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客
没有约会而遇到。
——题记
龙山火车站
12月24日平安夜,我因为生活无聊而打算出行一次。我只想出去一次,并没有想到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去。在打算出去的时候,我是想过曾经去过的地方,也想过我所认识的人,我应该去哪里,我应该去拜访一下谁?可是,脑子像过电影一般,最后我还是没有想出一个要做的决定。这样一直困扰到我在火车站排队买票的时候。我说了,因为是圣诞节马上就要来临了,透过玻璃窗户,面目模糊的售票员问我去哪里?我说不知道。我反问女售票员说我该去哪里啊?神经病,下一个。就这样,我第一次排队失败了,这个失败不但没有打消我出行的计划,反而让我更坚定了我要出去,至少要离开这里一次。
我离开有暖气的售票厅,我本想去候车室呆一会,可是一个穿着工作制服的女孩,不,应该是女人,把我拒绝在外面寒冷的空气中。龙山的十二月比别的地方要冷得多,特别是龙山火车站,空旷、寂静,整个车站顺着河道,风一个劲地往我脸上扫,当然也向龙山火车站和所有候车的人扫来。这样的夜晚好像在时刻提示着我,我是一个即将要外出的人,我已经离别了温暖的家。其实,我的家并不温暖,只是能把这些可恶的风和寒气遮挡住,最让我舍不得的是家里一个小书房,四壁有着放满书籍的书架,通常我会点燃香烟,在灯光下看书,能让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大快人心的事情。想到这里,我有了种无名的失落和伤心,我为什么要外出,为什么要离开至少不寒冷而且有书和香烟的房子?这时,龙山火车站的播音员又传来某某次列车即将出发,请还没有上车的旅客赶紧上车。
这一次我又走进了售票厅,我决定了要外出一次,不管哪里。这一次,我一边排队,一边注意着别人所买票的地点,也就是别人所要到达的目的地。我不是窥伺者,我只是想知道他们去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因为我还是一个不知道去哪里但一定要外出的人。我听见前面有人说到石山、到周坪,也有说到平城、到陇洲的。这些地方大都我是知道的。龙山火车站晚上发出的列车大多是白天开向龙山夜晚又返回的火车。乘客一般大都是周边来龙山办事的人。此外,还有一些是路过龙山的长途列车,它们从很远的地方开来一路奔向另一个很远的地方去。晚上离开龙山的人会坐上开往南北方向的各次列车分别回到他们各自的家中。
大概前面还有三个人的时候,我还没有想好要去哪里。是的,我要去哪里,我真不知道要去哪里,也许谁告诉我我应该去哪里,我就毫不犹豫地会买上去那里的车票,可是没有谁告诉我,哪怕给我一个暗示,应该去哪里不应该去哪里。谁都没有,包括售票员也没有,这对我来说多少有点伤感。
就在这个时候,从后面跑来一个少妇,确切地说应该是一个看上去还算漂亮的少妇。她直接走到我的跟前对我说,你能不能帮我买一张到林镇的票。我说可以,刚好我也到林镇去。那个少妇肚子微微突出,看样子该是怀孕了。我为什么会说我也去林镇,因为林镇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地方,至少是我没有去过的地方,而且我很害怕售票员骂我“神经病”。这句话叫我对售票员产生了一些恐惧与反感。因为有位漂亮的并怀着孕的少妇告诉了我一个叫林镇的地方,这一次,我声高气昂地对着售票员说,两张到林镇的票。揣着这张去往林镇的票叫我有了一种非常踏实的感觉。至少这样的外出会有一个好的开头。
林 镇
我不知道林镇在哪里。我装出一副很内行的样子把车票给了那个少妇,并对她说,我们都是去林镇的。少妇把票接过去,然后对我说了声谢谢,接着又说你不是林镇的人。我说是的,我不是林镇的人,我去林镇要去拜访一个人,他是我的诗友。少妇笑了笑说,现在很少听说林镇还有诗人。我说有的,林镇这位诗人,他的作品一直流传在林镇之外,所以林镇的人很少有人知道。
其实,林镇有没有诗人我不知道,林镇到底是怎样的什么地方,我不清楚。我真的不知道林镇在什么地方,好在火车启动后,把龙山和火车站彻底地甩在了后面,我唯一能知道的也就是林镇在龙山的北面。终于离开龙山了,我望着窗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因为是冬天,我能看到我呼在车窗上的气,一会儿车窗开始变得一片模糊,最后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一路上我几乎没有再和少妇说话,但并不影响我知道她的名字,她也没有妨碍地知道了我的名字,当然我的名字是我写作用的笔名,而她的名字就和我小学一个女生的名字一样——卢玲玲。在有限的几句谈话中,我知道林镇是一个很偏僻的小镇,卢玲玲是镇上中学的老师。我告诉她,这次是突然来访林镇的诗友,来前并没有通知他。
下车以后,卢玲玲把我带到镇上唯一的一家旅馆,并把她的电话留给我,然后在一张纸上很快地画好从旅馆到她们学校的路线图。出门前,卢玲玲给我说,如果你的朋友不在,你就来找我。
林镇的夜出奇地静。好在旅馆房子还比较暖和,虽说是冬天,虽说是在异地,并没有影响我在林镇的第一晚美美地睡了一觉并在黎明的时候做了一个美梦且还有一次美好的梦遗。这个梦具体是什么,我现在忘记了,就在我醒来五分钟前还记得,五分钟后我把它忘记了,只知道它是一个美丽的梦。我想,在说不定的某一天,我还会做类似的美梦,那时我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把它记录下来,我想一个美好的梦就像一首诗一篇小说一样美妙动人能很令人回味无穷。
做完这个梦以后我在被窝里面发了一会呆才很不情愿地起床。这是我一贯的作风,醒来以后通常要适应很久才能不情愿地起床,才慢慢接受自己起床的现实。在林镇我也是这样的。起床以后,我观察到这个旅馆在白天看来是很糟糕的,墙上有像小孩有意无意画出的一些很奇怪的图案,还有一些被打死仍然被粘在墙上的蚊子和血迹,被褥也很脏,有一层厚厚的油腻看上去像硬壳一样的东西,它在被子的两头因为颜色不均匀分布而特别显眼。看到以后,我有点恶心,我喊服务员,上来一个肥胖的女人,我告诉她这个被子有多久没有换洗了。她说马上给我换,前几天服务员回去了,所以没有来得及换洗。很快,这个看上去像老板娘的肥胖女人把一套干净的被罩和床单给我换上。直到换完以后也还没有改变我的心情,在吃早饭的时候,我还有一阵阵恶心、想吐的感觉。
林镇就是这样的一个小镇,它和别的小镇没有什么区别。我想这次外出也许真的只是一次简单的外出,没有一点意义和任何的收获。那个我虚构中的诗人他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卢玲玲
下午,我闷在房间看了一个下午的书,这是一本有关小说无限可能的书,这是我来林镇在地摊上买到的第一样东西,老板向我要四元,我很大方地给了十元,我知道十元钱一点也不贵。这本奇怪的书没有版权页,也没有书名,不知是被撕掉了还是它本来就没有。油墨印刷,显得很朴素,看上去年代有点久了,但这并不妨碍它是一本优秀的书。
整个下午我就在看这样一本没有书名也不知道著作者是谁的关于小说无限可能的书。就在这个时候,卢玲玲出现了,她的出现打破了这个旅馆空气中充满死一样寂静的下午,卢玲玲穿着高跟鞋,卢玲玲的到来并没有发出令空气不安的声音。是的,卢玲玲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窝在床上看书,整个身体正在云雾里飘浮着。这本书它此刻正给我传达着让我忘记对所有以前小说的概念,它在强行地叫我进入另一个崭新的小说世界。卢玲玲的出现突然打断了我的进行,就好像我要走到了一个陌生的边缘地带,卢玲玲突然出现,她要把我拉回来,而且卢玲玲用她怀孕的身体把我从那个边缘拉过来。如果前面是悬崖峭壁,那么卢玲玲就等于挽救了我的一条命,如果前面是一个通往世外桃源唯一的一条小径或者是一座独木桥,那卢玲玲就成了阻碍了我前进的唯一道路。卢玲玲的出现,不管怎么说,我都没有反感和厌恶,因为事实上卢玲玲是我在林镇唯一所认识的人。而且,我这个人很害怕孤独,身边根本不能少了熟悉的朋友,更害怕把自己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而不能自拔。所以,卢玲玲的到来是恰到好处的。
这样的下午,卢玲玲的到来我很平静。卢玲玲坐到床边的时候,没有问我喜不喜欢听,或是问了一句什么,听起来很像回事情之类的话,但没有,她什么都没有问。卢玲玲坐下来之后便给我开始讲起她过去的故事。我把她的故事大致概括了一下,为了使读者朋友们感到真实亲切,我把卢玲玲改成第一人称的称谓来讲述给大家,下面的“我”其实指的是卢玲玲,而不是我。
我成长在一个单亲家庭,母亲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在我开始上小学的时候,我比较内向,很少和同学说话,除了一个男生外,我再没有和任何的人有过多的语言,包括我的外婆。这说明我当时是很孤独的,一个人喜欢坐在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发呆,可以说那时的我至少是一个不爱和大家交流的女生。我另外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把一些同学书包里的新东西偷走,一般我偷来不是自己用,偷来以后把它们扔到臭水沟,这样做我承认我是妒忌那些有父母爱的同学,他们为什么整天都有新的文具盒、新的玩具和小饰品,而我什么都没有,我的父亲很快和另一个更年轻的女人结婚了,把我丢在年老的外婆家。后来,我把偷来同学的东西又偷偷地交换放在别的同学的书包里,接着班里发生了好多事情,那些男生和女生相互吵架,甚至有的为了找丢失的东西,在某位同学的书包里找到而出手打架。这样的事情一直延续到小学快毕业的时候,那个唯一和我交往的男生问我为什么这样做?我没有告诉他,然后就是小学毕业,毕业以后我们再没有见面。
下午,我和卢玲玲一起走在林镇唯一的街道上,我说卢玲玲,我饿了,我们吃饭去吧。
少女时代的卢玲玲
在我来林镇的第二天,我想起少女时代的卢玲玲。我的记忆中,我的小学同学中也有一位叫卢玲玲的。在我十岁的时候,也就是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卢玲玲作为我的同学而永久地存在我后来的记忆中。记忆中的卢玲玲当时看上去有和她年龄不符合的成熟和忧郁感,她看起来是一个内向而叛逆的女孩。我记得有一次课间的时候,教室里只有卢玲玲一个人的时候,同学张东生新买的文具盒丢失了。此事只有我一人知道,我在教室外的窗口站着,我想卢玲玲应该看见我了,在翻开张东生书包的时候,我隐约看见卢玲玲对着窗口的我微笑着。这件事情只有我一人知道。后来,我在卢玲玲外婆家门前的臭水沟里发现了一些比如张东生的文具盒、李美美的粉色铅笔刀,看到这些的时候,我彻底证实了卢玲玲对我微笑是故意的,她知道我一直在跟踪她。
四年级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情。班里高二虎的新皮本子跑到张东生的书包里,宋莎莎漂亮的头绳到了徐娅的书包里,总之,班里混乱了一阵子。这件事情不用说我知道是卢玲玲干的,因为有一次她主动向我承认了。她说她看不惯那些仗着父母有钱,整天展示自己漂亮和被父母疼爱的那些人。这个我知道,卢玲玲的父亲跟着一个年轻的寡妇跑了,卢玲玲的母亲离开了人世,卢玲玲跟着外婆生活在一起。尽管卢玲玲看起来漂亮,那时候我和所有的女生都不说话,唯一和卢玲玲的话最多,卢玲玲也只和我说话。
现在想起来,我承认我在小学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卢玲玲了,喜欢她什么我不知道,反正当时我想以后要娶卢玲玲做我的老婆,为什么要娶她做老婆,当时肯定不明白,反正就知道娶了卢玲玲以后就会经常在一起的。有一次卢玲玲挨着我很近面对面和我说话,我当时记得非常清楚,卢玲玲的一个唾沫星子飞到了我的嘴唇上,我不知道是卢玲玲故意还是无意的,反正这件事情发生了之后,我更坚定了要娶卢玲玲做老婆的想法,因为当卢玲玲的一点唾沫星子飞到我嘴唇上的时候,那时感觉整个空气都凝固了,我慢慢地看着唾沫星子慢慢地滑向我的嘴唇,要知道当时我想都没有想,下意识地伸出舌头把飞在我嘴唇的唾沫舔了舔,现在想起来那动作一定很滑稽,具体地像一只狗在吃完骨头后的一个习惯动作,或是吃到了足够美味的食品而没有尽兴一样,不过当时我尝到卢玲玲的唾沫是甜的。
这个味道导致了我对卢玲玲产生了长久而不能彻底忘记的记忆。大概在小学毕业以后,我再没有见到卢玲玲,当然也没有再品尝过她的唾沫,我想她的唾沫现在一定仍然很甜。
韩诗人
卢玲玲指了一下她的肚子,问我,你知道这是谁的孩子吗?我说,不知道。卢玲玲说,这就是韩诗人的孩子。
林镇真的有个诗人,大家在很久前就开始叫他韩诗人了。卢玲玲说,韩诗人最近失踪了,韩诗人的失踪在林镇搅起了不小的风波,他在失踪之前把卢玲玲的肚子搞大了。
卢玲玲在一个上午告诉我,韩诗人是个蹩脚的诗人。他很早以前的诗歌,也就是在上小学的时候,写下的第一句诗便是“我们是花朵/老师是辛勤的园丁”,说完以后,卢玲玲失声大笑,笑过以后我看到卢玲玲眼角流出可以数得清的几滴眼泪,我不知道是她因为失笑强烈还是因为说到了韩诗人而流出了眼泪,当然我更相信乐极生悲,因为我看到她并没有想哭和不高兴的表情。接着卢玲玲又说看来韩诗人真的是个蹩脚的诗人,从一开始他就是一个抒情的小诗人。我给卢玲玲讲述了我所看到韩诗人有一首诗是这样写的: “今天的天气真好/ 我指的是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风和日丽/这样的时刻/我们至少该做些什么/我看着她/我说我们去裸奔/要么我们去到郊外/”这首诗的名字叫《假象》。我说这首诗歌写的应该是林镇,诗里一直用的是我们,说明是韩诗人和他的恋人在一起。看了这首诗,我才打算动身来林镇的,想看看林镇的天空和韩诗人。我看到卢玲玲不说话,我又说我主要是因为看到韩诗人的才气我才来林镇来看他和他的爱人的。说完这句话以后,卢玲玲说韩诗人是混蛋。卢玲玲给我讲述了她和韩诗人的故事,故事大概是这样的,我再次以卢玲玲的口气讲给大家。韩诗人确实是这个小镇最有文化的人,经常写诗发表。林镇的人很早就称他为韩诗人。韩诗人是不需要工作的,没有工作只需要写诗就可以了,当然他这样仍然受到林镇的人们尊重。特别是林镇一些不甘寂寞怀春的少女,有的怀上韩诗人的孩子以后选择了出嫁,因为诗人的理由是,诗人是一个不需要结婚的人,诗人只需要时刻保持着饱满的激情。
卢玲玲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她心情有点失落。接着她又开始说了。我和韩诗人其实从小就在一起长大,一起上完小学,后来他离开了林镇。很多年过去了,有一天他回来以后,就成了后来的韩诗人。之后,我便怀上了他的孩子,同时还有别的女人也怀上了他的孩子,他说要让诗歌的种子撒遍林镇,要让林镇变得有诗意起来。卢玲玲又一次很难过地把头低下,我知道她此时应该很伤心。我说卢玲玲,不要伤心,韩诗人会回来的,他不会丢下你的。“他会的,因为我怀上了他的孩子,要和他结婚,所以他才离开的。” 卢玲玲失声大哭起来。
我无法安慰卢玲玲,我不知道怎样来安慰她。因为我这次只是一次毫无目的的外出,对于韩诗人我更是一无所知,甚至一直感觉韩诗人只是我随口捏造的一个词而已。
卢玲玲没有出现的这几天,我一直呆在旅馆的房间看那本有关小说的多种可能的书。我大概看了一半了,现在我看到的还是在纠正我认识和理解的小说,所以我宁愿把这个没有名字的书就叫《小说》。我想到这本书的名字以后,心情平静了许多。卢玲玲几天一直没有出现,也没有她的任何消息,我向小旅馆的老板娘曾打听过一次卢玲玲,老板娘对我的提问好像没有一点兴趣,包括卢玲玲这个名字,我本想问问关于韩诗人的情况,后来我又放弃了,因为老板娘握着拖把走向了厕所。我感到不安起来,打算去卢玲玲的学校拜访一次。
在去学校的路上,我手里拿着刚来林镇时卢玲玲为我画好的地图。在去学校的路上我不停地想,卢玲玲和韩诗人的事情至少应该有一些人知道吧。林镇真的不大,没有一支烟的工夫我便到了林镇的唯一的学校。学校不大,在半山腰挂着,几间不大的房子像山眼一样存在在林镇。卢玲玲就在这样的一所学校上班,她每天要教书育人。就在我看见林镇中学的模样以后,我突然打算放弃了我这次的寻访。
我放弃这次寻访是因为突然想到了这一些都是我一无所知的东西,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我呆在林镇的这些日子,我从来没有见过林镇的日出,也就是说我在林镇没有见到阳光,没有日出我不知道我究竟呆了许久,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感到心烦意乱。那么韩诗人诗里写到的阳光、蓝天应该不会是林镇,为什么卢玲玲说韩诗人就是林镇的人呢?
我走在林镇的街上,开始询问关于韩诗人的消息,林镇的人没有一个人知道韩诗人是谁。我的举动,在林镇的人看来是一次极不正常的行为。从林镇的老人到小孩的眼里,林镇的人甚至不知道诗人为何物。是的,诗人为何物,我也不由主自问了一句,那我又是谁呢?
我是谁
是的,那我又是谁?
我开始不知道我是谁了。有时候我真怀疑我就是韩诗人,卢玲玲就是我小学的同学卢玲玲。现在的卢玲玲眉心有一颗朱砂痣,而我小学的同学卢玲玲是没有的。我是卢玲玲小学的同学吗?我怀疑过卢玲玲就是我曾经的小学同学,那个喜欢把事情搞大的女生卢玲玲。现在看来,显然天下叫卢玲玲的女人太多,有过类似经历的人也很多,至少现在的卢玲玲不像以前的卢玲玲。我承认我是一个说谎者,假如我是韩诗人,我是怎样认识卢玲玲的,我什么时候使卢玲玲怀孕。现在,卢玲玲和我显然看起来很陌生并没有表露出以前我们曾很亲热过,那么,卢玲玲的怀孕当然也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
如果我是林镇普通的一个村民,但显然不是,我以前根本没有来过林镇,虽然在林镇没有迷路,但也不能说明我是林镇的村民,至少以前我不是林镇的村民。
我是《小说》的作者吗?不是,因为我以前没有写过一本叫《小说》的书。我写完书以后一般是不会再认真阅读的,显然《小说》不是我的作品,至少以前不是。
我记得我是从龙山来的人,对,我现在唯一能记起的就是我是龙山来的人,我是龙山人。是的,至少我以前是龙山人,显然我是从来没有来过林镇,之前也不认识卢玲玲。
卢玲玲又是谁
卢玲玲又是谁?在我的身份没有确定的时候,卢玲玲的身份也同样无法确定。
比如,卢玲玲就是林镇中学的一名教师,韩诗人也是这个学校的一名教师,他们俩因为在同一所学校教书而相识,经过一些日子的相处,他们结婚,现在卢玲玲就是几个月前的新娘,所以她怀孕了。那么,韩诗人为何一直没有出现?
比如,卢玲玲其实是林镇一个普通的村民,当然韩诗人也是普通的村民,卢玲玲当然不是人民教师,韩诗人当然也不是诗人,他们都是老实巴交安守本分的村民。
比如,卢玲玲是林镇外的一名职业妓女,在一次不小心的操作中怀孕了,来到这个叫林镇的小地方,打算把小孩生下。当然,我想很早以前的卢玲玲也许是一名文学少女,她对我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可是,有经验的职业妓女是不会叫自己轻易怀孕的,那么这个好像也是不可能的。
比如,卢玲玲根本没有怀孕,我看到的是一个怀孕的假象,也许卢玲玲每次见我的时候都是吃得很饱,所以看起来肚子像怀孕。
比如,卢玲玲就是《小说》的作者,她设了迷局而使我到达林镇又叫我在林镇的地摊买到这本书,而阅读产生一种幻想或是写作的障碍。那么,她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比如,卢玲玲只是一个化名而已,世上根本没有过卢玲玲这样的人,或是卢玲玲早已过世了……
《小说》
在一天傍晚,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林镇的人人人都有一本《小说》,他们吃饭在阅读,谈话说的也是关于《小说》的内容,小孩在看,老人也在看,那些结了婚的人在做爱的时候也在看,那些还没有结婚的人,正把《小说》当成一个求爱的指南,好像有了《小说》,就像有了《爱情不求人》一样,甚至有的人把《小说》当成一种语录一样阅读背诵,而还有一些人把《小说》当成一个商品一样的东西向来林镇的外地人兜卖,甚至在林镇里竖起一个巨大的广告牌,写着“熟读《小说》三百版,不会……”
林镇的人靠这本《小说》,人人都学会了写小说,而且林镇人写小说有一个天大的特点就是,林镇人写小说和林镇以外来的人写的从来都不同,而且林镇人之间每个人和每个人的写法又不同。林镇从此成了小说重镇,成了好多文人墨客的必来拜会之地。很快林镇不再是寂寞山村了,伴随着高楼林起,林镇的人不再写小说了,而每人编撰了一本自己的《小说》,林镇的人人人都说《小说》是出自他的手。原先的《小说》因为印刷和装帧不美观,加之内容枯燥不易懂,所以林镇的人每人写了一本自己版的叫《小说》的书,原先的那本《小说》因为无人问津,而最终也销声匿迹了。遍地的各种版本《小说》使林镇看起来一派生机勃勃,好像空气中都弥漫着小说和语言的味道。
梦醒来以后,《小说》反扣在最后的一章“一千零一种可能”的那页上,原来刚才的只是一个梦。
邂逅
我决定返回,因为我在林镇陷入了迷惑之中,比如这次我只是因为无聊而要外出一次,结果我碰到了卢玲玲,造成我成了来寻找韩诗人的人,结果我又发现了一本奇怪的书——《小说》。这本《小说》的确叫我重新认识了小说,让我对我以前的写作产生了怀疑。
我决定离开林镇,我打算去学校向卢玲玲辞行,我要告诉卢玲玲我决定要离开林镇。就在我要出行前,我已经无法找到卢玲玲留给我地图的那张纸了,桌面上现在只有一张空白的纸片,我记得卢玲玲就在这张纸上为我描画了她学校所在的位置,现在这张纸,空白得就像一张真正的白纸一样。我怀疑这是一张显影纸,于是我把那张曾经卢玲玲画有图标的纸片放在一个盛着半盆水的塑料脸盆里,纸片先是浮在上面,很快全部被水浸湿,纸上并没有显示出卢玲玲先前所画出的路线图,看来,确实是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纸片了。
我打算出去寻找林镇中学里的卢玲玲,向她作别。出了小旅馆,我在记忆中寻找那所在山半腰的学校,结果叫我失望,我转了林镇几圈,也没有找到林镇那所在半山腰的学校。路上没有碰到一个行人。我又返回旅馆,发现浸泡在脸盆里的纸张不见了,我赶紧找来老板娘问,刚才有谁进过我的房子,老板娘说,没有,现在鬼都不出来,哪来的人!
我把那本《小说》揣在怀里,就这样我踏上了回龙山的火车。一路上我紧贴着《小说》,我害怕它突然不见了,就像卢玲玲和她给我留下的纸条一样无声地失踪。
很快到达了龙山火车站,我听见广播员说欢迎来到龙山,祝大家圣诞节快乐!出了车站,街道里人群汹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乐并庆贺着圣诞节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