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 名
做手术前,他穿了5块钱买来的雨衣和高筒雨靴,把摩托车手用的头盔戴在头上,以保护暴露在外的眼睑,手上再戴上几层橡胶手套,就这样从头“武装”到脚,但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那是1998年,他第一次给艾滋病妈妈做引产。庆山清楚地记得,当时还没有专门的防护服,就靠这样的装束,他开始了引产手术。而在那次手术前,艾滋病对于他这个年轻的妇产科医生来说,还是很遥远的事。
当时情况很紧急,一个待产的孕妇被查出是艾滋病感染者,各部门都紧张起来。重重压力下,给这个孕妇引产的任务交到了庆山手上。手术像一场战争顺利过去了,但手术后患者无奈、伤心的表情,一直刻在他心里,他知道,没有人能剥夺任何一个女人做母亲的权利。从那以后,他心里时刻想着“艾滋妈妈”的事情,他认为,面对“艾滋妈妈”盼为人母的天性,只堵不疏,总不是个办法。经过医院的批准,他开始了对母婴阻断技术的研究。
1999年国庆节,一个叫赵小红的孕妇,快生产时被查出是艾滋病患者,医院当即拒绝为她接生。无奈之下,一心要做母亲的她只好向广州市卫生局求助。市卫生局向庆山征询意见。他当即决定将母婴垂直传播阻断接生手术在她身上进行首例试验。这个惊人的消息传开后,广州市某医院顿时炸了窝。大家议论纷纷:“给艾滋病感染者做手术,医护人员会接触到病人大量带有病毒的血和羊水,万一感染了谁负责?千万不能做!”“要是污染了手术器械、床铺,造成其他病人的感染怎么办?”在一片反对声中,这事只好暂时搁置。
可孕妇临产的日子一天天接近。 庆山到医院一个个做思想工作。终于,那些反对的人为他的勇敢和善良而感动,默默地接受了。手术很成功,孩子生出来后很健康,没有被感染。后来,整个广东医学界掀起了轩然大波。他成了第一个勇于“吃螃蟹”的人。
十几年间,这样的手术庆山做了数十次,虽然已经有了专业的防护设施,但每次他都不敢有丝毫大意。他知道,风险永远存在。从第一次接生后,他就一直在总结摸索防止术中感染的经验。“现在做手术已经有防护衣了,手术时还会戴护目镜,再也不用头盔和雨衣了。”之后,他又在手术中设立了一张“隔离台”。“需要递送的刀剪器械不再在医务人员之间直接传递,都先摆到台面上,然后再从隔离台上拿取。这样一来,就能避免传递交接中被利器碰伤、划伤的意外了。”庆山说,如果以后有精力,他想设计一种“子母器械台”,污染过的刀剪摆在一层消过毒没用的刀剪摆在另一层,上下两层装上滑轮,这样既卫生,又能完全避免递送手术刀具受伤的风险。
在为艾滋病孕妇进行的数十台接生手术中,庆山和他的团队,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与危险擦肩而过。有一次,他们为一名产妇接生,他顺利地把孩子从母亲的子宫里取出,守在一旁的新生儿科主任李坚马上接过婴儿,给他喂服阻断艾滋病感染的药物。突然,大家被李坚的惊叫吓了一跳:只见李坚举着已经脱下橡胶手套的左手,上面挂着一道刺目的血痕!“凶手”是一块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玻璃碎屑,这意味着李坚已经发生了职业暴露,极有可能被感染。
碰上这些在手术中出现的职业暴露,他们每次都做好了准备。“职业暴露的预防药物每次都会摆在手术台旁边,一旦暴露,4小时内吃药,连续吃3周,就能把风险降到4/10万,但不能保证100%。”然而,很少有医生能真的坚持吃3周药。“因为这种药的副作用很大,服用后会出现呕吐、眩晕、无法进食等症状,那种痛苦的程度,曾经有医生说,宁愿得艾滋病也不愿意再吃这种药。”
因此,庆山的工作又多了一项——给出现了职业暴露的医生、护士们作风险评估,分析暴露发生的时候,医生被感染的概率有多大,到底要不要吃药。记得有一次,一位外国产妇在出租车上临盆,司机把车停在妇婴医院门口冲进急诊室大喊“救命”。当时值班的几位护士马上冲出医院,为产妇接生。“一切都做得熟练而完美,可万万没想到就漏了一项:情急之下没有戴上手套。”结果后来,这名产妇的血液检验报告发现艾滋病抗体呈阳性,“护士们的手都直接接触过她和胎儿的血液,万一手上有伤口的话就极其危险。”那天以后的好几个晚上,他都接到了姑娘们哭着打来的求助电话。
经常为艾滋病妈妈产检、接生,庆山在圈内渐渐成了“名人”。妇幼保健院、疾控中心乃至医院的医生一旦发现艾滋病孕妇,首先就会想到他,给他打电话。
“艾滋病妈妈都很不容易,她们在经历妊娠期不适的同时,还要同时服用副作用极大的抗病毒药物,以尽量降低体内病毒水平,让母婴阻断成功率更高。”
庆山说,曾经有一个艾滋病孕妇,服药第二天就哭着打电话给他,说头晕得天旋地转、非常难受。后来,他不定期组织聚会,“每次聚会的时间、地点都不确定,有时是公园凉亭,有时是茶楼。至于费用,要么从科研经费里挤一些,要么就是我自己掏腰包算了。”让他欣慰的是,聚会的效果很好,很多艾滋病妈妈因此而相识,她们甚至建立了QQ群相互联系、互相鼓励,共同分享难以向别人述说的烦恼和欢乐。
“现在我太太没有以前那么紧张了。”
庆山笑着说。以前,刚得知他开始给艾滋病人接生的时候,在手术的前一天晚上,他太太根本睡不着觉,拿着抹布毫无目的地擦着,对他欲言又止,想嘱咐几句,又怕多说了一句,会让丈夫更加紧张。
伴随着永远存在的危险,希望和忧虑总是并存,但每个孩子到来时的啼哭,总是打动着他的心。
(据《北京纪事》和凤凰网有关资料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