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重回“马英九时代”

吴新明

强势有强势的好处，但大权集一身少了缓冲余地；国共平台可能存变数，但海峡缓和之风不会减弱。

马英九领表参加党主席选举，党内无人出面与其竞争，党主席选举成了“独角戏”。7月下旬，马将毫无悬念轻车直取党主席之职，国民党再次回归“马英九时代”。为什么?

去年5月，马英九上台执政后即标榜“党政分离”、要当“全民总统”，一度对国民党主席一职并不热心。虽然其间多次有人劝进，要其挑起党务重担，但马英九都一口回绝，态度坚决。现在马英九回头主动染指党主席一职，看似意料之外，其实早有迹可循。马英九用人重人品，重学历，在行政系统的人事任命中重用学者、博士，导致行政团队同质性高，排它性强，与党务系统、立法系统关系不顺。加上马英九本人协调能力有限，导致“总统府”、“行政院”、“立法院”、国民党中央各行其是，始终没有形成强有力的领导核心，未能展示国民党“完全执政”的强大合力。

在上述四方关系中，党、政、立法系统合作运作尤其不畅，严重影响了马英九的施政绩效。先是党籍“立委”公然否决马英九提名、来自绿营的几位监察委员，接着又成功迫使“考试院长”提名人张俊颜主动退出，重创马的声望和领导威信。再下来就是“立法院”集体怠惰，议事效率低下，国民党在“立法院”占据绝对优势，却未能为行政系统保驾护航。陈水扁执政时期，“立法院”第五届第一会期(2002年2月至6月)，民进党在“立法院”远未过半，却能通过议案191项。马英九执政后的“立法院”第七届第三会期(2009年2月至6月)，国民党占据“立法院”3／4席次，却仅通过134项议案。行政系统不积极提案、沟通，立法系统不努力审查法案，马英九对此心知肚明，曾专门找来“行政院长”刘兆玄、“立法院长”王金平耳提面命：绿色能源三法、行政院组织法、集会游行法、二二八基金会条例、避免双重征税、大陆配偶来台条件放宽、大陆学生来台就学等九法攸关施政方向，非过不可。然而会期结束，他千叮咛万嘱咐的九项法案仅过四项，其他五项仍躺在“立法院”。说马英九令不出“总统府”有点夸张，但令不进“立法院”却不为过。高层不团结，党务系统不捧场，行政没效率，经济状况又不好，民众难免有点失望，县市长等地方诸侯也敢在县市升直辖市等问题与马英九较劲，本来比较单纯的苗栗县“立委”补选，也被党内外操作成“给马英九一个教训”，结果国民党籍候选人惨败，让马英九闹得个灰头土脸。痛定思痛，马英九终于接受劝进，准备以党主席为平台，整顿党务系统，控制立法系统，慑服地方诸侯，配合中央施政，为连任打造政绩敲门砖。沿着这种逻辑分析，马兼任党主席也就在预料之中了。

想干啥?

首先是强化党政运作，减少内部沟通成本。国民党主席权力很大，历史上，党主席之重要性甚至超过“总统”，当年(1949年)蒋介石下野，辞去“总统”职务，却不辞“总裁”(即现在的党主席)之职，结果不久在台湾“复职”，李代总统负气远走他乡。目前国民党虽然不再搞“以党领政”，“党高于国”，但党主席一职仍具有很大权力。大体来说，党主席一可提名副主席、指派县市党部主委，控制党内人事权、财权和智库。二可以决定县市长、县市议员提名，分配辅选经费，大体控制地方大小诸侯。三可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立委”提名，分配辅选经费，那些有心竞选连任的“立委”很少敢与党主席较劲儿。马英九兼任党主席后，即可名正言顺地调动手中资源，依循上述脉络，形成以“总统府”为中心的权力核心，理顺行政、立法、党务系统关系，强化合作，尤其是指挥“立法院党团”兑现竞选支票，贯彻施政理念，尽速拿出执政成绩，打造竞选连任敲门砖。这一招非常历害。王金平以前与马英九心结很重，许多地方并不配合，立法系统集体怠惰很大程度上与王本人的消极态度有关。但马兼任党魁大势即定后，王立即与马热络联系，表态支持马兼党魁。因为王已连任两届不分区“立委”，下次能不能当成“立委”和“立法院长”，能不能在党务系统谋得第一副主席职位，在很大程度上要看马英九脸色。王金平前倨而后恭，马氏兼党魁的效果由此可见一斑。此外，改造国民党，让“百年老店”焕发青春也是马英九的一贯主张，2005年初其任党主席时试过水，只是后来“机要费”案意外曝出，马英九被迫辞职，改造国民党的计划中断。马兼任党主席后的第二任务，当然是重掌党务改革主导权，加速世代交替步伐，改革国民党政治文化，重塑国民党廉能形象，争取中间及浅绿选民认同与支持，让党成为马英九竞选连任的强大后盾。

然而，凡事均有利有弊。马英九兼党魁并非没有风险，如果处理不好，也将对其竞选连任产生负面影响。一是马英九“完全执政”，在野党的攻击火力完全集中在马英九身上，采取的标准也更严格。如果党政关系未能明显改善，立法效率、执政成绩与民众期望落差仍然很大，民众的不满可能更为强烈，民进党的攻击将更为猛烈。二是百年老店自有百年老店的难处，内部关系盘根错节，转型过程注定不平顺。马英九如果无法达成廉能执政目标，加强党内团结，彻底改造党内文化。明快处理党产包袱，妥善安置冗余党工，摆平派系利益纠葛，理顺与泛蓝大老的关系，势将削弱其领导权威。2005年，马英九出脱党产，曾引起后来一连串官司，被质疑贱卖党产，至今余音未息。一位资深党工被遣散回家后生活无门，自杀身亡，也让马英九形象大损。三是马亲上火线操盘选举和大小党务，将承担全部责任，凡事没有了缓冲空间。如果年底县市长选举和明年直辖市选举败绩明显，将加大马英九请辞党主席以示负责的压力，这对马竞选连任是一个不小的变数。

有变数

自2006年4月连战访大陆以来，国共论坛已历四届，第五届也将于近期在湖南长沙举办。特别是去年和今年，吴伯雄以执政党主席身份两次登陆与胡锦涛总书记会面，形成了两执政党领导人会晤机制，这对改善两岸政治关系、增加双方互信起到了很大作用。马英九兼任党主席，学界出现两种解读。一种观点认为，马有意抢夺两岸关系主导权，并借国共经贸文化论坛平台，落实“胡马会”，两岸关系会有质的飞跃。另一种观点认为，马限于身份，不能登陆，胡总书记也不可能赴台，两党领导人会晤机制可能从此难以为继。加上马重视海基、海协两会半官方接触机制，对国共论坛不感兴趣，担心国共平台作用下降。

其实，上述两种观点，都有一定道理，只不过缺乏时间维度。当前乃至整个第一任期，马英九施政重点是缓和两岸关系，发展岛内经济，稳定执政，为竞选连任创造条件。兼任党主席最主要的着眼点是党内整合，是内部事务，而不是抢夺两岸关系主导权，也不是奠定两岸关系中的历史地位。因而，未来马当局大陆政策务实开放的方向不会改变，仍将借助大陆广阔市场空间，提振台湾经济。这一点基本是可以确定的。但马英九是跟上国共平台的步伐，还是拖慢国共平台的节奏，国共平台在两岸关系中所发挥的作用是被强化还是削弱，则尚待进一步观察。至于国共两党领导人会晤机制能否继续，马能否以“适当身份或名义”来大陆，与胡总书记举行“世纪会面”，则面临一系列因素的制约，包括：大陆能给马英九多大的礼包?两岸开放政策对岛内经济的成效究竟有多大?岛内民众对“胡马会”支持度有多高?民进党对“胡马会”的反弹力度有多强?美国如何看待“胡马会”?而最为关键的是“胡马会”对马英九竞选连任加分效果有多大?如果两岸开放政策对岛内经济发展的提升作用越来越明显、岛内民众对“胡马会”的支持度极大地压制了民进党的反弹力度，美国表态支持，“胡马会”的可能性就会增大。但如果两岸高层互信仍低、民进党对“胡马会”污名化、岛内民众对两岸领导人会晤存有疑虑、美国不希望两岸政治关系走得过快，那么短期内马来大陆的可能性不大。在时间上，“胡马会”在马英九连任后举行的可能性要比连任前大。即使“胡马会”有难度，也不一定会影响两党关系。马英九可以派副主席、荣誉党副主席或个人特使，代表马本人与中共领导人会晤，无论马来不来大陆，均可促进两岸关系。大家不要忘记，2006年4月的第一届国共经济文化论坛，就是时任党主席的马英九，委派连战荣誉党主席和四位副主席登陆，从而开创两党定期沟通机制的。有此先例，大可不必担心国共论坛作用下降，两党领导人会晤机制难以为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