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煜暄
哑炮真的变成哑炮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哑炮躺在病榻上,病成那样了依然不老实。话吐不出来,嘴唇能动,眼神不差,一脸故事。哑炮的嘴不停地“嘎巴”,却发不出声音,急得他胡乱地比画,好像有许多笑料段子,不吐不快似的。
那天,哑炮吃个哑巴亏。他正讲得兴致勃勃时,忽然脸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顿时两眼冒金花,血水从嘴角流出,捂着通红的脸,愣怔地问:你怎么打我呢?
“母老虎”叉着腰,亮着大嗓门:我打的就是你这张臭嘴!
哑炮也是的,你给谁编段子不好,偏偏给“母老虎”编。“母老虎”是好惹的吗?她是死了丈夫的寡妇,长得五大三粗,足足高出哑炮一个脑袋。号称“母老虎”,捏他不像捏小鸡似的。“母老虎”虽然半老徐娘,风韵犹存,蛮有几分姿色。“母老虎”骂着觉得不解恨,一把掳住哑炮骑在身上,嚷道:你不说老娘搞破鞋吗,来呀!我今天就跟你搞,小样儿,我整不死你。说着,手猛地攥紧哑炮裤裆里的玩意儿,疼得哑炮“嗷嗷”叫唤。大家怕事闹大,忙急三火四地拽开“母老虎”。哑炮趁机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捂着裤裆屁滚尿流地跑了。
哑炮住了一天院,出院后找到“母老虎”,一脸苦相说:我命根子被你打坏了,你得赔我。“母老虎”一听,气不打一处来,霍地拎起菜刀就砍,哑炮吓得一溜烟跑了。
让“母老虎”一顿臭骂和“拳头炖肉”,哑炮该接受教训呀!恰恰相反,没隔两天,哑炮照讲无误。见到“母老虎”还嬉皮笑脸的,“母老虎”气得说:你简直就是没脸皮的屎壳郎。
哑炮今年四十挂零,至今未婚。就他那个熊样,哪个女人敢跟他,长得短粗胖,鼓凸的青蛙眼睛,头顶锃亮,没几根毛发。自己还美其名曰:贵人不顶重发。大家就哧哧地笑:哑炮要是贵人,我们算什么?
哑炮在机关咸肉一块,充其量就是个办事员。上有主任,下有一群秘书、干事,能有他吗事。可是,一旦有物资采购,主任肯定让他去办,用主任的话说,哑炮办事我放心。其余的事主任就不管了,你爱干啥干啥。哑炮很悠闲,但他仍然忙个不停,腿脚勤快,嘴不闲着。每天东溜溜,西逛逛,各科室走一遍,他就完成任务了。好像不走一圈,心里就不舒服,空落落的。哑炮的走是有程序的,绝不乱码,先到几位官人屋里转一转,然后再转各科室。口若悬河地讲一番段子,逗得大家捧腹大笑。也不知他从哪学来的,每天讲的绝不重样,天天都有新内容。哑炮讲得有声有色,五官不时地扭动着,浑身都是笑料,可与小品演员一比高低。下班铃声一响,打道回府,因为没人犒赏他的膳食。哑炮说:不说不逗不热闹,笑一笑十年少……
如果哪一天机关没了新鲜段子,大家准会问:哑炮今天咋没演出呢?
久而久之,大家觉得哑炮不张嘴巴,似乎索然无味了,没意思了。有时大家闷了,便喊:哑炮讲一段,开开心。哑炮便精神抖擞地白话起来。
那天,哑炮怒气冲天地闯进汤副经理的办公室,进门就煽了汤副经理两耳雷子。打得汤副经理蒙头转向。汤副经理愤怒地说:你小子狗胆包天了,敢打领导。哑炮火冒三丈,说:我打的就是你这个色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知道她是谁的吗?你不怕你老婆知道你那些尿臊事?然后不紧不慢,一句一顿地说道:你某年某月某日在某某地方,找小姐被派出所罚款五千元……
原来,“母老虎”那天给汤副经理送文件,汤副经理在办公室调戏了“母老虎”。这事让哑炮知道后,他气得咬牙切齿地骂道:你欺负一个寡妇,看没男人了是不是?
汤副经理顿时哑然,气得浑身打战,慌忙说:你别说了,我服你还不行吗?据说汤副经理想用钱买断哑炮的嘴,哑炮说:我是缺钱,但我不卖。
后来,汤副经理被派出所抓走了,据说是哑炮举报的,但哑炮一口咬定不是他干的。
哑炮得了喉癌,手术后换个塑料假嗓子,发音沙哑。那天大家去医院看望哑炮,越是听不清楚他说什么,他越是猴急地说。有一句话大家听得非常清楚:我给“母老虎”编段子,是有目的的……说完,狡黠地笑了。
“母老虎”站在一旁愠怒地说:闭上你的臭嘴,好好休息。
大家都笑了。有人担心,哑炮这回恐怕真的要变成一门哑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