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忆

一

空谷无人，你一个春天的美丽

如此寂寞，甚至你的无意识

你的自矜，在开始之前已成往事

而我，无须双眼，凭着一缕天机

感知了这人世不可能的神奇

飞鸟飘过，播下他人的种子

地鼠在松叶下安详地沉思

你唯一的色彩仿佛上界的宣示

展露一个世界，存在的方式

和理由，如此不同，却和我们交汇于

冷如翠烛的宁静与富丽

我是那疾往疾来的信使，为谁传递

彼岸之音?一抹芬芳，丝丝

沁入永远失聪的双耳里。

二

时断时续的雨，让这个平常的下午

更漫长了，人群中不断瞥见

似曾相逢的面孔，深嵌在街的灰暗

和落叶之间，片刻的眺望仿佛

一只手将咖啡端起，入口微苦

像茶，又像蝴蝶远游之夜刻意的失眠

天空低垂，斜挂在教堂的塔尖

铁栏杆的锈色映上那些鲜艳的衣服

雨中的铁轨奉上虚伪的哀伤

缓行的列车那银灰色的刀刃

划在城市微微起伏的肚皮上

书因为冷而合起，寒蝉无声

落叶还紧贴在多年前的院门

一抹红色不是晚照，是心的惕然一惊

三

九万里山河，唯有一朵花

是真实的，九万里风

唯有花的飘落是真实的

九万个日夜，凝缩在一点

是红萼在寒更的绽开

因那被花拂过的额头

染上了永恒的印记，而那迎向

漫漫黄沙的马队

正和自己的影子背离

手总是在歌声的迷惘中伸出

将姿态固定，欲取未取

多年后的元宵夜一般的冷

一般的闭门不出

那是你一生唯一的真实

四

寒蝉凄切，是无边荒漠的惊风

洪波在深渊里激荡，群鸟

投向远方。白日沦没在湍流中

狼烟起处，一座天际的古堡

无数的云匆匆飘过

尘沙渐渐掩没了黄昏

白露洒遍兰菊和葵藿

夜深的星一颗一颗退隐

我曾如此喜爱幽泉之碧莲

爱它叶上之珠荡漾难圆

我曾褰裳涉江，游戏于其间

容颜如飞，时景如电

秋水在过度的澄净中消残

小人为虫，君子何安?

张宗子，现居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