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宁墓背后的风波

贾长平

对待列宁本人的态度可以是不同的，但却不能将他的身体当成政治交易及斗争中的一枚硬币。

今年4月，在列宁诞辰139周年纪念日，位于莫斯科红场上的列宁墓经过两个月的关闭修缮后重新对国内外游人免费开放。但遗憾的是，俄罗斯并没有如期为列宁遗体献上新装作为礼物。两派意见

列宁墓建成于1924年，陵墓体积为5800立方米，内部容积为2400立方米，墓前刻有“列宁”字样的碑石净重60吨。列宁墓由前苏联科学院和建筑科学院院士舒谢夫设计，一半在地下，一半露出地面，是方形三级阶梯建筑，外部全部用紫檀色天然大理石镶嵌。列宁墓作为一个时代象征，是俄罗斯历史的见证，也是莫斯科人的骄傲。开放伊始至今，列宁墓已接待了七千多万世界各地的来访者，1994年列宁墓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确认为“世界历史文化遗产”。

但是，苏联解体后，“去苏联化”在俄罗斯形成思潮。列宁格勒更名为圣彼得堡，列宁博物馆被改为莫斯科市政府办公楼。作为苏联精神象征的红场列宁墓，始终处于“是迁还是留”的争论漩涡中。这场争论涉及对革命导师列宁的历史地位以及苏联社会主义建设几十年功过的评价问题，它实际上是一场重大的政治斗争。

迁葬列宁遗体问题首先是由苏联解体前夕的“民主派”提出的，他们担心十月革命和列宁的思想会重新兴起，认为是列宁的所作所为导致国家陷入社会、·经济和精神的困境，阻碍了国家发展，并使它孤立于文明世界之外。他们认为，俄罗斯不应该保护和修复这位共产党领导人的遗体；主张推倒克里姆林富外红场上的列宁墓，必须与共产主义的过去完全决裂，不然民主的建设将是不可能的；在他们看来，红场是俄罗斯的骄傲，是国家首都的心脏，这里设置陵墓既不吉庆，又有碍观瞻。

而以俄罗斯共产党为首的左翼力量以及列宁的亲属则是列宁墓的“铁杆”捍卫者，他们铭记列宁“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的思想，反对苏联的演变和解体，始终把十月革命和列宁主义作为旗帜、认为列宁墓是他们信念和理想的象征。俄杜马主席谢列兹尼奥夫和俄共主席久加诺夫发表声明，指出迁葬列宁遗体是“不负责任和挑衅的举动”，“是对我们国家历史和民众感受的公然藐视”。久加诺夫警告说：“如果你们想让国家和平稳定，那就应该让红场稳定。我们绝对不会允许有人亵渎红场。”他还说：“如果你们把列宁遗体迁出红场，那么我们将发起运动，把你们赶出克里姆林宫。”每年逢列宁诞辰纪念日，他们都聚集数千人成群结队地来到红场，向列宁墓敬献鲜花。

领导人们拖而不决的立场

为了维护社会稳定和避免矛盾激化，俄罗斯历任领导人都采取拖而不决的立场，他们希望时间能使争论平息。叶利钦时代俄执政当局的倾向性比较明显，他们不仅把“十月革命节”改名为“和谐和解日”，还撤销了列宁墓的“第一岗哨”，并将其安排在无名烈士墓旁，这显然是将矛头指向列宁墓的一项措施。叶利钦曾有意在总统任期内解决列宁遗体的迁葬问题，但是由于当时左派在政治上掣肘，这个计划没能实现。普京上台后，一直又有人提出迁葬列宁遗体。执政党“统一俄罗斯”党与普京保持一致：主张一分为二地评价苏联历史，认为苏联时期既付出了“巨大代价”，又取得了“不容置疑的成就”，强调否定苏联时期的一切象征性标志，从原则上讲是错误的。为此，2000年12月，俄杜马根据普京的提议，规定用苏联国歌旋律作为俄国歌，并用红旗作为俄军军旗。与此同时，普京在《世纪之交的俄罗斯》一文中指出：“苏维埃政权没有使国家繁荣，社会昌盛，人民自由。用意识形态的方式搞经济，导致我国远远落后于发达国家，无论承认这一点多么痛苦，但是我们将近70年都在一条死胡同里发展，这条道路偏离了人类文明的康庄大道。”由此可见，普京不支持立即搬迁列宁墓的真实意义并不是因为肯定列宁，而是为了国家的安定，认为社会刚刚开始稳定下来，应该珍惜。现在，这个问题又摆在了梅德韦杰夫面前，至少可以预期，在梅德韦杰夫任内，列宁墓仍将巍然伫立在莫斯科红场。

有关列宁墓去留的争论，不同的政党派别各持己见，普通的百姓也看法不一。一方面，随着俄共政治影响力的衰弱以及民众苏联情结的淡漠，支持保留列宁墓的民意也在随之下滑。不仅年轻人不想再回到从前，就是一些年老的退休者对前苏联社会的怀旧情绪也已大大弱化。支持保留列宁墓的民意已由2005年的30％下滑到2008年来的25％。认为“列宁墓只是一个旅游景点，就像世界其他国家的类似景点一样”的民众比例，从2005年的31％已经攀升到如今的37％。但同时，另一些俄罗斯人则截然相反，经济上的不平等、道德水准的滑坡和福利待遇的大幅缩水使他们产生了怀念退休金有保障、社会风气向上、衣食无忧的高福利列宁时代。根据2008年11月7日俄罗斯民意调查中心的一份报告，接近半数的俄罗斯居民依然对列宁怀有敬意，有42％的被访问者对列宁有好感，还有19％的人坚信，列宁将俄罗斯带上了进步和公正之路。所以，直到今天，莫斯科的年轻人在结婚的大喜日子一定要到红场，向列宁墓致敬，并给无名烈士墓献花。

维护经费捉襟见肘

然而，今天的列宁墓不仅牵扯政治利益，而且与金融形势密切相关。俄罗斯今年的形势不容乐观，欧盟委员会预测年内俄罗斯经济将下降3.8％。本来就资金紧张的列宁墓维修更是雪上加霜。列宁墓的维护在苏联时期是由国家拨款，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政府悄然停止了这笔财政拨款，“列宁墓实验室”改名为“全饿药用植物科学生产联合体生物结构医学研究中心”，费用则由俄共等左派发起的民间慈善机构“列宁墓慈善基金会”募捐和共产党员的捐款等组成。据悉，列宁遗体的着装一直是令基金会头疼的大问题，给列宁遗体穿的衣服是从瑞士特别订购的一种有光泽的精美面料缝制成的，列宁生前就非常喜欢这种面料。一般情况下，技术人员每隔三年要给列宁遗体换一次着装，但是，由于“列宁墓慈善基金会”的资金本来就少得可怜，必要的防腐经费都很紧张，更何况衣服的价格相当昂贵(高达3万美元)，所以，列宁遗体今年再次无法及时更换新装，工作人员只能对现有着装进行细致的清洁。列宁最后一次换新衣服还是在俄罗斯经济复苏的2003年，也就是说，列宁遗体已经连续六年没有穿上新衣服了。

与此同时。散布在俄罗斯各地日益老化且面临财政亏空的列宁纪念地，却在悄悄地被私有化。伟大领袖的故乡乌里扬诺夫斯竞的市政府，计划将列宁故居的部分土地进行拍卖，以支付今年冬季全城的供暖费。商人们对这块位于城市中心地段的宝地已觊觎多时。苏联时期，列宁纪念地一直靠财政拨款维护，它们接受亿万人的免费瞻仰，享受很高的国家补贴。如今，即使是收取门票，它们也入不敷出。地方政府自然不愿意承担这个历史包袱，而想将它们私有化。乌里扬诺夫斯克市政府的做法无疑会引起全国其他地区仿效。事实上，列宁所居住的戈尔基村在戈尔巴乔夫时代就被瓜分殆尽，有关展品的保存情况也令人担忧。

现在，围绕列宁墓是否应该迁出红场的争论仍在继续，但是有人已经在为接受列宁的遗体作准备了。俄罗斯南部卡尔梅克共和国总统伊柳姆日诺夫准备拨款100万美元把列宁遗体运回本地，移至该共和国首都埃利斯塔，因为列宁的祖母是卡尔梅克人，是他们的同乡。圣彼得堡市市长马特维延科呼吁将列宁遗体安葬到圣彼得堡沃尔科夫公墓，因为列宁生前曾表示愿意和母亲一起安葬在圣彼得堡。甚至还有个名叫库尔基斯的美国富翁，声称愿意从俄罗斯政府手中高价购买列宁遗体，“让这位伟大领袖到美国定居”。

尽管俄罗斯政府不再为维护列宁遗体买单，但俄罗斯民族毕竟是一个非常尊重历史的民族，列宁是俄罗斯历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历史是不能被埋葬的。无论世事如何变幻，列宁作为无产阶级革命的伟大导师、苏联共产党的创始人、布尔什维克革命的领导者和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奠基人都将名垂千古。俄罗斯《真理报》指出：“对待列宁本人的态度可以是不同的，但却不能将他的身体当成政治交易及斗争中的一枚硬币。让列宁的名字和他的身体享受一份平静，将这个问题还给历史本身才是明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