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协议

丛晓波

2009年7月3日上午10时左右，烟台市莱山区某银行大厅，发生了一幕骇人听闻的场景：一位妙龄女郎死死抱住一位银行男员工，往身上猛浇汽油后，燃起了打火机。顿时，男女两人成了火球。尽管公安和消防部门及时赶到，扑灭了两人身上的火，但男士的背部依然严重烧伤，而女郎的面部也毁容了。当女子被抬上救护车时，她嚎啕大哭，情绪异常激动，口中不断呼喊：我要救妈妈……

2009年3月1日晚上6时许北京某著名高校大四女生柳如萍接到妈妈孙红梅的电话。孙红梅的声音很嘶哑，还略带点哽咽，“好闺女，妈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我下午往你的银行卡打了10万元钱。”说完，就挂断电话。柳如萍拨过去后，发现妈妈已经关机。她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脑海中回忆起妈妈多年来的含辛茹苦。

柳如萍的童年是不幸的。1986年10月，她出生在烟台市莱山区一户普通的工人家庭。就在她刚刚过了百日。父亲因一场车祸撒手人世。孙红梅当时在一家国企上班。1995年，单位因改制而变成股份公司，无一技之长的她下岗了。

1996年，在下海经商大潮波涛汹涌之时，孙红梅也借钱在莱山区迎春大街上开了一间小卖部。因为该路段是交通要道，过往车辆和行人川流不息。孙红梅的价位定得又很实惠，生意逐渐火了起来。经过两年的原始积累，竟赚下20多万元的财富。她并没有满足，而是寻找新的创业项目。

莱山区某股份银行信贷部经理王书峰，家住小卖部附近，是孙红梅的大主顾。孙红梅经常给他送点礼。一来二去，两人熟了。一次偶然机会，王书峰告诉她，烟台房地产市场正在兴起，可以找几个农民工成立个建筑队，揽些小工程干，干好了一年可以赚几个小卖部。

孙红梅尽管很动心，但她根本不懂工程，也不认识人，谈何容易。王书峰安慰她：“只要你敢干我想办法帮你联系工程。”见王书峰如此仗义，孙红梅欣然应允。

几日后，她找了两个远房亲戚当工头，又到人才市场招聘了七八个泥瓦匠。一支没有任何施工资质的小建筑队伍就这样起步了。王书峰很快为她联系了一个粉刷墙皮的活。工程干得很顺利，半个月完工后，孙红梅如期拿到5万元工程款。除去工人工资和成本，净赚一半多。那几天夜里，她因为兴奋而失眠，连续三天带着女儿吃肯德基，也阔绰地封了一个5000元红包给王书峰。

接下来的两年时间，王书峰又陆续为孙红梅揽下不少工程，因为人长得漂亮，又能说会道，善于处理人情关系，孙红梅的建筑公司迅速壮大。到2002年，已经发展成了具有员工100多人、资产近千万元的规模。

家庭经济状况的直线上升，柳如萍也开始由丑小鸭向白雪公主转变，她手中的零花钱开始变成了一张张老人头，穿上了李宁、耐克运动服饰，上初中后。母亲因为忙业务，把她送进一家贵族学校。尽管柳如萍花钱开始大手大脚，但她并没有太多叛逆，也没有沾染不良习性。与同龄人相比，她对母亲的辛苦和不易别有一番感受。

在寒暑假期间，她经常早起做饭，给母亲放好洗澡水。母亲外出应酬很晚未回家，她就打车在酒店门口等候。有一次，母亲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她在午睡时隐约听到母亲的开门声。一会，母亲的房间传来轻微啜泣声，她悄悄起身发现，母亲正对着父亲的照片流泪。

原来，聚会上，好多同学都携夫挽子，母亲触景生情，伤心不已。柳如萍扑入母亲怀中，温柔又认真地说：“妈，你找个男人吧，女儿支持你。”见女儿心细如发，孙红梅紧紧搂住女儿：“你就是妈妈的唯一，有你这样的乖女儿，妈妈我这辈子就无憾了。”

2005年7月，柳如萍以高出一本线30多分的成绩，考入北京某著名高校商学院。那一年，妈妈的生意扶遥直上，做起了开发商。

2008年是中国房地产市场的灾年。柳如萍也为妈妈的公司担心，经常打电话问公司情况，可每次妈妈都说挺好的。

12月的一天，妈妈的突然来电，让柳如萍感到事态不妙。妈妈竟然问她：“你要好的同学中，有没有父母在银行系统当领导的，现在办贷款太难了。”柳如萍思来想去，也没想出哪个同学有这样的父母。就在妈妈即将挂电话时，她突然想起王书峰，因为上大学前她在家中见过王书峰几次。“那个王书峰叔叔帮不上忙了吗?”谁想妈妈冷冷地说：“难。”

柳如萍并不知道，为贷款的事，妈妈不但找过王书峰，而且两人之间还有一个“情人协议”。

2002年9月，孙红梅顺利竞下一座造价千万元的楼座。施工期间，因为钢材、水泥等原材料大幅涨价，她的资金开始吃紧。当工程进行到三分之一时，资金完全断链。她开始找朋友相助，可谁知好多平日称兄道妹的朋友，此时都当起缩头乌龟。她又紧急联系贷款，她有公司有资产，申请贷款没有问题，但由于银行审贷程序繁琐，从审批到放贷至少需要一个月。而按照合同约定，半个月后工程就要完工，否则，孙红梅将面临被起诉的窘境。

危难之际，又是王书峰出手相助，帮助她贷款500万，解了燃眉之急。事后，孙红梅请他吃饭致谢。

2002年10月的一个晚上，在红酒芬芳、烛影摇曳的氛围中，两人交流得很融洽。服务生端上牛排时，热情地向王书峰提醒道：“先生，我们店中刚进了蓝色妖姬。给夫人送枝花吧。”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两人的脸色都有点红，王书峰反应很快，“好的，挑几枝最好的包好，我们临走带上。”

那一夜，两人喝了三瓶红酒，王书峰带着醉意把手搭在了孙红梅的大腿上，孙红梅没有拒绝。此后的几年，她对这个职业尊贵、仪表堂堂的男人渐生情愫，不仅甘愿献身，而且还经常给王书峰封红包，可以说，两人既是业务合作伙伴，又是情感合作伙伴。

2008年到来时，孙红梅贷款l亿元开发的楼座出现严重滞销。而此时，国家又收缩银根，严控银行信贷，她再次坐在了热锅上。每月的银行利息就达80多万，而最惨的时候，一个星期没卖出一套房子，银行、建筑商、原料供应商的催款电话此起彼伏。

为了刺激楼市消费，孙红梅首先祭起降价大旗，每平米降幅在1000～2000元。此举很快带来了-效果，到售楼处咨询洽谈的客户逐渐多起来。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降价还不到一周，当地房产协会就给她发来传真，几十名开发商联名上书告她的状，说她擅自降价，搅乱了房产市场秩序，严重影响了同行的生意。要求她立即停止降价行为，否则将联手对付她。

几日后，在当地的一些主流网站上，关于孙红梅楼盘建筑质量不合格、证件不全等流言蜚语充斥其间。更令她惶恐不安的是，她跟王书峰的情人关系也被晒在了网上。面对如此舆论压力，孙红梅只能含泪停止降价行为。很快，她的售楼处门前冷落。

2008年4月12日，在一家星级宾馆的包房内，王书峰大骂孙红

梅糊涂。原来，他的老婆从网上得知两人的关系后，寻死觅活地要离婚，而且还闹到单位。王书峰越骂越难听，最后，冒出一句：“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跟你这个猪脑子的女人上了床。”孙红梅的憋屈也一触即发，她发疯似的将一个烟灰缸砸向王书峰，“姓王的，你还是不是男人，当年是谁先勾引谁的?这些年，没有我，你能开上好车。住上豪宅。既然你这么害怕你老婆的闹腾，那我也去闹，反正我现在已经快破产了，无所谓面子不面子。”

孙红梅这一通闹，将王书峰彻底震住了，他忙赔着笑脸，还轻轻扇自己的耳光。那一夜，两人喝了很多酒。借着酒劲，签署了一份“情人协议”。大意为，无论事情发展到哪一步，双方都死不承认情人关系。为了报答孙红梅的付出和情谊，王书峰将负责解决融资问题，最低数额为5000万人民币。

天亮分手后，王书峰就开始为情人奔波融资事宜，但因为孙红梅的银行欠款太多，已无多少可供抵押的资产，二次贷款困难重重。

2009年3月2日，放心不下母亲的柳如萍，还是飞回了烟台。看着愁眉苦脸的母亲，她心如刀绞，不住地安慰：“钱财乃身外之物，即使您一无所有还有我呢!”听了女儿知心温暖的话语，孙红梅将女儿揽入怀中，泪水瞬间进涌：“公司的事你不要管，妈妈自有办法，你安心把学业完成，毕业回来帮妈妈。”

柳如萍不断问妈妈“有什么办法渡过难关”，但妈妈始终不说，只是说“你不用管了”。在家只住了一天，柳如萍就被母亲撵回北京。

因为贷款迟迟批不下来，要债的人堵在了公司门口，不给钱，就不让她出门，在这种环境下，孙红梅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只能让员工叫外卖或者泡面。

更令她抓狂的是，一些建筑商将她抵顶的房子“跳楼价”销售，致使好多高价买房的客户群情激愤，终日在售楼处声讨，要求退房。后来，事情愈演愈烈，一些情绪极端的客户，打着“还我血汗钱”的横幅，联手坐在售楼处对面马路中间，严重影响了交通秩序。

面对铺天盖地的压力，孙红梅多次联系王书峰，要求他兑现情人协议，可王书峰总是找理由拖时间。

2009年3月12日晚上10时，孙红梅独自在酒吧喝了一瓶红酒后，拨通了王书峰的电话，“我在某某宾馆210房间等你。”当晚，一番激情过后，孙红梅对王书峰的背信弃义横加指责，非要王书峰给出个说法。谁想，他借上卫生间的机会溜身而逃。孙红梅哽咽着拨打王书峰的电话，谁想电话刚响了两声，就被挂断，接着对方关机，她的心凉了。那一夜，心力交瘁的孙红梅哭红了眼。翌日一早，她拨通女儿电话：“萍萍，妈妈好累，你能回来帮我吗?”

第二天，柳如萍又向学校请假，飞回了烟台。孙红梅将奔驰车和保险柜的钥匙交到女儿手中，“今后一切事情都由你全权负责。”看着日渐消瘦的母亲，柳如萍心疼不已。在女儿的强力劝说下，孙红梅悄悄地飞到海南一位朋友家躲债。

送走妈妈后，柳如萍积蓄力量，企图让公司在她手中起死回生。她不断向朋友求助，如何能在最短时间内贷到款。一些朋友告诉她，如果有实力雄厚的信托公司担保，应该没问题。经过一番打探和公关，她决定走“曲线救国”之路。

在“五一”期间的朋友聚会上，柳如萍结识了烟台某国际信托公司老总宋龙鸣，当她提出合作要求后，宋龙鸣色迷迷地看着丰腴性感的她，狡黠地一笑：“柳总，现在找我们融资的客户可是跑断腿啊，我们也很难，究竟帮谁不帮谁，就要看谁能让我满意哟。”柳如萍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想起自己堂堂名牌高校大学生，如今竟然被一些色狼如此调戏，她心中的怒火迅速蹿起，但为了不失态，她愤然离开。

在滨海路上，她特意把奔驰开到高速路上，把音响调到最大音量，随着的士高的疯狂，她的泪水瞬间滑落。正在此时，手机开始震动，她一看是秘书电话，便接了起来：“柳总，我们收到法院传票，一家建筑商把我们起诉了。”柳如萍没有任何回答就挂断电话。

几日后，在法院的调解下，她把五栋复式楼房以超低价抵顶给建筑商。谁知这一发不可收拾，债主接二连三地起诉。最后，公司的一多半楼盘都抵了出去，再这样下去，公司只有倒闭破产了。

在一次跟公司员工沟通过程中，她了解到，王书峰曾经为公司办过好多贷款，但这一次，他却袖手旁观了。

此时的柳如萍已经病急乱投医了，她主动约了王书峰，自报家门后，王书峰看柳如萍的眼神有点异样，但她却没有察觉。对于贷款请求，王书峰说得很圆滑：“一定尽力，但自己说了不算。”

为了争取贷款，柳如萍三天两头约王书峰吃饭，但王多次拒绝。柳如萍又派人给王书峰送去2万元红包，可依然被如数退了回来，而且，王书峰在电话中义正辞严地讲：“再这样就不用交往了。”

见王书峰不近人情，柳如萍原本想另寻银行贷款。但是，由于融资任务重、时间紧，王书峰所在银行又是公司的开户行，因此，想来想去还只有华山一条路：必须拿下王书峰。

2009年6月1日，在烟台地产重新焕发生机的时候，柳如萍的公司却到了生死边缘。早晨9点，法院的熟人打电话告知，要是再还不上建筑商的工程款，法院很快就会查封公司账号和财产。

柳如萍决定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当晚9时，在烟台市区上夼东路某酒吧，她拨通王书峰的电话，故作妩媚地讲：“王总，我喝多了，不能开车回家了，能否麻烦您送我一下，必有重谢。”电话那端的王书峰沉吟了有一分钟，最终还是答应了。那一夜，故作醉态的柳如萍，顺水推舟地跟王书峰开了房。两人激情过后，柳如萍搂住王书峰的脖子，撒娇般地讲：“王总，你这是英雄救美啊，美人甘愿以身相许，今后你可要多多关照哟。”王书峰尴尬地笑了笑：“一定，一定。”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王书峰承诺，想办法为柳如萍贷款1000万元，先解公司燃眉之急。

可令柳如萍大失所望的是，此后的时间内，王书峰没贷出一分钱。柳如萍以他们之间发生的关系相要挟，谁想，王书峰竟然一脸无赖相：老婆早就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了，单位领导也都不管私生活，爱咋咋地。

2009年6月20日，烟台市芝罘区法院依法查封了柳如萍公司账户和财产。作为法人代表的孙红梅原想回烟台处理烂摊子，但女儿深知母亲性格要强，担心她的身体，坚决不让她回来。

2009年7月2日，柳如萍在收拾办公室时，发现了母亲跟王书峰签订的“情人协议”，读罢后，她羞愧难当，也明白母亲当初的良苦用心。她当即拨通王书峰的电话大骂：“你这个禽兽，会遭报应的。”可话没说完，对方已经挂断电话，巨大的心理落差让柳如萍暴跳如雷。为了报复王书峰，第二天上午，她来到王书峰所在银行，并电话告知他：“如果不下来，就在银行大厅公开情人协议。”王书峰刚一露面，柳如萍就朝他身上泼汽油，并且死死地抱住他的腰，当他意识不妙时，火势已经起来了。

截至目前，柳如萍和王书峰依然在烟台市毓璜顶医院接受治疗，有关的司法鉴定正在进行，警方已经将柳如萍控制，迎接她的将是法律的惩罚。

(责编张俊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