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一样的兰世立

■文/本刊特约博客 陈墨

谜一样的兰世立

■文/本刊特约博客 陈墨

兰世立心中的榜样是英国富豪理查德·布兰森。

他说他不想做一个听任政府摆布的小角色，他要做有影响力的企业家。

新闻提示 本已宣布开始的东星航空破产清算工作陷入了停滞状态，破产管理人与债权人以及力主东星自救的几方，仍无法达成一致意见，原定于7月3日召开的债权人大会被推迟。7月4日的最新消息是，作为东星航空主要债权人之一，中航油正不遗余力地推进东星重整计划。

现在的局势也许在兰世立当初的意料之外。5月份，一封署名“兰世立”的邮件发到各个跑航空口记者的邮箱中，这封邮件言辞激烈，控诉武汉当地主管机构和谈判者中国国际航空公司联手要对东星“野蛮收购”。那时正是东星和国航谈判的关键期，国航已经支付了第一笔钱，很多人认为东星将顺利被国航收编，谁想到兰世立先行跳出来“揭内幕”。

这符合兰世立一贯的做事风格—利用媒体占据主动权，争取自己最大的利益。但这一次竟然公然和当地主管机构叫板，兰世立疯了吗？舆论的风向很快转变，兰世立的种种罪状一一列出。这个“湖北首富”的形象瞬间崩塌，他被描述成一个“骗子”和“大忽悠”，他的东星是一个负债累累的空壳公司。据传，兰世立带着国航那笔钱跑到珠海，想由此出境，结果被警方带回武汉。我邮箱里收到的最后一封关于他的邮件，是他的家属说他是“新加坡公民”，正在寻求外交帮助。而武汉警方证实，兰世立已经被小范围“监视居住”。

我没有像很多记者一样跑去武汉。因为见不到兰世立，就得不到事情的全部真相。而我始终充满疑惑：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样极端的不合作方式？他携款出走海外是想像仰融那样避开风浪，意图日后东山再起？他的公司真的像外界说的那样一文不值吗？

“忽悠”代表一种能力

最后一次见到兰世立是2008年10月，在天津空中客车总装线落成典礼仪式前，我们在停车场碰到，于是寒暄了几句。他笑着指指身后的总装车间说，不知道以后买飞机会不会便宜。我问他上市的事情怎样了，他叹口气说搁浅了。之前5月份的某一天，受一个时尚杂志之托约他拍片子。见面后他搂着我的肩膀说，东星过两个月可能就上市了，到时请你去武汉。那天晚上他是喝完酒过去的，兴致很高，一边大骂僵化的体制，一边说他搞定了民航局，也许要开武汉到北京的航线了。不得不说，有时候兰世立是个很有感染力的人。当然，在别人眼中，这也是他善“忽悠”的表现之一。其实兰世立自己并不反感别人说他“忽悠”，相反，他认为这代表了一种能力和智慧。拿200元钱开始创业之路时，他和公司租房的房东商量，3个月后再付房租。卖电脑时，他和电脑批发商商量，卖完再付全额款。到最后，做航空时，他又以这种“空手套白狼”的方式，“忽悠”了20多架飞机。

兰世立口才非常好。他在东星成立了商学院，经常过去给自己的员工上课。除此之外，每年的年度大会也是他展示风采的时候。我曾经在清华大学听过兰世立的一场讲座，语速飞快、激情四溢。他把自己卖电脑、开酒店、做房产、投资公路、经营旅行社，一直到现在“玩”航空的创业故事讲成了一个传奇。

不过这种优点体现得最淋漓尽致的一次还是和通用的谈判。通用给了他一块黑板和一支笔，他就在黑板上画出武汉在中国的位置，告诉这些人武汉就相对于你们美国的芝加哥。然后兰世立开始分析自己对中国航空业的看法以及东星运作的计划。最终，他打动了投资者，通用决定租赁和出售给东星20架空客飞机，价值120亿人民币。

2007年，兰世立又把号称“世界上最保守的银行”—苏格兰皇家银行拉到自己身边，后者将为东星航空购买的6架空中客车A320飞机提供全部融资。

看看东星的这些合作伙伴—通用、空中客车、汉莎、花旗银行、苏格兰皇家银行……我曾经问过兰世立这些机构为什么会看上东星这家小公司，兰世立自信地说是因为他这个人。

没人想到东星会这样倒掉

如果东星顺利上市，这家公司的战略投资人和合作伙伴将会是高盛，兰世立今天依然会是媒体镁光灯下的主角。当然，这次酝酿中的上市无疾而终。2008年上半年正值油价飙升、金融危机蔓延，航空业受到的冲击首当其冲。东星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遭遇了资金链断裂的危险。

本来，航空业就是个烧钱的行业。不可控的硬件成本和燃油费用、高昂的人力成本使得航空公司在全世界都成为一个不具有良好投资回报的行业，中国更是如此。兰世立当时确实是误打误撞进了这个行当，开始觉得光鲜，后来才发现这是个烫手的山芋。业界流传的一个笑话是，东星开航招飞行员时，兰世立想当然地认为一架飞机招两个就够了，他没想到的是，一架飞机不仅需要配备至少8名～12名飞行员，而且他们都拿着高薪。东星开航以来，虽然对外宣称盈利，但熟悉情况的人都知道，东星是在用做房地产和旅游的钱补贴航空公司。2008年房地产市场遭遇了不景气，东星的光谷花园项目销售状况不佳，加上银行收缩银根，航空公司的经营很快就遇到了问题。

但是毫无疑问，没有航空公司，兰世立就没有今天的名声。稀缺的民营航空壳资源到今天也是各方争夺的香饽饽。

其实没有人想到东星航空会这样倒掉。熟悉兰世立的人一致认为，他屡屡与地方交恶的行为害了东星。兰世立和地方主管机构的关系一直处理得比较不好，他总是认为主管机构给的条件不够优厚，于是就会有人认为他这样的民营老板不听话，还煽动自己的员工和上级对着干。在上市未遂后，兰世立想了很多办法，甚至已经和河南省有关部门谈好了条件，把航空公司总部由武汉迁到郑州。而主管机构很忧心于东星航空的状况，如果因为经济问题在飞行安全上出了差错，那就不仅是兰世立的责任，他们也脱不了干系。这也是为什么地方上支持国航并购东星航空的原因。

他做不成理查德·布兰森

兰世立的个性中确实有桀骜不驯的一面，他始终是骄傲的。这可能和他的背景有关，他的父亲曾做过湖北省的领导，他本人是货真价实的武汉大学经济系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就进了湖北省委工作。后来海南建省，他又被遣派到海南岛作为支援干部。决定创业后，兰世立拉拢一帮人弄出了一个“东星文字处理系统”，第一个客户就是湖北省委。这种对官场规则异常熟悉的人怎么会不懂政府关系的处理？

而兰世立也不至于骄傲到不向任何事情低头。1995年经营餐馆的时候，国家出台了一系列的规定，禁止公款吃喝。兰世立所开的两家酒店很快陷入了亏损，而当时公司的一部分钱又在房产行业中，到了年底的时候，公司的资金链出现了断裂。1996年春节，兰世立感到很孤独，在给公司高层开会时，说出了“不成功便成仁”的话，甚至给妻子交待了“后事”。直到1997年，随着东星大厦的竣工以及成功售卖，东星和兰世立才走出了低谷。

但他为什么会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并做出让别人感到“疯狂”的举动？在兰世立心中，自己的榜样是英国富豪理查德·布兰森。他说他不想做一个听任政府摆布的小角色，他要做有影响力的企业家。

也正是这样，兰世立的生活态度和处事风格和另外一个民营航空老板王正华是截然不同的。王正华异常低调，来北京开会住便捷连锁酒店，打出租车办事情。兰世立每次必住中国大饭店，并且在北京有一辆设有专职司机的奔驰车。

可他做不了理查德·布兰森，两个国家的差别太大了。在中国，张扬、强硬的民营企业家没有一个善始善终。牟其中如此、仰融如此，今天轮到了兰世立。更具意味的是，2007年兰世立还专程和王石、冯仑去武汉洪山监狱看望了牟其中。王石向依然陶醉于过去辉煌中的牟其中介绍，这个叫兰世立的现在不仅拥有20多架飞机，而且还开了自己的航空公司。据说牟其中看着兰世立久久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兰世立也向我讲述过他内心深处的不安全感，因为他自己曾经有过下乡经历。在2007年东星光景最好的那一年，他在新年致辞中还说到这一年“时而在天堂，时而在地狱”。

最新的消息是，东星的几个债权人不同意东星破产清算，而是打算引资重组。有人说，这是兰世立在做最后一搏。我前几天去东星旅行社总部看了看，它在位于北京CBD核心区域的招商局大厦内，一切如常。此时，兰世立在哪里，又在想着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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