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山家族的政治史

陈　言

通过创建民主党来夺取政权,对于鸠山家族来说是一个“传统”

日本民主党总裁鸠山由纪夫,2009年8月30日晚在去位于东京港区的民主党选举总部前,吃了一块蛋糕。遇到喜事的时候,吃蛋糕是日本人表示庆祝的一种方式。日本民众已经把很大的注意力放到了民主党那里,选举在晚上8点结束,最终结果要在后半夜才能知道。这期间鸠山由纪夫要一直站在电视摄影机前面,他需要先垫个底。不过用蛋糕来垫底,似乎又更多了几分庆祝民主党在选举中获胜的含义。

选举结果让鸠山总裁感到有些意外,民主党最终拿到306个席位。尽管在选举前就有不少媒体公布了他们根据民意调查作出的预测,说民主党会在这次选举中获得300个以上的席位,在议会里成为第一大党。但是,战后除了自民党在4年前拿到超过300个席位这史无前例的成绩外,并没有哪个政党能超越自民党保持的记录。

鸠山等民主党高层很后悔。要是早些知道能拿到这么好的成绩,民主党本来该多推荐一些候选人,因为有两个选区本该也属于民主党能拿下的席位,但最终因为没有推荐候选人,不得不把这两个选区的得票转给了其他政党。

9月14日以后,鸠山由纪夫将取代麻生太郎成为日本内阁首相。麻生首相的外祖父是当过日本首相的人,如今鸠山家族在相隔54年后再度推出首相级人物,也让家族的光辉延续了下来。

鸠山一郎:群雄时代的霸主

通过创建民主党来夺取政权,对于鸠山家族来说也许就是一个传统。

1943年,鸠山由纪夫的祖父鸠山一郎因为反对《战时刑事特别法》而和东条英机拍桌子,被迫离开东京,在战争问题上,与东条英机划出了一条界线。

1945年日本战败后,鸠山一郎重新回到首都东京。此时,日本政坛党派林立。在1946年的大选中,他创建的自由党成为第一大党。鸠山一郎是群雄中堪称霸主的人物,拿到首相的位置本该如同囊中取物。但是他在1945年发表的一篇论文,让这一切成为了泡影。

鸠山一郎1945年在《朝日新闻》上发表论文说,美军在广岛、长崎投掷的原子弹,造成大量平民的伤亡,属于犯下了屠杀平民的战争罪,美国有责任为此赎罪,为战后日本经济的复兴承担一定的责任。

到鸠山一郎准备走马上任时,美军拿出这篇论文,认为鸠山属于对美国统治不服从的另类,以鸠山在战前对军国主义势力的膨胀负有一定责任为由,宣布其不得担任公职。鸠山一郎不得不再次远离政治,他自己创建的自由党,党首改换成了吉田茂。吉田茂以亲美著称,渐渐地背离了鸠山一郎的建党方针。

直到1951年,美国才解除了对鸠山一郎担任公职的限制。1954年鸠山一郎创建民主党,重新在大选中获得了多数选票,这年他以民主党党首的身份,从自由党吉田茂那里夺回日本首相的位子。

1955年11月15日,自由党和民主党合并组成日本自由民主党,简称自民党。自此开始,日本战后小党逐鹿的时代宣告结束,日本政治完全进入自民党轨道。

日本历史上往往会有很多巧合。50余年后,鸠山由纪夫率领“新”民主党,把吉田茂的外孙麻生太郎从执政党的位置上赶了下来。创建民主党然后夺取政权,敌手同样为吉田(麻生)家族。

2009年8月30日大选前,鸠山由纪夫在美国《纽约时报》网络版上发表了一篇论文,对美式经济全球化提出了一些批評。这让美国的日本问题专家非常不满,有不少美国专家质疑鸠山由纪夫的美国观。鸠山家族与美国的关系再次受到公众的注目。好在这次美国没有过多地深究鸠山由纪夫的真意。

贵公子的乌托邦

在日本,鸠山由纪夫的弟弟鸠山邦夫的名气相当大。鸠山邦夫曾经是麻生太郎竞选自民党总裁时的铁杆支持者,28岁就当选为自民党国会议员。相对来说,鸠山由纪夫作为哥哥,是在读完东京大学应用物理专业后,又去美国斯坦福大学读了博士课程,其后从东京工业大学助教干起,到成为专修大学副教授,最后在39岁才通过竞选,成为一名政治家。

在1986年的选举中,鸠山由纪夫受到田中角荣的青睐,被推举为候选人之一。田中角荣为恢复中日邦交正常化作出了重要的决断,是自民党内比较熟悉中国的议员之一。鸠山由纪夫在刚刚参与政治的时候,就置身于田中派。

“很多时候我们认为鸠山由纪夫对中国有好感,是受了田中角荣的影响。”日本J-CAST网站总裁蜷川真夫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鸠山由纪夫就刻意与日本金权政治(政权与金钱的紧密结合)拉开距离。鸠山本人并不缺钱。爷爷辈留下了北海道大量地产,父亲与日本大企业家的女儿结婚,鸠山由纪夫可以完全不用筹集金钱来维持日常活动,一心搞政治。

再加上曾祖父、爷爷、父亲在政界的人脉关系,鸠山由纪夫当选为议员并不是难事,等到当选上以后,他亲眼看到政治与金钱如此紧密结合的时候,就越发格格不入起来。

田中派几经分裂重组,到了1988年已经转变为竹下登领导的竹下派。该派别与企业之间关系紧密,一些政治家收取企业上市前的股票,靠不正当手段赚钱。那时鸠山由纪夫与同一年当选为议员的几个志同道合的人,成立了“乌托邦政治研究会”。在研究会里,大家互相公布选举及日常活动中使用的经费,希望让政治更加透明。

“别的议员总是帮助企业找项目。在拿到公共工程项目后,企业会将3%〜5%的款项用来做政治捐款。但是鸠山先生从来没有让我干过这样的事。”在北海道给鸠山当秘书的松井雅宏对媒体说。

不过,在乌托邦政治研究会成员那里,鸠山的活动经费用得最多。当时大家到了年底会把全年的活动费用,用不记名的形式公布出来。“由纪夫的费用比别人高出了不少,虽然没有写他的名字,但大家一看就知道。”比鸠山由纪夫年长几岁、在研究会当组长的武村正义说。

北海道地方大,人口分散,做选民的工作需要动员大量的人力。“鸠山先生在北海道有32名秘书,靠他们走访选民,维持选民与鸠山先生的关系。”秘书小久保重孝说。

鸠山由纪夫个人的政党

民主党成立于1998年,之前自民党已经在1993年出现了分裂,鸠山由纪夫也在其后的几年时间里,在一些小党中担任过主要干部。1998年1月,多个小党(旧民主党、民政党、新党友爱、民主改革联合)组成“民主友爱太阳国民联合”,即现在的民主党。

此时的民主党已经与1954年鸠山一郎创立的民主党完全不是一回事,只是共用了一个名称。

政党的建立是需要经费的,“鸠山先生个人出了15亿日元(当时120日元约合1美元)。”传记作家佐野真一说。15亿日元占了建党经费的一半。“也可以认为民主党实际上是鸠山个人的政党。”日本的一位杂志记者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鸠山由纪夫的政治理念基本上全部被反映到了民主党纲领中,这包括:“改革行政机构”“实行地方分权”“实现政权交替”等。2009年大选时,民主党主要强调的是政权的替换,要对自民党取而代之,在具体口号的提出上,民主党反对“市场万能主义”,同时也反对“福利至上主义”,拿出了与自民党不同的经济政策。

自民党已经有54年执政历史,老态龙钟,不能应对政治经济及国际环境的变化,这些都给民主党提供了机会。

“小泉纯一郎任首相的时候对自民党体制的改革,埋下了自民党在这次选举中溃不成军的伏笔。”从事中日韩经济交流活动的西村和义先生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打破自民党党内分派,让自民党获得新生,曾经是小泉纯一郎进行政治改革的一个主要内容。但改革在小泉辞去首相之后已经陷于停滞,实施的部分则带来了日本社会的贫富悬殊。养老金问题、就业问题、政治家成为企业的傀儡等问题,让日本社会各种不满随处可见。

小泉纯一郎之后的几位首相无一能够善始善终。安倍晋三、福田康夫途中辞去了首相职位,2008年9月上台的麻生太郎,除了能尽最大力量让自己的首相权力维持外,就是不断地说错话,“像一个会时不时把球灌进自家大门的运动员”。

“2009年选举的投票率达到历史最高点,为69%左右。”负责选举的日本总务省发表数据说。政治再度成为日本人关注的焦点。过去选举期间来投票的人只有5成左右,对政治不关心的人开始走进投票点,过去越是不关心政治的人,越在这个时候通过听候选人的演讲,比较各个政党的选举公约,来决定自己的投票方向。“过去没有积极投票的人,如今大都把票投给了民主党。”西村和义说。

鸠山由纪夫在选举期间每天演讲6到7场,游说于日本全国各地。鸠山的演讲次数,演讲行程要大大地超过麻生太郎,让民主党的纲领政策传播到了日本各地,让选民看到了新的希望。

8月29日晚,鸠山由纪夫在东京作最后一场演说时说:“过去很多人认为自己的一票改变不了日本政治,但现在不同了,正是你们手中的一票,将彻底改变日本政治。”

鸠山“维新”

的确是日本市民手中的选票,彻底改变了日本政治。民主党从选举前的115个席位,扩充到了306席。在480名国会议员组成的众议院中,民主党不仅具有了多数(241位以上的席位),而且各个委员会的委员长也将基本上改由民主党选派。

1955年,鸠山一郎的民主党夺得议会第一大党的席位,成为内阁首相。鸠山一郎时代实现的自民党与民主党大联合,让自民党政治在其后的54年里,除了1993年短时间外,牢牢掌握了日本执政党地位。自民党政治存在种种问题,但它使日本在上个世纪60年代GDP规模跃居世界第二,并几十年来保持了这个纪录,日本民众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2009年,鸠山由纪夫率领的民主党从自民党手中夺下政权,他要实现的也许将是让日本两大政党体制的最终确立,让在野党具有与执政党通过选举进行轮流执政的可能。日本是个喜欢维新的国家,鸠山由纪夫的胜利无疑也是一场维新。

外交没有在这次大选中成为焦点,鸠山由纪夫谈外交的时候不是很多。“日美关系可能会出现一些变化,但日中关系不会受多大影响。”日本著名政治评论家田中直毅对《中国新闻周刊》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