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的叙述视角研究

洪　丽

摘要：藏族作家阿来的《尘埃落定》的叙述视角极具特色，本文试从傻子视角和独特的第一人称视角两方面对其进行论述。小说运用多重视角．既体现了作者的创新之处，又更好地表达了小说有关尘埃的主旨。

关键词：《尘埃落定》叙述视角傻子视角第一人称叙述视角

任何一部小说文本都有一定的叙述视角。叙述视角是指一部作品看待世界的特殊眼光和角度．也即叙述者或人物从什么角度观察故事。具体来说，叙述视角包括两方面的意义：其一，指作家在选择自己的叙述替身时，赋予叙述者的权力和能力范围。比如，叙述者是个具有什么身份的人，他的智力水平、文化程度、职业特点、性别角色等具有何种特征。其二，指叙述者在讲故事时所选择的角度，他以谁的眼光观察世界，以谁的口吻来说话，以及向谁说和说谁。北京大学著名教授严家炎点评《尘埃落定》说：“藏族青年作家阿来的《尘埃落定》，小说视角独特，有丰富的藏族文化意蕴，清淡的一层魔幻色彩增强了艺术表现开合的力度，语言轻巧而富有魅力。”(0本文试对其中“小说视角独特”进行探讨。

一、非常态视角——傻子视角

从叙述者的权力和能力范围来划分，叙述视角可分为常态视角和非常态视角。非常态视角中又包括儿童视角和傻子视角等。《尘埃落定》即是选用非常态视角中的傻子视角。小说的叙述者兼主人公是麦其土司家人人皆知的傻子二少爷。作者选择如此视角的用意何在?傻子视角又收到了怎样的美学效果?

第一，选用傻子视角体现了作者受藏民族民间文化影响。作者在接受采访时说：“《尘埃落定》里我用土司傻儿子的眼光作为小说叙述的角度，并且拿他来作为观照世界的一个标尺。这也许就是受像阿古登巴这样智慧的‘笨方法的影响。”傻子审视事物的角度，是一个看待世界的智慧的“笨方法”，尽管这种“笨方法”显得相当可爱可笑、可怜可悲乃至有些荒诞不经，殊不知“以笨制巧”。作者正是在藏民间文化基础上对阿古顿巴的形象加以发挥，创造性地选用傻子视角，并在故事中塑造了傻子这个不朽的文学形象。

第二，傻子视角往往更具客观性，傻子“不爱不恨，因而只看到基本事实”。傻子依靠直觉认识世界，以傻子之眼看世界便少了正常人的理性的虚饰．往往更能揭示世界的本来面目，从而给我们被文化遮蔽的心灵以极大的震撼。小说中的土司二少爷以客观犀利的眼光洞见了那一片神奇的土地上有关权力的争斗、历史的变迁、人情的冷暖、土司制度的存亡、汉藏文化的冲突和融合各种世相。作者正是基于此而借助“傻眼”力图客观而少情地展示历史转型过程中的世道人心。

第三，运用傻子视角，可以给读者带来审美的陌生化效果。例如小说中写道：“土司的床其实是个连在墙上的巨大柜子，因为光线暗淡而显出很幽深的样子。我曾经问父亲：‘里面没有妖怪吗?”傻子眼中的床成了放置物品的柜子，里面很幽暗以至于让他发出了有没有妖怪的疑问。因为傻子缺少常人具有的理性和常识．往往带着新奇的目光打量常人习以为常的事物．世界在他们眼中是新鲜的或是变形的。这一新奇的视点可以促使读者与陈规旧俗拉开距离．重新认识到日常生活中不平凡之美。

第四，小说中的傻子具有通灵的天赋，总是比正常人显得先知先觉。小说中这样写道：“是的，好多事情虽然不是发生在眼前，但我都能看见。”因此，选此视角可以自然而有效、直接而充分地切人人性的黑暗地带和灵魂深处，为人类重新唤醒和找回了怜悯、同情、坚韧、淳朴、尊严等古老而不朽的人性要素。傻子能够和被割去舌头的书记官翁波意西用眼神进行交流：他比常人先感觉到麦其土司大地上发生的几次莫名其妙的地震；他能够在黑暗中看见哥哥被仇人杀死。如果用常态视角来描写这些离奇情节，则会降低小说叙述的可靠性，但如果换用傻子视角则显得合理自然。

第五，运用傻子视角可以收到一种反讽的效果，充分展示了阿来是如何用寓言的方式表现“人是尘埃，人生是尘埃，战争是尘埃，情欲是尘埃，财富是尘埃，而历史进程中的每一个环节同样是尘埃。像尘埃那样开腾、飞扬、散落，始于大地而终于大地，寂静之后便又响起新的旋律”⑤这篇小说主旨的。

小说选用傻子视角，一方面体现了作者独特的审美眼光，另一方面折射出作者机智的叙述策略。选择傻子这样既能置身其中，又能超然物外的独特视角将常态视角无法表述的内容以超现实的方式呈现出来，大大地拓宽了文学的表达领域，也给读者带来了一种独特的审美感受。

二、独特的第一人称叙述视角

从小说的叙述人称上来划分，《尘埃落定》主要采用第一人称叙述视角。第一人称叙述视角又可分为第一人称回顾性的视角和第一人称经验性视角。小说《尘埃落定》在使用第一人称视角的巧妙之处就在于交替使用第一人称回顾性视角和第一人称经验性视角，从而使小说的叙述兼具广度和深度。

《尘埃落定》的整体叙述结构是傻子“我”在对读者讲述傻子“我”的故事。这里第一个“我”是叙述者，即被叙述出来的叙述行为的主体。小说中出现了大量的回顾性时间副词，表明使用的是第一人称回顾性视角。例如：“现在想来，照相术进到我们的地方可真是时候……而在当时我们却都把这一切看成是家族将比以前更加兴旺的开端。当时，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是那样生气勃勃，……殊不知，当时，他正野心勃勃，准备对冒犯了我们的邻居，猛然一下，打出一记重拳呢。”@由此看出，使用第一人称也可以经常潜入故事其他人物的意识中．揭露人物的内心思绪，拓宽叙述的广度。而且，使用第一人称回顾性视角还可以暂时跳出故事，用一种过来人的眼光对已发生或正发生人和事发表议论，抒发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沧桑感．从而可以加深叙述的力度，比如说对于土司引进照相术发表的议论就很好地表明了一种人事变迁的沧桑感。

第二个“我”是故事中的人物。即土司家的傻子二少爷，是被叙述出来的信息中的主体。小说《尘埃落定》在故事发展进程中采用了第一人称经验性视角。使用第一人称经验性视角可以生动地展示故事情节的发展变化．传达故事中人物独特的感觉，刻画主人公丰富的心理活动。如小说最后写道：“刀子，锋利的刀子，像一块冰，扎进了我的土肚皮。不痛，但是冰冰凉，很快，冰就开始发烫了。我听见自己的血滴滴嗒嗒地落在地板上。我听见店主朋友哑声对我说再见。现在，上天啊，叫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神灵啊，我身子正在慢慢地分成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干燥的，正在升高；而被血打湿的那个部分正在往下陷落。这时，我听见了妻子下楼的脚步声，我想叫一声她的名字，但却发不出什么声音了。”这里恰如其分地使用了第一人称经验视角描写出故事中的“我”被仇人用刀子杀死，传达出生命最后一刻的特殊感觉，以及灵魂和肉体在生命消亡时分离的情境。而读者也如同身临其境．跟随故事中人物经验了那种生命消亡最后一刻的痛苦、震撼和无奈。

总之，《尘埃落定》成功地将第一人称回顾性视角和第一人称经验性视角巧妙结合在一起。使小说取得了一种置身其中又超然物外的审美效果。

三、结语

《尘埃落定》将第一人称回顾性视角和第一人称经验性视角融合使用，并结合了非常态视角中的傻子视角，造成了叙述视角的多重叠和，从而形成了一种全新的叙述视角，因此，《尘埃落定》在叙述视角的运用和探讨上对文学史的意义和贡献是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