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俄核电合作的前景分析

陈柯旭

摘要：面对全球资源储量不利于世界经济可持续发展的现实，在生态环境日趋恶化的压力下，核能发电成为各国替代能源的优先选择。中国与俄罗斯以建立在广泛共识基础上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为契机，加快了两国于上个世纪末就启动的核电合作步伐。中俄核电合作空间广阔，但阻碍因素也不少。

关键词：中国；俄罗斯；核电

中图分类号：F451.26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0961(2009)04-0063-04

自工业化以来，人类过度消费自然资源的行为导致当前世界各国都面临着资源逐渐枯竭和生态日趋恶化的棘手问题，它不仅影响人类经济的可持续发展，还直接威胁人类的生存，经济、清洁、安全的核能成为各国应对这一“瓶颈”问题的主要途径之一。中国与俄罗斯都是新核电潮的积极参与者，两国在核电领域的合作始于上个世纪90年代，但源于诸多妨碍因素，进展相对缓慢。

一、中俄核电合作概况

在新世纪核电热的冲击下，中国推出了新的核电计划，预计在2020年将核电装机容量提升到总装机容量的4％。中国自身虽有相当的核实力，也有自主建设核电站的经验，但是在规模和技术上仍十分有限，与国际先进水平还有很大差距，因此中国要按计划实现核电建设目标，不得不引进他国技术。寻求与他国合作。世界核电技术先进的各个国家都积极地与中国交流协商，欲抢占中国核电市场。俄罗斯与中国的核电合作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拉开帷幕并取得实质性进展的。

事实上，早在上个世纪50年代，我国就希望在苏联的帮助下建成自己的核电站，开发本国的核电技术，但是随着后来中苏关系的破裂，这一愿望始终没能实现。直到上世纪90年代初苏联解体后，中俄正式建交，两国核电合作才又有了现实可能。

1992年12月，在俄罗斯总统叶利钦访问中国期间，中俄签订了两台100万千瓦级核电机组的核电站项目(田湾核电站一期)，但是该项目的进展十分缓慢。合作受阻的主要原因在于：苏联解体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认为中国已失去利用价值，所以对社会主义中国进行打压。当时俄罗斯在政治和经济上都十分需要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帮助，不得不对西方察颜观色，在被视为战略部门的核工业领域与中国合作不敢轻举妄动。直到1996年。俄罗斯转变其“一边倒”外交政策为“东西兼顾”政策，与中国建立了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中俄田湾核电站一期合作项目的正式合同才最终签订，这标志着两国间的核电合作进入了实质性阶段。

从1997年12月29日中俄合作建设核电站总合同签字仪式的举行，到2007年12月20日田湾核电站一期工程全面建成，田湾核电站的建设整整用了十年时间，最终在中俄专家的共同努力下，在引进他国先进安全技术的基础上，成功解决诸多困难，并网送电。

田湾核电站一期工程安装的是两台俄罗斯生产的单机容量为106万千瓦的压水堆核电机组，设计寿命加年，年发电量140亿千瓦时。这一机组是俄罗斯在总结以前核电机组构造经验的基础上做出的改进型设计，具有较优的先进性和安全性，在某些方面达到国际上第三代核电站水平。就俄罗斯而言，田湾核电站一期工程的意义在于：首先，让俄罗斯度过了核工业最艰难的时期，很多工厂得以继续开工；其二是自1986年切尔诺贝利核事故以来，俄罗斯(前苏联)的核能技术在国际上遭质疑，而田湾核电站的成功修建，是俄罗斯重树其一流核能技术国家形象的翻身仗；第三，使俄罗斯获得了在境外建设核电站的经验，为其后来与美国、法国公司在伊朗、印度等国家核电市场的竞争中赢得了关键性的优势。对中国而言，在宏观上，是大量吸收了俄罗斯在核电方面的先进技术，为自主研发夯实了基础；在微观上，直接缓解了江苏省的电荒问题，为该省的经济持续发展提供了动力保障。

中国与俄罗斯在田湾核电站一期工程上的精诚合作最终取得圆满成功，所积累的合作经验、培养的互信度为两国在这一领域的进一步合作奠定了基础，为俄罗斯获得田湾核电站二期工程建设合同积攒了筹码，两国核电合作得以不断推进。

二、影响中俄核电合作的因素

中国与俄罗斯在核电领域的合作，是在国际大背景的影响下，在两国条件互补的基础上，在两国政治、经济关系继续发展的要求下展开、发展的。一切事物都具有两面性，在当前复杂的国际环境和两国具体国情的局限下，中俄核电合作中也存在诸多不利因素。

(一)影响中俄核电合作的积极因素

中俄电力合作是在政治互信、经济共赢、能源和技术互补等诸多有利因素的促进下展开的。

1国家经济发展的需要是合作的动因

经济是国家实力的基础，当今各国的竞争不再集中在军事领域，而主要体现在经济发展上，而能源是经济有机体中的“血液”，因此，世界各国都十分关注能源安全，寻求能源来源多元化，核电就是多元化能源途径之一。

中国产电资源相对缺乏，且分布不均，为了弥补这些不足，中国计划在未来的十几年里大力兴建核电站。根据国家核电发展目标，到2020年，核电装机容量将达到4000万千瓦，占全国电力装机总量的4％左右，核电年发电量达到2600亿～2800亿千瓦时，约占全国发电量的6％，而当前仅为2％。

中国虽是个有核国家，核工业技术也居世界前列，但是在核能的和平利用方面却落后于部分发达国家甚至某些发展中国家。从上世纪70年代起，中国就在自主修建核电站方面付诸了不懈的努力，但直到90年代才建成了第一座核电站，且技术和规模都十分有限。这一现状表明，中国无法独自实现既定的核电目标，必须与拥有先进核电技术的国家合作，引进它们的技术，才能完成计划。这一现状使中国成为世界最大的核电市场之一。

俄核能工业发达，技术领先，核能出口一直在其能源战略中占有一席之地。近年，全球对能源的需求不断增长，而俄多年来对石油和天然气工业投入不足，造成进一步提高石油天然气开采量乏力，扩大石油天然气出口的难度不断增大。在此现状下，为了较快发展国家经济，俄罗斯新能源战略更加强调对外出口核设备和技术。

同样出于经济发展的目的，中国有核电技术及设备方面的需求，而俄罗斯则具备提供核电技术和设备的能力，这种供需关系为两国核电合作奠定了现实基础。

2缓解环境压力是合作的促进因素

自工业革命以来，人类向大气中排放的二氧化碳不断增加，导致全球气候逐渐变暖，对人类的生存和可持续发展构成了威胁，成为当前严重而又棘手的全球问题之一。保护人类赖以生存的环境，须所有国家共同努力才能做到，中国也积极地参与到节能减排、保护环境的活动中。大力开展核能和平利用成为中国和俄罗斯等新兴发展中国家的明智选择，同时也为两国在这一领域的合作提供了契机。

空气中的二氧化碳主要是燃烧煤、石油等能源释放的，要减少二氧化碳的排放量，就得少用传统能源，开发

和利用清洁能源。清洁能源中，既丰富又经济的首选是核能。据测算，燃烧1吨粗煤，排放的二氧化碳是2.47吨、二氧化硫0.075吨、氮氧化物0.037吨、灰尘0.68吨，而利用核能却不会产生这些排放物。为了更清楚地说明核能的清洁度，下面以100万千瓦规模的核电站与同规模的煤电站给环境造成的影响做一比较(见表1)。

3为充实两国战略协作伙伴关系而呼唤核电合作

改革开放后，中国更加强调以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为基础，发展稳定的大国关系，建立睦邻、安邻、富邻的周边关系以及加强与发展中国家的关系。无论是大国外交还是周边外交，中国都十分重视与俄罗斯的关系，一直为增进双边关系付诸不懈的努力。

俄罗斯独立后，中国就与其建立了正式外交关系，1996年进一步发展成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不同层级的领导人交流机制也随之建立。在双方共同努力下，启动了旨在解决边界问题的中国与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的边界谈判机制，并通过谈判以和平的方式解决了棘手的边界问题，开启了政治协商解决国家间领土争端的新篇章。2001年，在上海五国机制的基础上，上海合作组织正式成立，该组织以安全合作为核心，同时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上海合作组织无疑也拉近了俄罗斯与中国的关系。

中俄除在建立多极化的世界、建立公正合理的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国际关系民主化、遵循联合国宪章等领域存在广泛共识外，还同时面临美国霸权主义的挑战，因此两国在政治、安全方面需要相互合作、相互借重。经济是基础，政治是上层建筑，没有经济领域的合作，上层的合作就是空中楼阁，难以长久。因此，两国领导人一再强调要加强两国在经济方面的合作。2004年10月，普京总统访华期间与中国签署的联合声明中就称：“全面深化包括能源和投资合作在内的中俄经贸合作，是巩固和发展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重要因素。”次年2月，普京总统又重申：“俄方把发展同中国的战略合作关系作为优先方向之一，推动双方在能源、经贸、科技等重点领域的交流与合作取得更多实质性的成果。”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健康发展，同样也需要中俄加强核电领域的合作。

(二)影响中俄核电台作的不利因素

虽然中国与俄罗斯在核电领域的合作是在一定基础和条件下，应两国各自的利益需求呼吁而开启并发展起来的，但这并不是说它们之间的合作就会一帆风顺，两国核电合作中同时也存在着宏观与微观的不利因素，阻碍着合作的纵深发展，甚至使合作前景不容乐观。

1“中国威胁论”的消极影响

“中国威胁论”是别有用心的国家为了遏制中国的发展给中国扣上的“莫须有罪名”，其版本繁多，有“中国军事威胁论”、“中国能源威胁论”、“中国粮食威胁论”、“中国人口威胁论”、“中国崩溃论”等。“中国威胁论”在俄罗斯的精英和民众中同样也产生了一定影响，他们一方面担心强大后的中国会收回俄罗斯远东原隶属于中华的领土；另一方面质疑中国劳工大量流入俄罗斯人烟稀少的远东地区是政府的一种移民策略，目的是为将来分裂远东奠定群众基础。“中国威胁论”在俄罗斯的蔓延，削弱了两国的政治互信，严重阻碍着两国的经济交流与合作向纵深发展，尤其是具有战略意义的核电技术转让问题更是俄罗斯的顾虑因素。

2激烈的市场竞争

中俄核电合作虽已取得了实质性成果，但俄罗斯在中国核电市场仍面临着强劲的竞争对手，这些对手不仅具有更强的经济实力，更重要的是它们的技术更先进，更符合中国的核电引进需求，这也是中俄核电继续合作与否的关键所在。

就中国核电市场而言，俄罗斯面临着美国、法国、加拿大、日本等国家的强烈竞争。俄罗斯推出的核电设施属于改进后的第二代技术，与美国西屋公司研发的第三代技术相比要逊色，尤其在安全技术上不能与之相比，所以俄罗斯的核电机组除了在价格上具有相对优势(这一点也正在丧失)、具有丰富的运行经验外，在技术上是不具有竞争力的。另外，俄罗斯对向中国转让核电技术仍持保守态度。美国西屋公司研发出的第三代核电设施具有安全性能高、建造周期短、投资成本低等多重优点，拥有很强的竞争力，但美中不足之处在于至今仍停于理论阶段，没有实际的运行经验；再则，日本公司几年前以重金将西屋公司并入旗下，从当前中日政治关系来看，中国在引进日本核电技术问题上会有多重考虑，这些会影响到中国与西屋公司的合作。法国的法玛通公司在中国核电市场已占尽“先机”，中国的大亚湾核电机组就是与法玛通公司合作修建的，不久前法国又获得了岭澳二、三期核电站的工程订单。为了继续分得中国核电市场的一杯羹，法国推出了最新研制的欧洲压水堆(EPR)技术，并承诺完全转让技术。美国与法国除了在核电技术上优于俄罗斯外，还有相应的公司提供出口信贷保险，这无疑会增强公司的竞争自信心。

中国当前引进他国核电机组时，首先考虑的是技术先进性以及技术转让问题，这表明俄罗斯在中国的核电角逐中并不具有优势，中国决定在田湾二期工程上继续与俄罗斯合作，更多是出于推进中俄能源管道建设合作以及政治因素考虑，如果中俄能源合作仍无明显进展，可能会影响到两国在核电领域的进一步合作。

3其他微观因素

首先是双方缺乏信任。在新的国际和国内政治、经济环境下，中国与俄罗斯都主张解放思想，打破传统束缚，抛弃意识形态差异，注重利益共赢的合作，加强交流，增进互信，但实际上两国的合作水平仍然受限于互信的缺乏。在核电合作中，中国的目的是要通过市场引进技术，最终实现核电自主；而俄罗斯却在技术转让方面顾虑重重，担心中国获得先进技术后成为它在国际核电市场的竞争对手。

事实上，中国在核电方面不仅早已拥有相当自主创新能力，而且还有为他国修建核电站的经验，拥有部分市场。再则，就算中国无能跻身于国际核电市场，俄罗斯仍然要面对拥有先进技术的美国、日本、德国等强劲对手，并不能独享全球核电市场。因此，两国在合作方面应该抛弃旧思维，与其相互防范，不如顺应中国核电设备国产化要求全面合作，共同开拓市场。

其次是在核电甚至总的能源合作方面缺少相关机制。中国与俄罗斯的政治关系能稳定发展，除了两国达成了广泛利益认同外，还建立了从国家最高领导人到政府间各层级的定期交流协商机制，为促进互信，增进理解提供了重要平台。两国在核电领域的合作就缺少一套从宏观到微观的专门机制。通常都是在国家领导人达成意愿后，临时组建小组进行具体安排，这种不稳定性往往会延长谈判时间，缺乏远见，影响合作效率。

事实上，在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中居重要地位的能源合作领域，至今没能建立起固定合作机制。2008年7月，两国元首决定建立副总理级能源谈判机制，为两国能源合作注入了新的动力。这一机制的确立无疑会全面扩大和深化油气、核电、电力等领域的合作。

最后，资金不足也是中俄核电合作的阻碍因素之一。中国与俄罗斯都是新兴的发展中国家，近年经济发展势头都十分强劲，但发展资金并不充裕，不足以自力更生，必须依靠外资的大量流入来填补资金缺口。核电项目是需巨额投资的大型项目，资金供给一般很难一步到位，常常阻拦了合作的步伐。

通常，中国在引进核电机组时，会要求承建国家给予相应的资金贷款援助，谁给的贷款援助多，承建价格合理，谁自然具有竞争优势。经济刚刚步入恢复期的俄罗斯，尚无足够资金满足本国经济发展的需求，根本就不可能为了出售本国核电机组而予以中国贷款援助。

三、中俄核电合作的前景及建议

从中俄核电行业的互补性，以及有利的政治气候来看，两国在该领域的合作具有巨大潜力，但其必要条件是两国都真诚致力于克服合作中的不利因素，解决合作中存在的各种问题，合作远景才会乐观。

(一)合作前景

以前，俄罗斯在能源合作上的方向主要是西方。新世纪的经济全球化与变幻的国际局势，促使俄罗斯调整其能源战略，“把东方视为一个战略方向”，力争以开发东西伯利亚和远东能源资源为突破口，推动该地区经济发展并搭乘“亚太经济快车”。在亚太国家中，中国又是能源需求增长最快的国家。俄罗斯十分清楚，要想实现世界能源大国梦，它就必须抓住中国这个大市场，否则会在能源领域失去主动性。在核电方面，俄罗斯计划到2030年在国外投标建设40－50台核电机组，以求届时成为世界核电站市场上的主要出口大国。另外，俄罗斯一直在潜心研究更加安全环保的“快中子反应堆”先进技术，一旦技术成熟，将领先世界核电领域。再则，俄罗斯目前正在积极筹划建立国际铀浓缩中心，为其他国家加工生产浓缩铀，计划到2010年将其铀产量翻一番，达到4000～5000吨。这不仅可以满足不断增长的国内需求，还可以供出口其他国家。俄罗斯在核电出口的一系列计划中，中国无疑是重要的市场。

中俄两国已有的合作基础和紧密的政治关系，是俄罗斯入主中国核电市场的优势。但俄罗斯在核电机组的安全性能上还有待加强，在对中国转让核电技术方面还应转变思维，否则会影响中俄核电合作的前景。另外，中俄核电合作形式过于单一，应拓宽合作模式，加深相互依存度，为合作的纵深、长期、平稳发展搭建平台。

总之，根据当前的情况和形势展望，中国与俄罗斯在核电领域的合作空间广阔，但阻碍因素也不少，需要两国本着互信、互利的原则，共同努力推进合作。

(二)对中俄核电合作的建议

上文已提到，中俄核电合作的前景并不十分乐观，需要两国在长期稳定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大气候下，共同努力，真诚合作。

就核电合作而言，中俄应加强谈判与磋商，本着互惠互利的原则扩大合作项目。俄罗斯应在价格和技术转让方面放宽眼界，为进一步参与中国巨大的核电项目奠定基础。就中国而言，仍然要高瞻远瞩，在中俄能源合作的大框架下审视与俄核电合作的意义，在强调技术的同时，不可忽视与俄合作的政治战略意图。

就当前的合作而言，模式过于单一，只要有一环存在分歧，合作就无法进行下去，因此两国必须继续增强互信、解放思想、拓展合作模式。事实上，中国在核电方面具有一定自主建设能力，秦山核电站一、二期就是有力的证据，中国还为巴基斯坦建造了核电站。也就是说，中国在核电领域的自主研发和对外出口方面都有经验积累。在未来的中俄核电合作中，两国完全可以共同研发新产品，共同开拓国际市场，这样俄罗斯不但可以稳拿中国核电市场份额，还能与中国一起开拓其他市场，比如对中国比较信任的非洲以及东南亚各国市场等，从而分得世界核电市场最大的一块蛋糕。另外，俄罗斯与中国也可以在建设快中子反应堆、生产浓缩铀以及辐射性核废料处理等方面展开合作，从而形成从资金投入、研发、生产、投入市场到售后服务等方面的全面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