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廷
一
冬梅因不给主妇洗内裤跟主妇吵了起来,于是一甩手走人了,炒了主妇的鱿鱼。
冬梅是保姆。这家的主妇叫赵娜,是某家医院的护士长。
冬梅是她二姨花卉介绍给赵娜做保姆的。花卉和赵娜是老同学,冬梅来城里打工也是花卉的主意。
冬梅和赵娜见面那天,花卉就和赵娜说好了,按冬梅老家的习俗,冬梅不能给主妇洗内裤,若洗就会一辈子不生孩子,不吉利。赵娜痛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不知为什么,这次却因冬梅未给她洗内裤,发起雷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把冬梅训斥一顿,然后撂下一句话:“我告诉你冬梅,今天我的内裤你想洗得洗不想洗也得洗,你要不洗别怪我不给你二姨的面子,你自己看着办吧你。”
冬梅虽是乡下妹,却性格刚烈,通人情,明事理,该做的事,不用人说,做得井井有条;不该做的事,就是把刀子摁在脖子上也不做。
冬梅长得漂亮,见过她的人都说她像韩国明星张娜拉,凭着漂亮的脸蛋,在城里找事做并不难。可二姨说:“城里不比乡下,在城里打工得知根知底,否则,越漂亮越麻烦。”冬梅听了二姨的话,就做了赵娜的保姆。但她想不到,刚刚半年,就和赵娜闹翻了。冬梅不想委屈自己,即便返回贫穷的老家,也不赚这份窝囊钱,于是她收拾收拾包裹,辞职不干了……
二
赵娜突然死了,就在冬梅辞职的当天夜里。
赵娜死得很惨,是一氧化碳中毒,死在了床上,之后又因一氧化碳爆炸而被烧得面目皆非。警方只在尸体上发现赵娜的金项链和钻石戒指,其他什么都没发现。刚从外地赶回来的丈夫杨柳青向警方提供情况说,当天晚上,他从省城准备回柳城的时候,接到赵娜一个电话,说她第二天休大班,决定去大连玩几天,为此还向院领导请了几天假,打算痛痛快快放松一下,让杨柳青回家后不必找她。想不到,偏偏在这天夜里就发生了意外。
“赵娜有吃夜宵的习惯吗?”公安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陈东来问。
杨柳青边擦眼泪边说:“赵娜吃夜宵的习惯有很多年了,每天夜里,她都让保姆单独为她做一次夜餐。”
陈东来又问,“那么昨天夜里保姆为什么不在?你清楚吗?”
“清楚,”杨柳青说,“昨天早上我出差前,赵娜和保姆发生了争吵,吵得很凶,为此赵娜还打了保姆。保姆一气之下就辞职不干了。我想,昨天夜里,一定是赵娜自己做的夜餐,她在家从不做饭,所以才发生了意外。”
……
现场勘查结束了,根据杨柳青的陈述和勘查结果,陈东来认定,赵娜属于正常的意外死亡。
刑警队长程序一直默默无语,凭他的直觉,赵娜之死没这么简单。尤其听了杨柳青的陈述后,他越发感到蹊跷,脑子里闪现一连串的疑问:其一,为什么偏偏在冬梅离开的当夜,赵娜便遇难而死?这未必是巧合。其二,程序了解冬梅,因为他是花卉的丈夫,冬梅的姨父,他认为,冬梅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离开雇主的,这之前一定发生了什么。其三,杨柳青尽管有夜未归宿、不在现场的证据,但他的悲痛欲绝显得苍白,这不正常。其四,由于死者的面容和躯体重度烧毁,无法确认外在因素的存在,即刻认定赵娜为正常的意外死亡有些牵强。程序的这些质疑也仅仅是质疑,因为没有现场的任何证据和明显的疑点来证实他的质疑成立。
程序是个极为较真的警官。上学时,他就迷上了大侦探福尔摩斯,读遍了有关福尔摩斯的推理小说,时不时还拽着几个要好的同学给他做搭档,即兴演示福尔摩斯的侦破故事。从那时起,每遇事他都像福尔摩斯那样,先推理,后剖析,再琢磨,非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个水落石出不可。后来,同学们都叫他福尔摩斯。推理、剖析、琢磨,已成了他持之以恒的侦破习惯。
从现场回来,程序便把他的质疑渗透给女搭档古典,他跟古典说:“只要找到冬梅,这些质疑就有透亮的可能。”
“那还不容易,”古典说,“嫂子是她二姨,有嫂子还愁找不到她吗?”
程序说:“我们刚通过话,冬梅的出走她也不清楚,直到我问她,她才知道。”
“冬梅会不会回老家?”古典问。
程序说:“冬梅的老家已经没亲人了,回老家的可能性很小。”
古典说:“看来我们很难立案侦查了。今天的阵势你没看出来吗,好像赵娜的死没咱们的事,就是副局长一个人的事。”
“没关系,”程序说:“咱俩刚破了一个案子,局长不是给咱放了长假,让咱休整休整吗?咱就趁休长假期间,‘打枪的不要,悄悄的进庄……”
“你是说暗查?”古典问。
程序说:“这样最好,若解除了我的疑点,咱就悄悄放下;如果有新发现,咱就一查到底,即便脱了这身警服,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古典说:“如果赵娜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为故意,那么最大嫌疑人该是杨柳青。要真的涉嫌杨柳青,这块骨头可不好啃哪,他可是省人大代表,柳城民营企业家的老大,查他,别说咱的上司手软,市领导也得干预。”
“管他哪,”程序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就不信,邪的能把正的压倒。”
“我也不信。”古典说,“那就这么整。”
……
三
一大早,杨柳青便把保安经理刘刚叫到他的董事长室,“刚子,”杨柳青倒背两手,在写字台前一边踱步一边问,“我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
刘刚块头大,哈着腰也要比杨柳青高半头,因此,他与杨柳青说话时总是哈着腰:“董事长,我已安排四名靠得住的弟兄轮流盯着程序了,您就放心吧。”
“记住,”杨柳青加重了口气,“程序鬼得很,甩掉你们这样的尾巴跟玩似的。你必须提醒那几个弟兄,要不错眼珠地盯着他,不但要盯,还要把这个期间他每天都在哪儿出现、干些什么,给我弄得明明白白。”
刘刚清楚,程序是全省出了名的侦破英雄,跟他作对不是闹着玩的,杨柳青这么干一定有说道。于是探问道:“董事长,程序是不是挡咱的财路了?”
“不,”杨柳青阴沉着脸,说话的语调很低,“和咱的生意没关系,是夫人意外死亡的事。那天,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不祥之兆,我断定,他很可能借夫人的死找我的麻烦。”
“董事长,”刘刚说,“程序的老婆和夫人是老同学,您完全可以凭借这层关系把事摆平,何必大动干戈呢?”刘刚试图劝解杨柳青,“谁都知道,您是省人大代表,又是柳城屈指可数的名人,连市领导都让您三分,程序有多大胆子敢找您的碴儿呀?更何况夫人的事已经定案,有他什么事,他不会跟您过不去的,董事长,是不是您多想了呀?”
“你不了解他,”杨柳青说,“天王老子出事,他都会找出几个疑点,还是提防点好。说说吧,这些天他经常出入哪里,在干什么?”
刘刚说:“盯梢的弟兄们说,他去过夫人的单位,找过单位领导,但说些什么不知道。”
“看来我的揣测没错,”杨柳青叹了口气,把刚想点燃的香烟捏得粉碎,甩在地上,铁青着脸说,“据警方的黑豹透露,局长放了程序的长假,他却仍然围着夫人的事转悠,这说明他非要在这件事上做点文章不可,我们俩真是冤家对头呀!”
“你们俩?”刘刚不解地问,“董事长,听您这话,好像程序过去就和您有过节儿,是吗?”
“你小子没白跟我,有点弯弯肠子。”杨柳青走到窗前,望着雾气笼罩的柳城,冷冷地说,“要不是当年这小子出卖我,现在刑警队长的位置未必是他,说不定我都成了他的顶头上司。一想起这档子事,我的火就不打一处来……”
这是杨柳青最不愿提及却又铭刻在心的往事——
十年前,杨柳青和程序都即将作为省城警官学院的高材生走向公安工作岗位。这天晚上,两人来到省城的红房子酒楼。红房子酒楼是省城出了名的贵族消费场所,两人四年警院生涯中首次来这里消费。他俩点了四道各自喜欢的下酒菜,又要了两打啤酒,开怀畅饮起来。
“程序,”杨柳青兴奋地端起杯,“来,为我们顺利完成学业、圆满画上句号,干杯!”
“好,”程序也端起杯,和杨柳青的杯碰了一下,说,“现在说圆满画上句号还为时尚早。”程序把酒喝光,接着说,“毕竟一周后咱们才能领到证书,谁能料到这一周里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呀。”
“我就看不惯你这鸡蛋里挑骨头的劲儿,”杨柳青喝光了酒,把酒杯往桌上一癡,说,“你就不会说点吉利话呀?干吗总这么较真?”
“好好好,”程序为杨柳青一边满酒一边说,“我还真是好较真,心里明镜似的,就是改不了。不像你,无论什么事都能看出眉眼高低来,将来呀,你比我有出息。来,为将来你比我有出息干杯!”
“干!”杨柳青被程序赞美得舒舒服服,于是他抢先喝了杯中酒,然后斟满,又举起来,抑制不住的激动洒了满脸,“来,程序,为你刚才的赞美,再碰一杯。”正这时,外面接连传来呼救和淫笑声。出于专业的敏感,两人即刻放下酒杯,跑出酒楼,见有四个醉汉正在戏弄一位漂亮的女孩。程序和杨柳青见状便冲过去,凭着警院学到的功夫,仅几招就把四个醉汉打翻在地。其中有个醉汉不服,站起来说:“有种的你们报个名号。”
听了这话,杨柳青气得不行,揪住那个醉汉的脖领说:“你给我听好了,我叫杨柳青,警官学院的应届毕业生,你他妈的想什么时候较量,我奉陪到底!滚!”说完,把醉汉推倒,又狠狠踹了一脚。想不到,这一脚把那醉汉踹得起不来了。另外三个醉汉慌慌张张将倒在地上的醉汉抬走,匆匆去了医院。
意想不到的事就这样发生了。第三天,警院保卫处分别找程序和杨柳青谈话,暗示他俩把事惹大发了。被杨柳青踹倒在地的醉汉是省城外贸厅厅长的大公子,经医院确诊,有三根肋骨骨折,属于严重伤害。为此,程序和杨柳青虽是见义勇为,但后来杨柳青的行为,已构成故意伤害,于是警院根据上级公安和检察机关的意见,做出决定,给予杨柳青不予毕业、清除出警官学院的处理。程序因制止杨柳青过激行为不及时,受到警告处分……
“这是老天对我的不公啊!”忆起这段往事,杨柳青不禁暴怒起来,“如果程序这小子当初讲点义气,站出来为我说话,就说我是在见义勇为时防范过当,不存在故意伤害,那么我绝不会被清除出警官学院。我清楚得很,别看他表面跟我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心里巴不得我被清除出警院。没了我这个对手,他就可以成为出类拔萃的警官。”杨柳青又长叹一口气,“人心隔肚皮呀!”
在这个节骨眼,刘刚只有听之任之的份儿,他太了解杨柳青了,在杨柳青情绪波动时,别人是不能随便插话的,无论怎么说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听到这会,刘刚十分清楚了,其实杨柳青的下场,没程序什么事,是杨柳青晦气,一是惹了厅长的公子哥,二是把人家打残了……
“你干吗不说话?”杨柳青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情绪平静了许多,他转回身,冲刘刚说:“你平时不是挺能白话吗,此刻怎么没词儿了?”
刘刚笑了笑,说:“我在董事长面前,就是个当差的,您怎么说我怎么做,哪敢随便插您的话呀。再说我都被董事长的传奇故事镇住了,我要是警官学院的院长,不但不给您处分,还得重重嘉奖您。像厅长大公子那样的社会渣滓,全他妈的整死都不过分,免得祸害老百姓……”
“你的马屁拍得不错,”杨柳青眯缝着眼睛说,“虽然未必是心里话,但我爱听。”
刘刚哈下腰:“董事长,我该为您做事去了。”
四
花卉得知局长给程序放了长假,高兴得不得了,于是匆匆去找单位领导,软磨硬泡,非要领导批准她提前休长假不可,说这次长假对她来说是百年大计,领导批也得批不批也得批,把领导弄得不知所措。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她说:“我要借这次长假办一件唯此为大的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您必须批我的假,就算我求您了,等我把事办成,一定如实向领导汇报。”
领导了解花卉,她向来不求人,无论在单位还是在外面,很少因个人的事找领导和同事的麻烦,这次一定是非办不可的事,于是就准了她的请求。
花卉请长假不为别事,她决定拽着程序去桂林度假,这是她得知局长给程序放长假之后的突发奇想。花卉和程序结婚两年多了,一直没要孩子,这是花卉的主张。花卉有个浪漫的设计,她想趁年轻、没有家庭负担的时候,抽出闲暇,让程序陪她各处转转,看看天涯海角的美丽风光,游览东西南北的大好河山,拥抱一下自然,陶冶一下情操。然而,程序一心扑在工作上,无暇顾及花卉的设计。自从结婚后,程序在家的机会屈指可数,常常晚上办案白天休息,甚至连轴转,昼夜不归,整个身子都投在了案子上。花卉常对程序发牢骚:“早知你把案子当老婆,说啥也不嫁给你。”为这事,背地里她不知哭过多少次,但哭归哭,她依旧支持程序,从不因此拖程序的后腿。这次程序放长假,她觉得是个极好的机会,因此才做出这个决定。
程序理解花卉的苦衷,尽管他百分之一百二十地不想和花卉去度假,但他实在经不住花卉的软硬兼施,再说他手头没有急案要办,不配合花卉说不过去,于是只好答应花卉。
桂林山水甲天下,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花卉和程序来到漓江两岸,看着入画入梦的山峦和绿悠悠的江水,一切烦恼就都消失了。他们除了登象鼻山、观七星岩、赏古榕树、乘漓江船,还常常去江边品尝风味小吃。这天晚上,他们刚从江边品完小吃,花卉忽然惊叫起来:“程序你快看,赵娜……”
“赵娜?”程序急切地问,“赵娜在哪儿?”
花卉疑惑地说:“和另个女人一块打的走了。”
“你没看错吧?”程序问。
花卉恐慌地说:“没错,一模一样,简直见鬼了!”
程序又问:“她是从哪儿出来的?”
花卉说:“就是前边那个渔家院里出来的。”
“走,”程序拉着花卉说,“我们去问问。”
进了那个渔家才弄清,那个酷似赵娜的女人是外地来的游客,和她姐姐在渔家住了一天,刚刚离开。听渔家说,她离开渔家准备去城里的姐姐家。
程序问:“她没说她从哪来叫什么名吗?”
渔家说:“她没说她从哪来,也没说叫什么名字,我们从不过问这些,给钱就行。”
程序又问了一些情况,但得到的回答没有任何价值。程序惶然了,好像心里冒出许多纷乱的杂草,令他不安起来。回到住处,他立马让花卉收拾行李,决定连夜返回柳城。
五
程序的屁股刚坐稳,就拨通了古典的手机:“马上来我家一趟,有要事商量。记住,绕几个弯,划几个弧,小心尾巴。”古典一从警校毕业就给程序做搭档,经过数年的摸爬滚打,已把程序的本事掌握得差不多了。她同程序一样,听到案子俩字,精神头就不打一处来。她来到程序家,第一句话便问:“头,是不是有了新发现?”
程序把桂林的发现同古典说了一遍,然后问古典:“都说女人的直觉很灵验,你怎么看?”
古典想了想,说:“我有同感。不过嫂子看见赵娜这事,好像不能靠女人的直觉左右我们的思路。大千世界,相貌酷似的人多的是,嫂子看见的未必就是赵娜,除了幻觉之外,另一种可能就是那个女人仅仅和赵娜极为相像。但话还得说回来,如果把那个女人在渔家出现的时间和赵娜的事联系起来看,那就另有说法了。”
“你和我想到了一起。”程序说,“我就是想和你碰碰思路,看来我们一致。在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那个女人在桂林出现的时间,刚好与赵娜事件前后吻合。我们假设一下,如果死的不是赵娜,而是另外一个人,那么赵娜从柳城乘车去桂林,恰好是那个女人在桂林出现的时间,按这个思路,完全可以假定,那个从渔家出来的女人,可能就是赵娜。”
古典说:“如果我们的假定成立,那么赵娜去桂林干吗?逃匿?隐藏?避风?还是另有隐情?”
程序说:“我也在琢磨这个问题,但我基本否定了前几种可能。从赵娜死亡的现场看,如果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那么这个死亡现场设计得几乎天衣无缝。这么有头脑的设计者,绝不会犯那种设计死者死亡后逃匿的低级错误,所以,那个桂林出现的女人,若真是赵娜,那一定另有隐情。”
“会是什么隐情哪?”古典恍然大悟,“对了,改变自己的容貌。”
“没错,”程序道,“这就是说,死的是冬梅,赵娜还活着。”
“对,”古典说,“如果这个推断成立,那么意外死亡就是杀人灭口、转移视听的他杀……”
“可以这么认定。”程序说:“按照这个思路捋下去,应该是:冬梅偶然发现了杨柳青和赵娜不敢示人的重大秘密,于是他们便设计了意外死亡、杀人灭口,而死的是冬梅,并非赵娜。对外宣扬死亡的是赵娜,是为了蒙骗警方,瞒天过海,达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目的。”
“于是,改变容貌后的赵娜,无论再以什么身份出现都合情合理了。”古典说。
程序站起来,用手拍着脑袋在地上踱了一个来回,然后说:“这只是你我的推理,若找到证据链,如大海捞针啊。”
古典说:“依我看,咱们静观其变,或许能发现蛛丝马迹。”
“不,”程序断然说,“咱得静中有动,动中有静,最好像孙猴子那样,钻进对方的肚子里,弄清他们的五脏六腑,再跳出来掐他们的七寸,不怕他们不露馅儿。”
六
杨柳青怎么也想不明白,程序竟莫名其妙地在柳城消失了好几天,去哪了,干吗去了,和谁一起走的,他一概不详,这令他很担忧。
他一个人在董事长室里踱来踱去,像热锅上的蚂蚁。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这个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警院高材生、知名企业家、凡事都能运筹帷幄的睿智者,偏偏和程序过招时,却总是忐忑不安。每到这时,他都要强迫自己坐到老板椅上,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上几口,然后吐出若干烟圈,以此来放松、沉淀、稳定自己的情绪,然后再思考该思考的问题。这回也不例外,他停止了踱来踱去,坐回老板椅,点烟,吸烟,吐圈,深呼吸……如此循环着。正这时,他的手机响起:“喂,你好,我是杨柳青。”
“老大,我是黑豹。我已搞清,程序离开柳城这些天,是和他老婆去了桂林……”
“什么,去了桂林?”
“你不要急嘛老大,程序和他老婆去桂林纯属度假,没有任何目标。不过有一点倒值得怀疑,据我所知,花卉向她单位领导请了半个月的假,但他们只在桂林待了三天就回来了。除此之外,程序的搭档古典,自程序回来,他们就频频接触,都是在程序家,这说明他们在整事,所以你不要掉以轻心。好了。就这些,有新情况我再和你联系。”
“等等,我有预感,程序要找我的碴儿,我必须在萌芽中把他摆平。你得帮我办件事。”
“啥事你说。”
“找个合适的机会,我要摆鸿门宴,和程序过招,到时,你一定把管着他的主要领导给我请到,程序由我来请。对了,把他那个搭档古典也请来。”
“老大,你是不是想给程序施压?”
“知我者黑豹也。”
“好,你只管安排鸿门宴,请人的事交给我了。”
杨柳青关掉手机,从老板椅上站起来,伸了伸胳膊腿,又做个深呼吸,感觉身上轻松了许多。这时,刘刚叩门进来,禀报说:“董事长,您交代我的那单生意,我已和黑河方面联系好了,就等您来敲定时间,他们给的期限是两个月。”杨柳青用手捏了捏鼻子,想了想说:“你告诉对方,啥时我想好了啥时通知他们。”
刘刚说:“对方对这单货催得很紧,您看是不是……”
“不必,”杨柳青胸有成竹地说,“东北地界没谁能拿出咱这样的好货来,我就是要吊吊那帮老毛子的胃口,否则,他们是不会出好价钱的。再说,夫人刚刚出事,赶这个节骨眼儿出货不吉利。好了,就按我说的去做吧,记住,要想办法牵着他们的鼻子走。”
“明白了董事长。”刘刚刚要走,又被杨柳青唤住,他强调说:“这单生意可是和脑袋连在一起的,不能有一点马虎。”
“我知道,”刘刚拍着胸脯说,“这单生意比我的命还重要,我不会让董事长失望的。”
杨柳青从写字台的抽屉里取出三沓钱放在刘刚的手里,说,“知道我为啥把这单生意交给你这个保安经理来做吗?”
“是董事长对我的栽培呗。”刘刚说。
杨柳青拍了拍刘刚的肩膀,说:“这些弟兄里,唯独你,不但有一身功夫,还能见机行事。重要的是,你能玩儿命地忠于我,这是我最看重你的地方。好好干,下周的董事会上,我正式提拔你为主管行政的总经理。”
“放心吧董事长!”刘刚挺直了腰杆,“别说我这条命是当年您从乱刀下夺回来的,就凭董事长待我亲如兄弟,我也得为董事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杨柳青说,“你去忙吧。”
刘刚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想了想,说:“董事长,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向您禀报?”
“说,什么事?”杨柳青问。
刘刚说:“昨天我去菜市场买菜,看见冬梅了。”
“什么?”杨柳青的脸像抹了一层蜡,血色即刻消失,“你没看走眼吧?”
“没有,”刘刚肯定地说,“原本我想上前打个招呼,后来一想,她是和夫人闹翻后辞职的,万一她不给面,我不是闹个没脸吗,就没和她打招呼。”
杨柳青又急切地问:“你见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刘刚说:“我还真多个心眼儿,跟踪了一会,她去了华夏公寓,好像是三号楼。她进楼以后我就回来了。”“刚子,”杨柳青突然来了精神头,脸上的蜡融化了,露出了喜色,“这几天你什么都不要做,去华夏公寓给我蹲坑,死盯着冬梅,一旦有机会,想办法和她接触,搞清她的近况,越详细越好。这期间的一切花费我给你兜着,只要事做得漂亮,你只管花钱。记住,我的目的很明确,在摸清底细的前提下,千方百计请她重返杨家,做我的保姆。明白吗?”
“明白了,”刘刚拍着胸脯说,“您就贝青好吧董事长。”
盯冬梅的梢,这是刘刚求之不得的差事。刘刚对冬梅早有倾慕之意,只是碍于杨柳青,不敢盲动,因为他弄不清冬梅在杨家,除了保姆身份,是否还有别的身份,比如情人、小秘、第三者之类,这是当今董事长、总经理、大老板、某些官员的第二情感产业。杨柳青是否也经营这个产业,刘刚说不准。但赵娜与冬梅翻脸,冬梅甩手辞职,赵娜突然死去,又在同一天发生,这就不能不令人犯寻思,因此,他很想见到冬梅,解开这个谜团。当然,解开谜团的目的不在于水落石出,而是为了弄清杨柳青和冬梅到底有没有暧昧关系,如果没有,他便可以大胆地向冬梅袒露他的内心世界。此刻有了相见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但刘刚没有盲目地接触冬梅,他首先做了摸底,通过摸底,他得知,冬梅依然做保姆,主人是两个刚结婚不久的白领。而且还听说,由于冬梅的漂亮,使她的保姆差事也随之摇摇欲坠,这源于女主人对她一直不放心。这个信息是刘刚最想得到的,因为这个信息让他有缝可钻,于是他便趁男女主人走出家门去履行白领职责的机会,轻轻敲开了这家门。
“请问你找谁?”冬梅打开门,问道。
刘刚有些尴尬,冬梅在杨家时,一直称他“刚子哥”,而此时却装成不认识,这令刘刚很扫兴:“冬梅,是我,你的刚子哥,咋离开一个多月就不认识了?”
“对不起,我不想认识。”冬梅依然很冷淡,“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我关门了。”
“等等,”刘刚忙抓住门拉手,他不想就这样结束在外面蹲了好几天才得到的机会,既然冬梅回避与他认识的事实,那便顺水推舟,好事多磨嘛。于是他想了想,说:“是这样,我的一个好朋友,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才把你当成了她,也许这是个误会,但也是个机缘,因为我听说,你在这儿做得很不开心,如果我给你介绍个非常称心的去处,你也不想听听吗?”
冬梅看了看刘刚,脸上的寒冷有了暖流:“进来说吧。”
刘刚第一局胜出,他迈着胜利者的步伐,随冬梅进了房间,坐在松软的沙发上,然后是冬梅递过来的“雀巢”。刘刚接过来呷了一口,说话的声音和语气有了明显的升级:“是这样,我们董事长刚好需要一位像你这样高雅端庄的保姆,薪水是别人家的十倍。需要你做其他事的话,另有报酬,而且都是高昂的,你不会不感兴趣吧?”
“当然感兴趣。”冬梅不假思索,“特别是眼下,我只对钞票感兴趣,因为我急需。”
“能说说为啥吗?”刘刚问。
冬梅说:“我唯一的亲人患了白血病,虽然有了匹配的骨髓,但高昂的手术费……”冬梅的眼窝有点湿润,“因此我才从四川跑到东北打工,为了我的亲人,我什么都可以做。”
刘刚升级的声音和语气降了下来:“这样吧,我替你向我们董事长请求一下,先把你亲人的手术费凑齐,寄过去,这样你就可以安心地做我们董事长的保姆了,你看如何?”
冬梅热泪盈眶,跪在了地上:“刚子哥,都是我不好,刚才慢待了你,从今后,你让我做啥子都要得……”
第二天,冬梅以患上传染病为由,向主人辞了职,然后按刘刚留下的地址,来见杨柳青。
杨柳青见了冬梅,说话的语气出奇地客气:“冬梅,刘刚同你说的那些条件,完全生效,而且马上兑现……”
“谢谢董事长,谢谢!”冬梅深深鞠了一躬。
杨柳青示意冬梅坐下,然后自己坐在对面:“冬梅,我家需要你做保姆,这无可厚非,但更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不知你肯否帮我。”
冬梅说:“董事长,您帮我这么大的忙,我一辈子都报答不完,还有啥子理由不帮您呀,您就吩咐吧。”
“哦,”杨柳青满意地笑了,“帮我的事先不急,等我需要你做什么、怎样做的时候,我再详细地和你交代,你先去忙吧……”
冬梅离开后,杨柳青掏出手机,拨通了被他称作黑豹的电话:“黑豹,我的宴会定在周日晚六点,地点不变,人员不变……”
七
周日,程序和古典从杨柳青的宴会上出来已是晚上八点了。他俩没有回家,直接去了知青咖啡吧,要了两碟点心和两杯咖啡,又吃喝起来。
杨柳青的宴会上,程序和古典既没怎么吃也没怎么喝,窝了满肚子火。宴会进行中,主管副市长韦子清给他们下了死令,说:“像杨柳青这样的纳税大户,省级优秀企业家,你们要保不好驾护不好航,那就干脆脱掉警服,烤羊肉串去。”
主管刑侦的副局长陈东来也鸣锣开道,说:“你们俩是块好料,破案高手,但要走错了方向,与发展经济背道而驰,后悔药可没处买去。”
杨柳青借鸡下蛋,说了一串师兄弟、好哥们儿之类的套话,然后便扯到赵娜之死的话题,扬言,即使倾家荡产,也要把失踪的保姆找回来,免得别人疑心生暗鬼……
程序和古典心里明白,杨柳青的宴会说白了就是鸿门宴,暗示他俩别没事找事,免得引火烧身。他俩憋了满肚子火,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于是宴会一撤,他俩就来到咖啡吧,想把心里的火气发出来。
古典品了一口咖啡,说:“头儿,咱俩还没出手哪,这上边下边就坐不住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心里有鬼。”程序忿忿地说。
“头儿,”古典说。“你这个结论是不是早了点,打击面也大了点呀?”
“这是我的直觉,”程序喝了两口咖啡,用嘴品了几下,接着说,“是人的,影子斜不了;是鬼的,跑也跑不掉!等着瞧吧。”
古典说:“你就不怕打不着狐狸弄身臊?”
程序说:“那就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高!”古典伸出大拇指,赞叹道,“实在是高……”
程序的手机响起来,打断了他俩的话茬:“你好,我是程序。”
“你是刑警队的程序吗?”
“对,我就是。”
“请你到站前逍遥休息吧来一趟好吗,我在老槐树下等你,有人要我转交一件东西给你。”
“你是谁?喂?喂喂?”
“挂机了。”程序冲古典说,“走,去站前旅馆。”
站前逍遥休息吧的老槐树下,果然站着一位左顾右盼的中年女人,程序和古典走近她。程序问:“请问,您是在等刑警队的程序吗?”
女人问:“你就是程序?”
程序说:“没错,我就是程序。”
女人又问:“能让我看看你的证件吗?”
“可以。”程序将警官证打开让女人看。
女人认定程序后,从手提包里取出一部手机递给程序,说:“我是逍遥休息吧负责送水的服务员,叫朱秀英,和你外甥女冬梅是老乡。一个多月前,她准备坐午夜的火车回老家,因为离上车时间还有十几个小时,就在休息吧开了个单人房间,临时休息一下。房间是我帮她开的,只花了半价。我要离开时,她把这部手机交给我,嘱咐我说:‘一个月后,如果听不到我打回的电话,就把这手机交给刑警队的程序,他是我姨父,你不用担心。但你要记住,一定亲手交给他。说完,让我记下你的手机号码,之后我就离开了。这不,今天是一个月零八天了,我还没接到冬梅打回的电话,只好按她的嘱托,把你找来。”
“她没和您说别的吗?”程序问。
朱秀英说:“没有。那天我刚好下班,从她那儿出来就回家了。等我夜间再上班时,冬梅已经走了。”
程序又问,“那您听没听到其他服务员说些什么?我是说有关冬梅的情况。”
“哦,有,”朱秀英想了想说,“后来我听那天白班的服务员跟我说,冬梅离开之前,有个女人找过她。”
“那个和您说情况的服务员在不在这儿?”程序问。
“在,”朱秀英说,“今儿个她连班,我去把她叫来,你直接问她吧。”
朱秀英把另一位叫王丽丽的女服务员找来,王丽丽说:“冬梅离开休息吧之前,曾有个女的来找她,傍晚,冬梅就和那个女的离开休息吧了。”
“那个女人的模样你还记得吗?”程序问。
“记得。”王丽丽说,“看上去很华贵,只要见了她我就能认出来。”
程序从衣兜里取出一张花卉和赵娜的合影照片,递给王丽丽:“你看这两个女人里有那个女人吗?”
王丽丽仔细看了看,然后指着赵娜说:“就是这个女人。”
程序和古典谢过朱秀英和王丽丽,立刻返回家里,又急忙打开冬梅的手机看,结果在摄影程序里发现了重大情报。杨柳青家,某房间有两块活动地板,地板下有只小皮箱,皮箱里藏有相当数量的、类似毒品的粉状物。程序惊喜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头儿,”古典说,“现在看,赵娜的意外死亡案,显然是为了掩盖贩毒的真相。”“没错。”程序说,“这就验证了我们的推理是成立的。”
“可证据却一个没有,”古典为难地说,“没有证据,我们就无法立案,也无法直面杨柳青,更无法入室搜查。”
“你说的这些都是后事,”程序说,“眼下还没到那步。”
古典急道:“万一杨柳青把那批毒品出手,罪证可就没了。”
“放心吧,”程序满脸的肯定,“我太了解杨柳青了,赵娜的事不平息,他绝对不会出手那批毒品的,所以我们不必担心。眼下我们只有一件事,千方百计找到赵娜,只要找到她,案子就清晰化了。”
“我说头儿,”古典担心地说,“就咱哥儿俩能行吗?除非你我都有分身术。”
程序说:“别担心,我去面见局长,请求局长从分局抽刑警派给咱俩。既然咱们已经秘密了,那就索性秘密到底,这样一来,即便咱们身边有对手的眼线,那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师傅就是师傅,”古典赞道,“总有高人一筹的计谋。多亏你成婚了,若不然,我非追死你不可。”
两人同时笑起来。
八
两个月过去了,就程序和古典的行踪而言,反馈给杨柳青的信息均无反常,这对杨柳青来说是极为快慰的事情。
杨柳青有个严密的信息网络,除了警方的黑豹外,这个网络基本源于他的保安队伍。他养了一批既具备拳脚功夫又善于神出鬼没的保安。名则保安,实则探子、打手,刘刚便是这些保安的经理。前不久,刘刚被破格提升为行政总经理,于是保安经理的位置就成了空缺。警院出身的杨柳青,很看重保障安全的体系。自从他接任岳父的董事长职务后,这个体系就成了他的“直辖市”,并明文规定,高级领导层的任何人都不得干预和过问保安部门的事宜。刘刚被提升行政总经理的前三天,杨柳青就面向社会高薪招聘功夫超群的保安经理,条件就两个:一是有专科学历者(学科不限),二是考场比武胜出者。结果,从广告发出之日起,他临时由会议室改装的应聘考场就不曾闲暇过,应聘者络绎不绝,考场比武热闹非凡,但折腾半月之久,仍无最终胜出者。应聘考场的总监刘刚,每天都要向杨柳青禀报考场实况,但每次禀报都令杨柳青不快,弄得刘刚里外没面,于是他便时不时向手下发脾气。
这天突然来个高手,还居然是个女的,考场的三十几名应聘者,无一是她的对手。后来刘刚亲自和她过招,结果也只能抵挡三五回合就败下阵来。再后来,女人让在场的所有应聘者同时向她进攻,她以一抵众,最终胜出依然是她。刘刚马不停蹄去见杨柳青,从头至尾禀报了一通,然后说:“董事长,这个女人您该见了吧?”
杨柳青说:“你先说说这个女人的状况。”
刘刚说:“这个女人的简历很简单,沈城人,三十岁,警官学院毕业,当过警院教练,来柳城后是出租车司机。就这些。”
“她长得什么样?”杨柳青问。
刘刚说:“那就甭提了,要不看她履历表,那就跟二十啷当岁的小姑娘一样,水灵得很,像影视明星似的,让人看了心跳……”
“她叫什么名?”杨柳青问。
刘刚说:“叫楚楚。”
“是她?”杨柳青自语道。
刘刚问:“谁呀?”
“别问了,”杨柳青急切地说,“快把她请到我这来,态度要像对我这样客气。”
少时,刘刚恭恭敬敬地把楚楚领到董事长室,自己悄悄退下。
杨柳青见了楚楚,含笑道:“师妹,这么多年不见,该让我抱抱你吧。”
“慢,”楚楚说,“先明确一下我们现在的关系再说。”
杨柳青极为正经地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寰宇集团保安部经理,董事长的直辖部门。满意吧?”
楚楚说:“那么董事长无缘无故地抱部门经理就不大成体统了吧?”
杨柳青坐回老板椅,请楚楚坐在对面,然后说:“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伶牙俐齿。”
“你可是变了,”楚楚说,“当上赫赫有名的寰宇集团老总,居高临下了。”杨柳青无奈地说:“不过借岳丈的光而己,靠我自己扑腾,起码还得几年。”楚楚恍然大悟:“我差点把这碴儿给忘了,你当这儿的董事长与你当年英雄救美有直接关系,对不对?”
“没错,”杨柳青说,“我做梦也没想到,我当年救下的赵娜,居然是柳城寰宇集团董事长的女儿,还居然嫁给了我,于是乎,我受到清除出警院的处理也算值了,不然,老天对我不是太不公了吗。”
“知足吧你,”楚楚说,“要说老天不公的呀,是我,不是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杨柳青问。
楚楚说:“当年警院毕业时,你先回柳城了,程序分到柳城刑警队。我留院任教,原本很随心,可没想到,竟然和你一样了,犯了一个被清除的错误……”
“你?”杨柳青惊奇的地问,“你怎么也遇上我那事了?”
楚楚说:“我和你有点区别,你是英雄救美女,我是美女救百姓。一个包工头子,拖欠民工的工资款,民工选几个代表前去讨要,结果被包工头雇来的十几个打手给打了。这事正好让我赶上,我该出手时就出手了,把那些打手全撂倒在地,结果造成两个重伤,一个折了两根肋骨,一个小腿骨折,送进医院住了一个多月院,医药费全由警院支付。就因为这,我落得跟你一样的下场,被清除出来了。细想起来,这事和你有直接关联……”
“打住。”杨柳青从老板椅上欠起屁股,“我都离开警院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和我有关联哪?”
楚楚笑了笑说:“你想啊,要是没你那前车之鉴,我能和你一样下场吗?只要走走关系,托托熟人,充其量也就给个留院察看的处分,也不至于被清除啊?因为有你的前车之鉴,如果不把我清除出警院,那院方就无法面上,也无法面下,所以我才步你后尘的。”
“哈哈!”杨柳青突然笑起来,“我真得感谢我的前车之鉴,不然我上哪聘你这美女当我的保安经理?不瞒师妹,当年你这个院花,屁后跟的白马王子可不止我和程序。据我统计,起码还有五六个,结果谁都没这个艳福,我落难了,程序回柳城了,据说那几个也都被分到外省了,孤零零的只剩下你这个美女师妹了。听说你现在还是单身,啥意思你,单身舒服啊?”
“什么呀,”楚楚说,“都当上的姐了,谁还看得上啊!再说了,就我这身手,哪个男人敢娶我呀?”
“好了好了,”杨柳青把身子往后挪了挪,靠在老板椅上,正经地说,“说说吧,除了保安部经理这个位置外,还有什么要求,包括薪水、待遇、住房等等,尽管提出来,我都可以满足。”
楚楚说:“我只一个要求,别让我受窝囊气。既然师兄聘师妹,那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在任期间,除了必须由你决定的工作外,正常工作我得有权支配,包括我手下的人员,也必须由我支配和处理。还有,除了必须由你规定的时间,其他时间我有权支配,当然是在保障董事长和集团利益的前提下。我的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杨柳青摇晃着脑袋说:“其他任何人提这个要求都非常过分,但你不过分,因为你是我师妹,还是我曾经暗恋过的对象,你有这个资格。好,就这么定了。走,迎宾馆,为你接风洗尘去。”
九
冬梅突然回到杨家,说是赵娜的姐姐找回来的。这个消息如同重型炮弹在程序的脑子里爆炸了,他立刻约古典到家中,剖析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又电话告知花卉,让她马上去杨家探视一下,看是真是假。
古典快速赶到程序家,见了程序便说:“我琢磨了一道,总觉得不可能。如果真是冬梅回来了,那只有一种可能,赵娜之死就是正常的意外,其他一切都是无中生有,咱俩的推理也成了捕风捉影。”
“是啊,”程序说,“什么一个女人去旅馆找冬梅呀,什么杨柳青家里藏有毒品呀,也统统是恶作剧。”
“那么是谁在导演这场恶作剧?导演这场恶作剧的动机是什么?玩咱俩?拿咱俩开涮?”古典晃着脑袋,在地上边走边说。
程序紧锁眉头,一支接一支的抽烟,抽了好一会才说:“这又是个大阴谋。”
“对,”古典忽然明白过来,说,“杨柳青在那次宴会上不是说过吗,即使倾家荡产,也要把冬梅找回来,这就是说,他那时就预知会有现在,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可以伪造一个假冬梅混淆黑白,”程序气得脸色煞白,“我敢说,这个阴谋是对付咱的另一步棋。”
古典疑道:“那么这个冬梅是谁呢?如果是替身,那不是经不起盘查吗?”
“是啊,”程序把手里的烟蒂掐灭,摔进烟缸里,疑问道,“杨柳青会这么愚钝吗?”
这时,花卉从外面匆匆进来,走近茶桌,喝了几口凉开水,然后对程序说:“这大白天的简直见鬼了。”
程序问:“到底怎么回事?”
花卉说:“你不是让我去看看这个冬梅是真是假吗,可我说啥也看不出是假的。我去的时候,她正在卫生间洗衣服,赵娜的姐姐也在一旁。我拐弯抹角地问她那么多话,她对答如流,滴水不漏,真是邪了门了。”
“这不奇怪了吗?”古典自语道。
程序不信,又问:“她的容貌和身材有什么变化没?”花卉说:“完全一样,就是一个坯子扣出来的。”
程序依然问个没完没了:“你说你去的时候她正在洗衣服是不是?”
“是呀,”花卉说,“洗不洗衣服和她是不是冬梅有啥关系呀?”
“她都洗的啥衣服?”程序接着问。
花卉想了想,说:“洗的衣服倒不多,好像多数都是赵娜姐姐的。洗到内裤时,赵娜姐姐要自己动手洗,她没让,还把赵娜姐姐推走了。我看到的就这些。”
“我的怀疑没错,”程序很有把握地说,“这个冬梅是伪装的。”
“根据呢?”古典问。
程序说:“你们忽略了一个最关键性的问题,那就是冬梅从不给外人洗内裤,为什么会给赵娜姐姐洗?而且还抢着洗,这正常吗?”
“对呀,”花卉说,“我咋把这个茬儿给忘了呀!”
古典疑惑道:“那么这个假冬梅是从哪找来的呢?除非是双胞胎。”
花卉说:“冬梅是不是双胞胎我可说不准。我和她妈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原来几乎没有联系。后来冬梅到城里来找我,才知道有这个外甥女。她也没说有姐妹。”
程序问花卉:“赵娜的姐姐家在哪儿,赵娜过去跟你提过吗?”
花卉说:“好像在桂林吧?对,就在桂林,赵娜说过,她姐夫在桂林城里开个美容院,名气挺大的。”
“这就对了,”程序拍着大腿说,“花卉在桂林看见的就是赵娜。就是说,赵娜没死,死的是冬梅。而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冬梅又突然出现了,这显然是骗局。看来,我必须会会这个冬梅,我就不信,她一点破绽没有,只要她露出破绽,我就拘审她。”
十
夜间十点,刘刚陪公司的一拨客人喝完了酒K完了歌,把客人送走,正准备开车回家时,忽然手机铃声响起:“喂,你好,我是刘刚。”
“找的就是你。”
“你是谁呀?”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该兑现你的许诺。”
“你是谁我都不知道,兑现什么许诺呀我?”
“你这么健忘啊,那我提醒提醒你,两个多月前,你他妈的找我办一件损事,你答应办完事给我两万块钱,直接打到我的户头上。我他妈的等了两个多月,也没见着钱影,你不是想赖账吧?”
“哦,原来是老巴兄弟呀。老巴兄弟,区区两万块钱,我能赖你的账吗,三天内,一定兑现,放心吧。”
“不行,现在就兑现,我他妈的没工夫和你闲靠。”
“你没看都啥时辰了,我上哪给你弄两万块钱去呀?”
“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记住,一小时后,洋妞酒吧见,你要敢不去,我就把你让我办的事公布于众,到时可别怪我没跟你打招呼。”
“喂,洋妞酒吧是个乱糟糟的地方,干吗非要去那儿呀?”
“去没人的地方你还不得宰了我呀?我没那么傻。”
“喂,喂喂……狗娘养的!”
刘刚收起手机,急忙开车赶回家,取出两万块现金,掉转车头,匆匆开到洋妞酒吧,见了老巴,交出两万块现金,然后说:“赶紧拿钱滚蛋,别让我再看到你。”
老巴把钱揣进腰包,摇头晃脑地走了,他刚走到拐弯的胡同里,就听身后嗖地一声风响,突然一个蒙面人出现在眼前。
“你,”老巴惊恐地问,“你是什么人?”
蒙面人说:“抓你的人。”
老巴说:“凭什么抓我?”
蒙面人说:“凭你腰里揣着不该揣的两万块钱。”
“你怎么知道?”老巴狐疑地问。
蒙面人说:“少废话,跟我走。”
老巴趁蒙面人转身的工夫,掉头就跑,当跑出十几米远的时候,又听到身后风声响。眨眼的工夫,他被风中传出的啪啪声打得鼻青脸肿,直到莫名其妙地趴在地上。
“跑啊,”蒙面人说,“站起来再跑,我看你能跑到哪儿。”
老巴从地上爬起来,捂着火辣辣的脸,胆怯地说:“我再也不跑了,您带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千万手下留情。”
蒙面人通了一个电话,几分钟过后,程序和古典匆匆赶来。程序和蒙面人招了招手,便把老巴直接押回某分局的看守所。在看守所里,程序和古典连夜审讯了老巴,程序主审,古典笔录:
“老巴,知道为什么拘你吗?”
“知道,我干了一件不该干的损事。”
“什么损事,说清楚。”
“我不敢说,说出来就没命了。”
“你要不说,所有的罪名都是你的,照样活不了,而且还遗臭万年!”
“我说我说。两个月前,哪天我忘了,寰宇集团的刘刚找到我,雇我帮他办件事,说事成之后,给我两万块钱。我问他什么事,他说帮他吓唬吓唬人,我就答应了。”
“你是怎么认识刘刚的?”
“我有吸粉儿的瘾,常去洋妞酒吧的老板那儿弄粉儿。我是通过洋妞酒吧的老板认识刘刚的。”
“刘刚让你吓唬什么人?”
“吓唬谁我不知道,他就让我后半夜两点,去摁一家的门铃,啥时候把里边摁出动静啥时候拉倒……”
“说下去。”
“我去的那个小区,好像叫大富豪公寓,是四单元301室,开外边楼门的钥匙是刘刚给我的。那天后半夜,我按他的要求,两点钟准时到达四单元301室,看看四下没人,就摁了两下门铃。想不到,随着门铃声,里面砰的一声巨响,差点把门鼓开,吓得我掉头就跑,连滚带爬跑出楼外,一溜烟跑回家。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你为什么要藏起来?”
“是刘刚让我藏起来的,他说我若把事情败露了,不但不给钱,还得弄死我。所以我才藏起来。”
“怎么又露面了?”
“我在乡下躲了两个多月,仍不见给我打款,这才回来找刘刚。”
“就这些吗?”
“我干的事和我知道的事就这些,你们得保证我的安全呀!”
“我们说话算数,下去吧。”
十一
程序选择了杨柳青不在柳城的机会和冬梅进行了电话联系,拨的是杨柳青家的座机号,接电话的恰好是冬梅:“喂,你好,我是杨董事长家保姆,你找谁?”
“冬梅,我是你姨父程序,听说你回来了,想跟你聊聊。”
“姨父,我也正想找您哪,那您这就过来吧,中午我给您做好吃的,陪您喝酒。”
“去你那儿多有不便,还是出来找个地方,这样随意。你看如何?”
“姨父,我跟您说,今天他们家没人,赵娜的姐姐和杨董事长出门了,得两三天才回来哪!您就过来吧,我又不是外人。”
“好吧,我这就过去。”
程序打的来到杨柳青家。冬梅把程序迎进客厅,从冰箱取出一瓶冰绿茶,打开盖递给程序:“姨父,您先喝茶,我马上就把下酒菜给您弄好,等一会咱边吃边喝边聊。”
程序用心观察冬梅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看不出任何破绽,如果不是带着固定的视角,连他自己也不会相信这个冬梅是伪装的。他边喝冰茶边琢磨,但怎么也琢磨不出合理的答案。
少时,冬梅将四菜一汤摆到餐桌上:“姨父,快过来坐,我给您满酒,咱边喝边聊。”
程序坐在冬梅的对面,干了一杯酒后,说:“冬梅,你做的菜可真香啊。”冬梅说:“天天做,时间久了就磨锻炼出来了。”
程序说:“我听你二姨说,你最拿手的菜是东北乱炖,谁也整不出你整的那个味,今儿个咋没整啊?”
冬梅笑了笑,说:“今天姨父来,我哪能整那家常菜,您说是不是呀姨父?”冬梅在这番对话中露出一点破绽,其实东北乱炖这道菜,根本不是冬梅的拿手菜,但这个冬梅并没有否定。当然,单凭这一点还不能确认这个冬梅是伪装的,于是程序开始单刀直入,直接切入主题:“冬梅,上回你怎么说走就走了?是不是和杨家闹矛盾了?”
“可不是咋的,”冬梅边给程序斟酒边说,“还不是因为赵娜。二姨早就跟她说好的,我不给她洗内裤,那天她非逼我洗不可,我偏不给她洗,她就打了我一嘴巴,所以我一气之下就走了。”
程序又问:“你走了这么久,是不是回老家了?”
“没有,”冬梅给程序夹了一只虾递过去,然后说,“老家没亲人了,回去奔谁呀。我想来想去,还是找个地方赚点钱吧,在车站听人家说,桂林旅游点的活好做,又赚钱又不累,于是我就跟几个同路打工的女孩去了桂林,在一家渔家小吃当服务员,挺好的。没想到前几天碰上赵娜的姐姐。她姐姐说,赵娜意外死了,杨董事长托人到处找我哪,我要不回来,杨董事长就有可能摊官司,所以我又回来了。”
冬梅这番天衣无缝的表述令程序无缝插针,他若不严阵以待,将会被她给绕进去。程序又喝了一口酒,沉淀了一下思维,试探着说:“那天你坐的是夜车吧?你看你,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给我们打个招呼,起码我能找熟人给你弄个地方休息休息呀。”
冬梅说:“老是麻烦您和姨,都不好意思了。我也不是小孩了,还折腾你们干啥子。再说了,我在车站遇上好几个一起去桂林打工的姐妹,有说有笑的,不知不觉就到了上车时间,还让你们操啥子心吗?”
程序埋怨道:“你看你这孩子,这不是外道了吗,你又不是没有手机,告诉我们一声能费啥事,好歹我们也该去车站送送你不是。”
冬梅说:“你还别说姨父,在杨家打惯了座机电话,我还真忘了我带着手机了。这事怪我,姨父,我自罚一杯,算是外甥女给姨和姨父赔礼了。”
程序问:“你现在使的还是那个手机吧?换没换号呀?”
“手机还是那个手机,号变了。”冬梅边满酒边说,“我到桂林以后,不换号就漫游了,所以就买个新号,139××××8765,再找我就打这个号。”
程序不再问了,他心里已经明白了,尽管这个冬梅说话严谨,滴水不漏,但在程序的脑子里已有了漏洞,他虽不能百分之百地确认这个冬梅是谁,但可以认定是伪装的。
吃完了饭,冬梅又从冰箱取出一瓶冰绿茶给程序,让程序解解酒。程序喝了半瓶,觉得头晕,便要告辞,刚站起来,猝然眼前一黑,又倒在了沙发上。他挣扎了好一会,依然起不来,少时,便昏睡过去……
冬梅拨通了公安督察大队,向督察报了案,说刑警队长程序酒后调戏民女,请督察速来现场。督察们赶到杨柳青家,呈现眼前的是,冬梅披着纷乱的头发,衣裤均有被扯破的痕迹,颈部和胳膊也有划伤,悲切地哭着。此时的程序,光着上半身,解着裤带,浑身上下酒气熏天,酣然大睡在沙发上,沙发垫和靠背也弄得纷乱不堪。督察们勘查完现场,把冬梅带回督察队。队长葛亮对冬梅进行了询问:
“程序何时去的你那里?”
“上午十点多。”
“去你那里何事?”
“他说找我有话要说。”
“是你主动给他准备的午餐吗?”
“他是我姨父,赶上中午,我能不准备午餐吗?”
“他找你有什么话要说?”
“他让我离开杨家,说他跟杨董事长有过节儿。”
“你怎么回答?”
“我不想离开,因为这次回来后,杨董事长对我很好,像亲人一样,所以我拒绝了程序,结果他很不高兴,就骂了我几句。我很来气,从小到大,没人敢这么骂我,凭什么他骂我,于是我就跟他顶了几句嘴。他恼羞成怒,扇我一耳光。我急了,就跟他撕巴起来。他趁着酒劲,把我摁在沙发上,先是用手打,后来强行把我的衣服裤子拽下来,到处乱摸乱舔,我费了好大劲才挣脱,逃进卫生间,直到他昏睡过去,才给你们挂电话……”
冬梅说到这里,哭得死去活来。待冬梅平静下来,葛亮又接着询问:“程序在你那里喝了多少酒?”
“你们去的时候不是看见了吗,地上那只空瓶就是他喝光的酒瓶。”
“除了你上述这些内容,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没有了,只求你们为我做主。”
……
事后不久,主管刑侦的副局长陈东来代表公安局在刑警队全体警员会议上宣布了对程序撤销刑警队长职务、停职反省、以待后查的处理决定。
古典气得咆哮起来,她死都不信师傅会做出这等事来。她心里清楚得很,这又是一个大阴谋,但她说什么也想不到,那个假冬梅竟使出如此龌龊的招数来陷害程序。她气不过,便鼓动刑警队的刑警,集体到公安局局长那里告御状,为程序抱不平。古典说:“程序是全省警界十大标兵之一,是全国为数不多的侦破英雄,他没倒在战场上,却让诬陷打入冷宫,这还有公道可言吗?”
“古典,”局长大声喝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做什么吗?”
“我知道,”古典说,“为程序讨回公道,为我们头上的国徽要回尊严,为中国的刑警说句挺直腰杆的话!”
局长拍着桌子喊道:“你们以为我心里就好受吗?啊?出了这档子事,我这个当局长的就坐得住吗?啊?你们不是要公道吗,那我就说句公道话,我也不相信程序会做出那等事,但有人告他,有现场证据,我们能视而不见吗?你们谁不服,谁想推翻,那得拿出证据来。像你们这样起哄,能还程序的清白吗?啊?都给我回去动动脑子。”
古典挨了局长一顿撸,脑子清醒了许多,她背着所有人,悄悄来到看守所。所长见了她,笑着说:“我正执行局长的命令,在这儿等你哪。”
古典惊奇地问:“局长知道我来?”
所长说:“局长断定你会来见程序,就电话通知我,让我亲自带你去见程序。”古典见了程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她转回身,用面巾纸擦了擦,稳定一会说:“这里没人歧视你吧?”
程序笑着说:“你看我这状态,像是被人歧视的样吗?我跟你说,进看守所是局长亲自下的令,我的话你不会听不明白吧?”
古典破涕为笑:“明白了!”
程序用指头点着古典的鼻子说:“这才像我徒弟说的话。”
古典欣喜地问:“下步咋整?”
程序说:“第一,想办法弄清这个假冬梅的出处。根据我的判断,这个假冬梅很可能是冬梅的孪生姐妹。第二,必要时,可以通过委婉手段,直接面对假冬梅。我估计,她一定有难言之隐,是不得已而为之,一旦触到她的软肋,一定会发现重要线索。第三,要悄悄与桂林警方联系,查明赵娜姐姐是否离开过桂林。如果没离开,那就可以认定,现在出现在杨家的赵娜姐姐是整容后的赵娜。第四,近几日你要昼夜开机,关注一个代号蒙面人的短信,无论短信怎样指示,你都要无条件照办。一旦蒙面人行动,对方的嘴脸将原形毕露。好了,你不能在这儿久留,马上离开。”
古典像一下子甩掉了压在肩上的磐石,轻松了许多……
十二
深夜的柳城已沉睡,虽然城里仍灯火辉煌,但夜幕下的郊外却死气沉沉。刘刚带着四个弟兄,开着奔驰,在郊外的马路上飞快地行驶着。
午夜时分,刘刚的奔驰开进郊外一处废弃的厂房,车停在厂房门口。刘刚吩咐两个弟兄,从后车箱提出一只沉甸甸的皮箱,然后带着四弟兄进了空旷的厂房车间。少时,从车间的另一端同样走出四五个人来,立在刘刚等人的对面。在手电光线里,能看得出,对方多数是俄罗斯人,站在最前面的是个头目,身旁有个中国人,显然是翻译。通过翻译介绍,那个俄罗斯头目叫米诺夫斯基。
双方对视片刻,米诺夫斯基便通过翻译说:“你们的货拿来没有?我要先验货。”
“对不起,”刘刚说,“道上可没这个规矩。你们得入乡随俗,按我们道上的规矩,双方要同时验货验款。咱们谁都不能破了这个规矩。”
“那好吧,”米诺夫斯基有些无奈,“就按你们道上的规矩办。”
米诺夫斯基和刘刚分别检验后,米诺夫斯基大发雷霆:“你们不讲信用,为什么只带来一半的货?我要见你们老板。”
刘刚不慌不忙地说:“我们老板是你随便见的吗?我告诉你,要想多要货,那得多拿钱。”
米诺夫斯基怒道:“不是讲好了吗,按这个价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刘刚说:“那是两个月前的价格,现在哪有这么便宜的货?”
米诺夫斯基晃了晃脑袋,气愤地说:“这单生意我不做了,我们走。”
“站住,”刘刚和众弟兄迅速拔出枪。刘刚一边玩着手中枪,一边笑着说:“米诺夫斯基,既然大老远的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你想怎样?”米诺夫斯基问。
刘刚说:“到了我的一亩三分地,这单生意你想做得做,不想做也得做,这可由不得你。”
米诺夫斯基说:“我要是不做哪?”
刘刚冷冷地笑了笑,然后冲弟兄们挥了一下手,弟兄们举枪便向对方射击,对方也纷纷拔枪还击。混乱中,忽然闯出个蒙面人,像空中飞侠,弄得双方晕头转向。蒙面人的飞脚连续撂倒数人后,神速将双方皮箱掠走,转眼就不见了。双方活着的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古典又带二十几名刑警突然出现在现场,并大声疾呼:“警察!都放下枪!”然后迅速把他们围在中间。两伙人在警察的威慑下,只好放下枪,举起双手。
……
刘刚被单独带进一个秘密审讯室,审他的是古典:“姓名?”
“刘刚。”
“年龄?”
“28岁。”
“何处供职?”
“寰宇集团。”
“任何职务?”
“行政总经理。”
“今夜去废弃厂房干什么去了?”
“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
“我要你自己说。”
“去那儿做白粉生意,但生意不是我的。”
“谁的?”
“这……”
“刘刚,我可告诉你,你们那点破事全在我们掌控之中。你应该明白,主动交代和不交代可是两种后果。你这么年轻,总不想陪别人一块掉脑袋吧?”
“我,我说,生意是杨柳青的。他手头一共有十公斤海洛因,这次出手五公斤,在他家还有存货五公斤,按原计划准备下周出手。我知道的就这些。”
“刘刚,我看你是个有心计的人,而且良心也没彻底泯灭。听说你父母就你这一个儿子,你不想在大牢里度过后半生,让你父母为你操心一辈子吧?”
“我明白政府的意思,吩咐吧,让我做啥,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好,那我就给你个立功的机会。我们准备这就放你回去,并带回黑河的那批货款,就当今夜什么都没发生过,目的是为了稳住杨柳青。至于你怎样向杨柳青回禀,这个不用我教你吧?”
“明白,我一定不辜负政府的信任,戴罪立功,争取宽大处理。”
“还有,赵娜的死,你都做了什么?”
“赵娜的死,我并不清楚。直到杨柳青家发生液化气爆炸,我才有点明白。因为找老巴去摁门铃,是杨柳青在省城用电话指令我办的,但为什么去摁门铃,我不清楚。干我们这行就这样,老板怎么吩咐就怎么做,从不问为什么。”
“我再问你,保姆冬梅返回杨家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冬梅,她叫秋菊,是冬梅的孪生姐妹。她们家穷,养不起姐俩,所以她们俩出生不久,她们家就把秋菊过继给远方的姑家。她姑家没孩子,就把秋菊当亲生女。后来她姑患了白血病,就把她还有个孪生妹妹冬梅的事告诉了她。秋菊是三个月前来柳城打工的,也是做保姆,她出来打工是为了给她姑做骨髓移植手术。杨柳青满足了她的一切要求,于是她就答应了杨柳青的一切要求,默认了她就是冬梅。其实她和杨柳青是一种交易,相互利用的交易。这些情况,是秋菊最近和我说的,以前我也不知道,我一直以为她就是冬梅。”
“好,我最后再提醒你一下,寰宇集团以及杨柳青的住所,我们已周密布控,你们的一切行为都在我们监控之下,何去何从你要彻底想清楚,千万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你可以走了。”
十三
杨柳青出门刚回来,就在他的迎客厅举行了记者招待会,应邀前来的还有主管经贸的副市长韦子清,公安局主管刑侦副局长陈东来以及相关部门的主管领导。招待会的主题是“心底无私天地宽”,他请来的电视台乃至大小报记者也多半采访过他,至于问答什么话题,自然也已事先安排好。说是“心底无私天地宽”的主题,其实是借这个主题为他个人清誉,挽回因赵娜之死在社会上造成的种种舆论,还他省人大代表、优秀民营企业家的形象。他决定把程序调戏他的保姆一事搬到桌面上来,他要借此了他多年来的积怨,以胜利者的心态把程序搬倒,使其在社会上臭不可闻,从而彻底踢开这块时时砸他銮驾的绊脚石。为了现场轰动效果,他还把保姆以及赵娜的姐姐带到了招待会上。
招待会答记者问开始后,发言的记者虽然不很踊跃,但也能接上茬儿:“董事长先生,您怎么解释‘心底无私天地宽的主题?”
“就我个人而言,我只想把我融入柳城经济建设大潮中,永做大海一滴水,鞠躬尽瘁地为柳城百姓做点有益的事,无论遇到何等艰难险阻,我都不后退一步,为柳城的经济建设俯首甘为孺子牛。谢谢!”
“董事长先生,前一阶段社会上出现您夫人之死的种种舆论,您本人怎样对待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很简单,是有人泼我的脏水。现在我的保姆冬梅回来了,我夫人赵娜的姐姐也来到现场,很多舆论就不攻自破了。我还是我,本人并没因为这些而影响继续为柳城的经济建设做奉献,心底无私天地宽的内涵就体现在这儿。谢谢!”
“董事长先生,刚才您谈到了您的保姆,请问您对您的保姆被刑警队长程序调戏一事怎么看?”
“这是个很特殊很敏感的问题,调戏女人的事并不少见,但知法执法的刑警队长调戏民女,这就极少见了。本人也曾是警官学院的学生,说老实话,当年我是背着被清除出警官学院的处分离开警官学院的,但我仍然挺着腰杆说话,因为我是在路见不平见义勇为中犯的过激错误,我是为保护百姓的安危而离开警官学院的。我甚至为此骄傲过,开心过,心底无私天地宽嘛!而作为刑警队长的程序,利用职权之便调戏民女,这就大逆不道了。如果维护社会治安的刑警都像程序这样,那社会的治安不是要天翻地覆吗?程序是我警院的老同学,我曾经为他自豪过,但今天,我要说一句,他令我嗤之以鼻……”
杨柳青的慷慨陈词被突然出现的程序给镇住了,程序带着古典和另外几名连副局长陈东来都不熟悉的刑警来到招待会现场。走到杨柳青跟前时,程序亮出拘捕令对杨柳青说:“今天,我这个令你嗤之以鼻的老同学,要代表法律正式拘捕你,包括你身边的保姆,还有这位姐姐。”
杨柳青歇斯底里地嚎起来:“你凭什么?”
“就凭你们贩卖毒品这条罪状还不够吗?”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保安经理楚楚义正词严地说,“你们的毒品交易被我当场捕获。为掩盖贩毒,你雇人伪造的那些‘空中飞人的假账假证也统统在我的手中。哦对了,帮你贩卖毒品、制造液化气爆炸的刘刚和老巴已落入法网,所以,你怎样狡辩都无济于事了。还有,桂林警方已确认,赵娜的姐姐一直在桂林,你身边的这位姐姐是经过整容的赵娜,这你比谁都清楚……”
“你……”杨柳青恍然地问,“你投奔我是假的?”
楚楚说:“我是程序从省厅借调来的侦察科长,代号蒙面人,投奔你是为了拿到你的罪证。明白了吧师兄?”
楚楚言罢,程序又拿着手铐走到刑侦副局长陈东来面前,说:“黑豹先生,你得把这个铐上。”
十四
程序、楚楚与杨柳青,按审讯与被审讯的位置,坐在公安局审讯一室里。审讯台上摆着从现场和杨柳青家里查获的十公斤海洛因,以及楚楚在寰宇集团内部获取的数本假账假证。
古典与赵娜也是按审讯与被审讯的位置,坐在公安局审讯二室里,审讯台上放着冬梅用过的手机。
此刻,两个审讯室同时对杨柳青和赵娜贩毒案以及为掩盖贩毒罪而蓄意制造液化气爆炸案进行了审讯。
审讯一室,程序问:“老同学,还需要我一句一句地问你吗?”
杨柳青回答:“不必了,我知道我犯的什么罪,在铁证面前我不想否认。不错,赵娜之死是我设计的,目的是为了掩盖贩毒的罪证。因为冬梅无意中发现了我藏在暗处的毒品,为了灭口,就设计了液化气爆炸一幕,以家庭意外死亡,掩盖杀人灭口,目的是把水搅浑,瞒天过海,避免公安立案……”
审讯二室,古典问:“赵娜,还用我来揭穿你杀人灭口、整容逃匿、陷害程序的罪行吗?”
赵娜回答:“既然事已败露,还是我自己交代吧。事情是这样的:冬梅无意中发现了我们藏在地板下的毒品,为了灭口,杨柳青便设计了液化气爆炸案。那天早上,我故意逼冬梅给我洗内裤,以此来激怒她,赶她出门。她上了我的圈套,打起包裹就离开了。我本以为赶走她就了事了,但杨柳青认为不妥,说:‘一旦冬梅说出去,那我们就彻底完蛋了,必须让她永远消失。于是我便开车追上冬梅,悄悄跟在后面,发现她买完火车票,去了逍遥休息吧的单间候车,我就开车回来了。到了傍晚,我假装去休息吧找人,敲开了冬梅的单间,装成很偶然的样子看着她,沉默一会,我便无限忏悔地向冬梅赔礼道歉,求冬梅谅解,请她重返杨家。冬梅信以为真,就随我返回家中。接着我又骗她说,为表示我的愧疚,我当回保姆,为她做回晚饭。于是我下厨房做了两碗肉丝面端上来,和她一起吃。吃完饭,我让她陪我看电视。看到子夜时,她说困了,我说喝点冰茶就好了,便把事先注入麻醉剂的冰茶取出给她喝。她喝了半瓶就昏迷过去。我见时机成熟,就把她抱到我的床上,换上我的睡衣,戴上我的金项链和钻石戒指。伪装完毕,我打开刚灌满的液化气开关,随即跑出房间,关上门,之后去火车站,乘夜车赶往桂林的姐姐家。再后来就是杨柳青在外地指派刘刚找人摁门铃,起爆室内液化气,伪造我意外死亡的现场。这些情节你们都知道了,我不想重复了。”
古典又问:“陷害程序是你策划的吧?”
赵娜回答:“是,程序的老婆去我家后,杨柳青便怀疑是程序派去探风的,于是就认定程序盯上了他。杨柳青说,说什么也不能让程序给他带来威胁,所以就想出了程序调戏冬梅的圈套,以此来陷害程序。那天,程序去之前,我就把事先注入麻醉剂的冰茶交给秋菊,然后做出记号,放入冰箱,待程序酒后,拿给程序喝。这种注入麻醉剂的冰茶酒后饮用,很快就会进入昏迷状态。等程序昏迷过去,我便出来和秋菊一起,布置了调戏冬梅的假现场。就这样,蒙骗了公安,陷害了程序。”
……
杨柳青和赵娜为掩盖贩毒而制造的液化气爆炸案破获了,柳城的天和柳城的人祥和了许多……
责任编辑 吴 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