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治台
小镇有铁匠,姓顾名铁礅,宝庆府人氏,当年逃难到辰州后落脚小镇。他人如其名,礅礅实实,满身肉疙瘩,抡着铁锤打铁,打得火星四溅。
铁匠开的是夫妻铺子,铺子里摆着风箱、火炉、铁砧、铁锤等。男人打铁,女人也打铁。不过,男人掌钳掌火候使小锤,像师傅。女人拉风箱抡大锤,像徒弟。
女人打铁,小镇从来没有过。于是,顾师傅的铁匠铺便成了小镇一道特别的风景,许多男人打东打西都来这铺子。名义上说是顾铁匠东西打得好,钢火不嫩也不老,实际上是想瞧铁匠的女人。
铁匠女人年轻漂亮,个头儿比铁匠高,也是一身肌肉,却比男人多出两疙瘩。那两疙瘩丰满壮硕,让男人们充满遐想。特别是夏天,暑气蒸人的时候,女人打铁只穿短衫短裤,腰中系一条遮挡火花的麻布围裙,曲线尽显,风情万种。更抢眼的是,女人衫子里面没着乳罩,也许那年头儿不兴乳罩。于是,衫子里面的两疙瘩就活灵活现了,好像两只鸽子扑腾腾地欲将飞去,更是风景中的风景。
小镇不乏想偷腥的男人,他们只恨爹妈少生两只眼睛,白天瞧得不过瘾,晚上接着想,满脑子全是铁匠女人两只欢蹦乱跳的鸽子。当然,想得最邪的是小镇的货郎陈皮。
陈皮也是外乡人,一口远路腔。他冬着棉夏穿绸,头戴一顶礼帽,洋不洋土不土,挑一担皮箩筐,走乡串村。皮箩筐一头是针头线脑、糖果火柴之类,一头则是兑换或收购来的碎铜烂铁、鸭毛鹅毛等废旧货物。陈皮走南闯北,常与乡下主妇打交道,因此嘴巴练得甜,讨女人喜欢。
啊哈,顾当家的,瞧你打铁时的身段,我就想起戏文里的穆桂秀和樊梨花,盖了,女中豪杰哩!陈皮在铁匠门口放下货郎担,嘴里说着话,眼睛却不离铁匠女人丰满的胸。
陈老板发财。铁匠女人露出一丝微笑。
唉,陈老板,又收到好东西喽?铁匠讨厌陈皮老是没事找事来这儿喷口水,晓得他不怀好意,便猛地一咳嗽,不满地挖他一眼。
陈皮心虚胆怯,忙收回目光说,可不是,还真让顾师傅猜中了,今儿个在乡下收到一块废钢,一敲,好钢口儿,用在刀刃上盖了,不信我就拿出来敲给你们听听。陈皮说着,瞟瞟铁匠女人,没想到和铁匠女人的目光对接了。陈皮暗喜,原来这女人也在瞟自己哩。这样想着,胆子也就大了。陈皮将那块废钢从皮箩筐里拈了出来,还真“当当”地敲了几下。
铁匠听罢,这才露出一丝笑,对女人说,真是好家伙,替我收下了,顺便找些钱给陈老板。接着,铁匠从炉里夹出一块火红的铁,叮叮当当地敲打。
女人撂下大锤,走几脚,接过货,掂了掂放在脚旁,从衣襟里掏出几张毛票,递给陈皮。
陈皮趁着接钱的时候,觑个空儿,摸了一把铁匠女人的丰胸。
女人在陈皮手背上拍一巴掌,声很轻,淹没在铁匠叮叮当当的锤声里。
铁匠铺的叮当声接连不断,穿越了小镇的雨雪风霜。
谁也没想到,后来,铁匠女人竟跟着陈皮私奔了!女人没拿铁匠一分钱。
小镇人愤愤不平了,说,狗日的陈货郎,瘦巴筋骨的卵样,凭啥就把铁匠女人拐跑了,多水灵的女人啊。
这话让铁匠听了伤感,也常让他想起那晚女人撂出的话:铁礅呵铁礅,你满脑壳都是铁铁铁,就是没有我这个人。当时铁匠正困,没在意,翻过身又沉沉地睡着了。铁匠每每想起这细节,就后悔得直擂自己的脑袋。
后来经人说合,铁匠找了本地一个女人做老婆。女人不会打铁,却会生孩子,一连给铁匠生了三男两女。可是不知为啥,铁匠老瞧她不顺眼,时不时地打她,还专打她的胸脯,打得她嗷嗷叫。
邻居听到了就骂铁匠,狗日的宝庆佬,好狠,打老婆像打铁。
直到儿子长到比铁匠高出半头,铁匠才罢了手。
铁匠还没到花甲,说不行就不行了。
铁匠死后,老婆在清点他遗物时,发现铁匠的铁箱里藏着一对铁打的女人乳房,那乳房饱满壮硕,却和自己的无半点儿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