室按刻度做的。女博士在校园里成了恐龙级的新闻人物,渐渐地人们不知道她的真名,人人都亲切地称她为“刻度”。呵呵,她也乐着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