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 努
“格差婚”,这个从日本传入的舶来语,特指女方社会地位和经济条件都明显高于男方的婚姻。如今,这种婚姻在我国也日渐增多。文中的悲剧正是因此而起——
2009年2月21日,长春市某小区发生一起血案。时年34岁的曾令红,手持一瓶红酒砸向其丈夫韦勇的额头,韦勇当场昏迷,后送医院抢救无效死亡。经法医鉴定,韦勇系颅脑急性开放性损伤。
悲剧发生后,当地群众议论纷纷,都感到不可思议。在他们看来,这对夫妻感情一直不错。更有知情人透露,大半年前,韦勇被检查出身患肝癌后,曾令红还辞职在家专门照顾丈夫。曾令红不是普通白领,而是原来所在公司的副总裁,能为丈夫如此牺牲,非常不容易。在不可思议的血案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让我为你做点事!内疚女总裁相守绝症丈夫
2008年6月的一天,曾令红下班回家后,发现丈夫韦勇坐在客厅沙发上一个劲地抽烟,脸色很沉重。
“你怎么啦?”曾令红问。
“没什么。”韦勇抬头望了妻子一眼,欲言又止。随后,他进了卫生间。韦勇的手提包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拉链半开,曾令红顺手将包拿起来一看,里面掉出一张纸。这是一张省人民医院的肝功能化验单,上面清楚地写着:韦勇,男,36岁……肝内多发性实资性病灶(肝ca,转移待排)。
如同遭遇晴天霹雳,曾令红顿时全身发抖。韦勇从卫生间出来后,见此情景,一把夺过化验单:“哎,还只是怀疑,别怕……”说着自己的眼眶却红了。
第二天,在曾令红的陪伴下,韦勇到省人民医院接受了CT扫描,结果确诊为肝癌。拿到这个残酷的“终审”结果,两人抱头痛哭。
曾令红和韦勇经人介绍于2000年相识相恋,次年结婚。曾令红1975年出生于四川省大足县一个普通农村家庭,1994年考入北京理工学院计算机系,毕业后应聘到长春市罗格信息管理工程公司工作。曾令红个性非常要强,在工作中任劳任怨,再加上专业底子好,很快就在公司崭露头角,从普通业务员一步步走到副总裁的位置。与精明能干的妻子不同,在长春市长宁日化公司上班的韦勇憨厚老实,妻子在公司身居高位,成天忙碌,他就主动做起“妇男”,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很多人都赞叹:“你俩取长补短,真是一个葫芦锯的瓢——天生一对。”
但随着曾令红职位的不断提升,夫妻间渐渐有了矛盾。曾令红工作繁忙,应酬很多,大多数时间都泡在外面。家不像家,韦勇备感冷落,曾试探着让妻子辞去现在的职务,却遭到妻子的嘲笑:“你自己没志气,还不让我有志气。”两年前韦勇又提出:“我们年纪也不小了,不如要个孩子。”也被曾令红一口拒绝:“我忙得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哪有空怀孕?”“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韦勇怀疑妻子已经不爱自己,失落之余第一次和她翻脸吵架。之后每隔一阵,夫妻俩都会发生类似争吵。
就在不久前的一次争吵中,韦勇脱口而出:“要是我哪天得了绝症,你是不是也要说你没空管我?”谁料竟一语成谶。
由于韦勇肝癌已到晚期,接诊的该院肝病科医生涂宏建表示:“到这种地步,治疗已经没有多大意义,只能尽量改善病人生存质量……”在医生的建议下,韦勇带了一些止痛剂及营养类药物,又在单位办理了病休手续,回家静养。
曾令红注意到,丈夫在办理病休时,提出的病由并不是肝癌,而是腰肌重度劳损。韦勇解释说,他不想同事们知道他的真实病情,他是长春本地人,父母都住在同一座城市,一旦噩耗传到老人耳朵里,二老会伤心欲绝的,所以特地让医生为他开了一张假证明。
“这事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只是害了你,我最怕影响你的工作。”韦勇歉意地说。丈夫的话,让曾令红泪流满面:“你不要这么说,想起来我就内疚,我以前对你太忽视了,也许就因为这个,你才憋出了病。”
接下来的日子,曾令红推掉了所有八小时以外的应酬,白天上完班后,就立刻赶到家里陪伴丈夫。做饭、洗衣、拖地……这些以前韦勇包揽的活,现在全都是曾令红一手担当。
7月的一天,曾令红在拖地时,床底下有一大块污秽怎么也弄不干净,她只得跪在地上爬进去,先用洗洁精把那块地打湿,再用抹布仔细地擦拭,足足花了五分多钟才弄完。“做家务也不容易啊!”从床底下爬出来后,曾令红汗流浃背地跌坐在地板上想。再想想这么多年,丈夫就日复一日地做着这样的活,默默地支持自己,她心里更是感慨万千。
怕丈夫寂寞,2008年8月初,曾令红偶然听说练气功有助于癌症治疗,她特地帮丈夫报了长春市内的一个气功培训班。培训班离家足有近二十公里,按照课程,丈夫每天下午练功。到了中午,曾令红就把车从公司开回家,再把丈夫送到气功班,晚上下班后再去接丈夫。
也许是这番苦心感动了上天,一段时间下来,韦勇变得面色红润,食欲良好,体重也上升了近十公斤。2008年9月,曾令红带丈夫前往省人民医院复查,原来给他看过病的涂宏建医生惊讶地说:“肝癌病人最怕甲胎蛋白指数偏高,他的甲胎蛋白不仅没有上升,反而下降了。”曾令红问是否可以让丈夫住院接受治疗,涂宏建表示,既然现在病人状况有好转,不如再观察一段时间。“你们要再接再厉,也许会发生奇迹。”
医生的话让夫妻俩欣喜不已。当晚。韦勇深情地对妻子说:“这都是你的功劳,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曾令红依偎在丈夫怀里笑了。
韦勇没有注意,就在那一刻,眼泪正从妻子眼角缓缓渗出……
爱到何时才天晴?一个妻子的艰难守望
曾令红正陷入进退两难中。
就在陪韦勇去医院复查的前一天,公司召开董事会。有人直言不讳地提出,曾令红这段时间似乎不在工作状态。会后,董事长专门找曾令红谈话说:“如果压力太大,你可以考虑换个岗位,让自己轻松一点……女同志嘛,毕竟精力有限,可以理解。”
曾令红没有对公司任何人提起过丈夫的病情,虽然事出有因,但想想这几个月来自己的工作表现,她还是惭愧不已。自己把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丈夫身上,工作只是完成任务式的敷衍。
然而,对于曾令红来说,如果换岗,主动从副总裁的位置上退下来,就意味着自己在这家公司里的前途玩完了,今后再怎么努力。也很难回到如今的位置。
曾令红不甘心以前的努力就这样付诸东流,她采取了在全体职工大会上公开做自我检讨的方式,以挽回董事会对自己的信任。同时,她进一步压缩了自己本来就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每天照顾丈夫入睡后,她都要悄悄起床,在书房里独自加班到凌晨两点,每天只睡四个小时。
超负荷的运转使曾令红患上了颈椎病,经常颈部刺痛、头昏眼花。2008年9月底,采购部在申请采购一批电脑主板时,将品牌名称“QA”误写成“QV”,两者的市场价格相差20余元,总价误差达近百万元。可曾令红并未发现这个重大错误,而是大笔一挥,在采购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幸亏后来董事长及时发现,才没有造成实质的经济损失。
这次事故后,曾令红经反复考虑,向公司递交了辞职报告。她自我安慰说:“平平(韦勇)正在和病魔做最后的
较量,我应该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他身上。至于工作,我的年纪还不算大,等家里的事情告一段落,从头开始也不迟。”
话虽这么说,但对于曾令红这样的工作狂,离开事业就如同鱼离开了水,心里的痛苦不言而喻。但她把这些深深埋在心底,对丈夫则谎称:“公司要开发一个新产品,特地成立了研发组,由我领头。为了提高工作效率,这段时间研发组成员都不上班,就在家里利用网络办公。”韦勇深信不疑。
为了假戏真做,曾令红每天都会抽出两三个小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韦勇以为妻子在设计产品,实际上,曾令红在网上找到了很多肝病科医生及肝癌患者的00号,和他们交流情况,后来她还把这些人集中起来,建立了一个名为“生命之光”的QQ群。可随着交流的深入,曾令红发现丈夫的病况以及医生采取的诊疗措施,都和网友们所说的不同。大多数肝癌患者即使到了晚期,医生也会先尝试给他们做化疗;而且肝癌应有一个病情转移加深的过程,这个过程长则十几年,短则一两年,很少有患者一发现就直接诊断为晚期癌症的;而且,患者这时理应经常腹部剧痛,甚至昏迷,而韦勇几乎没有过……以前,曾令红也有过这方面的疑惑,但没完没了的家事和工作,让她根本没有时间深究细想。而现在,她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
“难道丈夫被误诊了?”曾令红突然想到,她不由兴奋起来,要真是这样就太好了。
曾令红把想法告诉韦勇,并提出换一家医院再检查。让她意外的是,韦勇却说:“怎么可能误诊?我都在那里检查两次了,再说,给我看病的涂宏建是主任医师,在肝癌治疗方面很权威,何必多花冤枉钱折腾?”丈夫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曾令红没有再坚持,她想,也许丈夫的情况,是个特例。
日子在盼望与等待中继续。2008年12月的一天,曾令红在前往药店为丈夫购买营养药剂时,接到一个老同事打来的电话。同事告诉她:“公司正在规划上市,你要是不走就好了。”又说:“你现在在哪里高就?”曾令红敷衍几句后挂了电话,内心感到一种强烈的失落,她步履沉重地走出药店,直走到马路中间,才想起自己居然忘了买药。心事重重的她掉头往回走,根本没意识到,如此突然的逆向穿越,会使得过往车辆猝不及防。稍顷,一辆飞弛而过的白色捷达,将曾令红撞倒在地……
谎言意外穿帮,那被血腥终结的“格差婚”
经检查,曾令红全身多处皮肤大面积挫伤,胫腓骨折裂,医生对其进行了创面炎症控制,又先后进行了小腿内侧头肌皮瓣移植修复术,以及胫腓骨复位内固定术。
由于抢救及时,曾令红总算捡回了一条命,但长达2个多月的治疗,耗去医疗费12万元。由于经交警鉴定,事发时捷达车为正常行驶,曾令红未走斑马线,违章穿越马路,并且在马路中间突然掉头行走,是造成事故的主要原因,交警判定曾令红应对事故负完全责任,但建议捷达车主本着人道精神,援助曾令红医疗费2万元,其余部分由曾令红自行支付。
曾令红工作时期虽然收入颇丰,但这些钱大部分已用于买车买楼,以及资助曾令红的老家亲戚;再加上韦勇患病后,服用的各种营养药物及食补药物,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因此事发时,家中的钱已所剩无几。韦勇不得不向父母求助,才筹齐了医疗费。但他对妻子没有半句抱怨,曾令红住院治疗期间,他更不顾自己的身体,亲自端茶倒水,伺候妻子。这让曾令红十分感动。她真诚地对丈夫说:“我以前总把事业放在第一位,现在才知道,感情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才是最重要的。”韦勇激动不已,和妻子紧紧相拥。
如果把婚姻比为一棵树,那么在曾令红眼里,这棵树历经风雨,此刻终于成材。她做梦也没想到,它其实只是个瓷瓶子,瞬间就摔得粉碎。2009年2月21日,曾令红出院回家后的第三天,她突然接到一封特快专递,里面有一封信和一张银行卡,信竟然是涂宏建写来的。
“曾女士:考虑了很久,我还是决定给你写这封信。因为我实在受不了良心的折磨……”
原来,那次争吵中,韦勇气头上说出“要是我哪天得了绝症,你是不是也要说你没空管我”,说时他本来是无意的,事后他却突然想到,自己不妨假装得了绝症,来验证妻子对他还有没有感情。恰好此时他偶然得知,他的中学同学涂宏民的哥哥涂宏建在省人民医院工作。韦勇向涂宏建提出,在给他看病时,把真化验单换成事先准备好的假化验单,然后就说他的病已经没治,直接让他回家休养。涂宏建本不愿意配合韦勇造假,但韦勇却声泪俱下地恳求道:“难道你忍心看着我们夫妻俩散伙吗?”并给涂宏建分析说,这事并没有什么风险,只要夫妻俩感情恢复到一定程度,就说医学奇迹出现,自己的病好了。韦勇又塞给涂宏建2万元现金,涂宏建禁不住他的软硬兼施,一时糊涂同意了。就这样,一幕“假癌症”闹剧拉开了帷幕……涂宏建曾提出让韦勇早点结束骗局,但韦勇表示,自己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一旦病情“复原”,妻子很可能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他想就这样拖着……
“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得知你在穿越马路时,因为精神恍惚而遭遇车祸,我日夜难眠,仿佛自己就是凶手之一……银行卡上有3万元,多出的1万是我给你的补偿,虽然我知道,这根本补偿不了什么……”
看着这封信,曾令红血往上涌。丈夫竟然联合别人欺骗自己!而这场骗局的代价,岂止是车祸这么简单?自己日夜操劳。落下颈椎病、失眠症;辞去副总裁的职务,葬送大好前途;而车祸之前,自己又被检查出患上抑郁症……
曾令红越想越气。就在这时,韦勇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见妻子脸色发白,他关切地问:“你怎么啦?”“你这个骗子!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曾令红怒不可遏,茶几上搁着一箱准备过年用的红酒,她顺手操起其中的一瓶,狠狠地往丈夫额头砸去,于是发生了文章开头的一幕……
2月22日,曾令红因涉嫌过失杀人罪被当地警方拘捕,5月13日,她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十年。一个荒唐的谎言,就这样血腥落幕,当事者两败俱伤,美满的家庭烟消云散。
惨案背后的隐情揭开后,引得整个长春市议论纷纷。著名心理学家武劲松则指出,日本最近流行一个词语叫“格差婚”,指的是女方社会地位和经济条件都明显高于男方的婚姻。这种婚姻在我国也日渐增多,曾令红和韦勇的悲剧,从根本上来说,就是“格差婚”导致的。而5月2日发生的浙江省湖州市副市长倪玲妹自杀事件,也是一起类似悲剧。在一个传统的男性为尊的社会,女性要获得成功,常常要付出难以想像的艰辛,她们也就更需要丈夫的温情;而男性一旦在家庭中处于弱势,很容易变得自卑、敏感、患得患失。一个要得多,一个给得少,问题就出来了。因此,在“格差婚”中,丈夫该如何调剂自己的情绪、体谅女性打拼的不易?妻子该如何在干好事业的同时,兼顾男人脆弱的自尊心?都是值得注意和探讨的新问题。这时候,“平衡”二字就显得尤为重要。婚姻如同跳舞,关键不在于男方和女方谁跳得好,而在于两人是否配合默契;是否能够相互包容,你进我退;只有懂得保持平衡的舞者,才能赢得终身的胜利。
(责编俞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