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夜里歌唱的人

秦　客

一

她叫乌鸦。白天来临的时候她一般在睡觉,她的黑夜比白天多。她恐惧白天,她喜欢唱一首《白天躲进黑夜》的歌,其中我听得最多的一句就是:“闭上眼睛,夜晚就会降临。”唱这一句歌的时候,乌鸦非常投入,看起来很让人陶醉。就算我在她身边作怪,她也会置之不理。

夜晚来临,乌鸦开始起床。房子灯光昏暗,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无法做我要做的事情,比如我要看一本叫做《世界与夜晚》的书,事实上这本书在我认识乌鸦后一直在看,一直也没有看完。老实说是我不想把它看完。一本好书不能马上看完,好书是用来慢慢品的,如果在没有找到下一本好书的时候,这本书在某一天突然被看完了,我不知道该怎样来打发这无聊而难熬的日子。在得到这本《世界与夜晚》书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打算把它看完,下一本在哪里、是好是坏?我不能知道。我也不想去徒劳地寻找没有结果的下一本。这多少有点像我对乌鸦的态度,我不愿失去乌鸦,也不可能去寻找另一个未知的乌鸦。

乌鸦不喜欢看书,她说看一百本书,还不如接一个嫖客,做一场爱。现在,大家也许能明白一些,乌鸦是一名妓女。乌鸦的另外一个身份就是我的女朋友。当然,在我看来,乌鸦不管做什么事情从事什么职业她都是我的女人,一个养着我不让我外出的女人。白天乌鸦是不出去的,就算她不睡觉的时候也不出去。白天,不管有没有睡觉,我们的房子看起来都犹如黑夜降临。整个房子被厚厚的遮阳布严实地遮盖着,没有一点光能进来,更不能把白天复杂而充满异味的空气放进来。是的,房子几乎与这个外面的世界隔绝。乌鸦恐惧白天的阳光和气味,我们的房子就与整个白天彻底地隔绝。

乌鸦接的是散客,电话一到乌鸦就出去了。每次出去时,乌鸦总在身上涂一种阻碍白天气味的液体。另外,乌鸦随身带着的还有一个类似氧气瓶的东西来供氧,乌鸦从来不呼吸外面的空气。我不知道乌鸦的这些东西从哪里来,大小如矿泉水瓶一般的氧气瓶够乌鸦呼吸?乌鸦说:“出去以后,整个人都已经与外界隔绝了。”我相信,每次乌鸦都完好无损地回来。乌鸦从来没有说过那瓶我一直未见更换或补充过气体的瓶子到底装了什么,我也从来没有问过,就像乌鸦从来没有问过我为什么老是拿着一本叫《世界与夜晚》的书在看。这些我们都不必问,就像我和乌鸦在认识的那一刻起,从来没有问过对方从哪里来一样。

二

我叫白鹭。我喜欢白天的气味和阳光。夜晚来临乌鸦出去接客的时候,我打开所有能打开的窗户,然后再把房间的灯统统调到最亮,犹如白天。我喜欢在乌鸦出门以后仰望和俯视窗外。有时我想从窗外跳出进行一次高空飞翔,但这仅仅是一个想法而已。通常乌鸦快要回到房子之前,我会把所有打开的窗户迅速关上,把厚厚的遮阳窗帘拉上,把灯光调到最低限度,一切又恢复到原来的面貌,我若无其事地拿着那本没有看完的《世界与夜晚》的书在看,在乌鸦看来我就是一副若无其事在看书的样子。我不想叫乌鸦看出在她离开的时候我曾打开过窗户。当然,在乌鸦回来之前的时间里,我会拿出拖把,把珍藏的那瓶“夜晚的气味”的水倒在池子里,把拖把浸在和好的水里,对房子的地板进行一次彻底的清除。我不是爱干净的人,之所以清洁房子是怕乌鸦回来后闻到外面涌进来空气的味道而窒息,我清除的是窗外涌进来的一切不符合乌鸦嗅觉的气味。乌鸦恐惧白天,也恐惧遗留在白天的气味。乌鸦一旦感觉到房子气味变化而不能适应的时候就会半天不和我说话,也许是乌鸦因为窒息而不能说话。我是一个害怕孤独的人,乌鸦是我惟一亲近而信任的人。我害怕乌鸦突然死亡或是离开我。拖完地面以后,我会在房间的空气里再喷射点“夜晚的气味”。这样,乌鸦在回到房间以后一切又恢复了本来的面目,乌鸦不会恐惧也不会觉察到我在她离开以后曾经打开过窗和从窗外流进来的气味。

乌鸦每次回来时,房子的一切都已恢复过来,我保持着看书的姿势,这样的过程我早已习惯,乌鸦也早已习惯。习惯往往是在长久的时间中养成的,养成了习惯就会慢慢地适应,就像我老是拿着一本没有看完的书在看,其实我根本就没有翻开过第二页,这是一个美丽的开头,或许这本来就是一本我不想看完的书。我每次拿着书看,这也是我长久形成的习惯。比如,有时乌鸦回来以后,一边拿着一只我为她做好的火鸡吃一边骑在我的身上和我行欢。乌鸦说:“白鹭,我喜欢你,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能全身心地投入。”是的,只要乌鸦喜欢做的事情,我从来都没有反对过。这也是我和乌鸦之间形成的习惯。

认识乌鸦一年以来,我什么也没有做。我辞掉了一本叫《夜时尚》杂志的记者工作,乌鸦说:“你呆在房子里好好看书,我养着你。”我说过,事实上我在一年的时间里什么都没有做,就连那本薄薄的《世界与夜晚》的书都没有看完。可是,每天我手里仍然拿着这本书。包括有时骑在乌鸦身上的时候。乌鸦说:“白鹭,你能不能用拿书的手摸摸我。”我说:“不行,这本书一刻也不能离开我。”有一次,乌鸦趁我睡着以后,想偷偷地把书从我手中抽出,可据乌鸦自己后来说,她费了好长时间都没能从我的手里取走。我握书的手就像铁钳子一样。我对乌鸦的话有点怀疑。因为我一旦睡着以后,我就梦见自己飞出了窗外,张开翅膀自由翱翔。手里当然就没有那本书,我怀疑乌鸦在我睡着以后,早已把那本《世界与夜晚》的书看完了。我只是怀疑,从来没有问过乌鸦。乌鸦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她把那本书看完没有。

三

夜晚降临,乌鸦的活跃只属于我一个人。

乌鸦喜欢歌唱,在这个城市除了我再没有人知道乌鸦如此喜欢歌唱。乌鸦的声音是这个城市最美妙动听的。当然,没有几个人能欣赏到乌鸦的歌唱,乌鸦也从来不会为别人去歌唱。

从春天开始,乌鸦一直变换着嗓音和曲调给我歌唱窗外季节的变化。乌鸦说:“我不知道外面四季的变化,但是我能用歌曲让你感觉到四季的轮换。”

春天在我还没有一点感知的时候到来了,春天一旦到来,乌鸦在歌唱中让我知道了树绿了,一丝春风绵绵地吹来我的面颊桃花荡漾,只有乌鸦才能有这样的水准,也只有乌鸦才肯为我歌唱。我喜欢乌鸦给我歌唱,她让我不用眼睛感知窗外就能知道这个季节细节的变化。河面的冰和山阴的雪逐渐融化了、柳条绿了、桃花开了、燕子筑窝了、大地换下了冬眠服饰轻装上阵了,乌鸦歌唱春天总是像个诗人一样诗情画意地抒情。夏天来临,夏天的阳光和空气过于稠密,夏天的气味无孔不入,夏天的乌鸦歌唱比较缓慢,夏天乌鸦总是有一场劫难面临。乌鸦在夏天的时候精神不振。好多次,乌鸦在给我歌唱夏天的时候而出现昏厥。乌鸦的歌声里飘荡着夏天阳光的气味,夏天的阳光总夹杂着过多的异味乌鸦总是很不习惯。为了我能感知夏天,乌鸦总是强硬地为我歌唱夏天,百花争艳、百鸟鸣叫、满世界都是绿色、人们从温暖逐渐到炎热。乌鸦用歌唱让我感知到了夏天,乌鸦每歌唱一次就需要好几天的恢复。我宁愿不要乌鸦再歌唱,不需要对夏天的感知、畅想,可乌鸦还是让我感知到了窗外的夏天。秋天的时候,是乌鸦歌唱最动听也是乌鸦最繁忙的时候。秋天的乌鸦,每天需要出去接客,每天回来以后还要为我无休止地歌唱。秋天来了,乌鸦叫我看见农田一片金黄、人们在忙碌、有人在漫步、有人在登高望远。乌鸦说:“秋天是最动人的季节,我要把最动人的歌献给我最爱的人——白鹭。”冬天,冬天我和乌鸦相依取暖,乌鸦依旧为了歌唱圣诞的快乐、大雪飘飞,甚至我还闻到了酒的香气。乌鸦在四季中一直保持着歌唱。冬天,乌鸦出去的时候,我开始打开窗户,探望一下窗外的世界,关上窗户依旧用“夜晚的气味”来维护着我和乌鸦房间的不变的气味。

四

我像迷恋乌鸦一样迷恋上了一种叫“夜晚的气味”的水。

漫长的时间,我在阅读《世界与夜晚》的时间里研制出了一种叫“夜晚的气味”的水。有了这样的气味,在乌鸦出去的时候,我可以打开窗户呼吸窗外的气味。有时候,我觉得我已经快要忘记了外面的气味,就在那时候“夜晚的气味”被我研制成功了。我没有告诉乌鸦有这样的一种气味的水。就像我从来也没有问过乌鸦身上涂的那种能阻碍白天气味的液体是什么一样。

我在一张废弃的旧报纸上看到一个毫无意义的一个旧药利用的小常识。我就用那些被乌鸦遗弃在无名角落里的过期药配成了这瓶“夜晚的气味”。这种气味对别人来说是一种不愉快的气味。它是通过强烈的反应而得来的气味,当然在反应的同时也会产生腐烂的情况,有一度我的手指就被腐烂过,我没有告诉乌鸦。那个腐烂过的手一直就习惯拿着那本《世界与夜晚》在阅读而不能抚摸乌鸦。我把打开的窗户关闭好后,会拿出“夜晚的气味”散布在整个房子,房子又恢复了本来的味道。

后来,我发现这个气味在瓶中越久就越浓越纯正,当然这种气味越来越得到了乌鸦的崇尚。乌鸦说:“我现在越来越喜欢这个房子里的气味了,它的浓度也越来越高了!”我怀疑乌鸦发现了“夜晚的气味”,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打开或闻过它。后来,我把那瓶“夜晚的气味”的水放在乌鸦眼睛能注意到的地方,乌鸦对它置之不理,看来,乌鸦从来不曾注意过这瓶看起来很一般的水。是的,它看起来实在普通,就像乌鸦用来隔绝空气的液体和氧气一样,它们看起来都很不起眼。

“夜晚的气味”是神奇的。随着时间的延续,“夜晚的气味”越来越浓,后来我不得不勾兑大量的水进去。之后,在我把窗户关闭以后,我不再用拖地和喷射气味来维护房间的气味,只要我在房间的某个角落滴上一点“夜晚的气味”,房子就顿时充满了乌鸦喜欢的那种气味。

五

《世界与夜晚》是一本我看了很久没有看完的书。

某一天,我从书的后面开始看起,我怀疑书里开头的那个叫白鹭的人就是我。但是书的后面没有乌鸦。我问乌鸦:“你这本书从哪里来?”乌鸦没有告诉我。乌鸦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我不再问第二遍。

《世界与夜晚》这终究是什么样的一本书我并没有明白,我至今都没有看完,我看了开头和结尾。事情每天在变化着,我不需要知道中间的过程。有一度我怀疑《世界与夜晚》是乌鸦编的。所以,我更不打算把这本书看完。我问乌鸦:“你说世界与夜晚有什么关系?”乌鸦告诉我:“世界就是世界,夜晚就是夜晚。它们没有任何的关系。”我想这样的回答只属于乌鸦,世界的另一部分还包括白天。当然,乌鸦是不愿意承认的。这一点我可以深信不疑。

有时候,我也疑问,世界和夜晚到底有什么关系。假如如我所想的那样,世界的另一部分还包括白天的话,那么,我的白天在哪里,我明明是没有白天的人;如果如乌鸦所说,世界就是世界,夜晚就是夜晚的话,对于乌鸦来说,多少还是有点成立。

什么是世界,什么又是夜晚。我不想在《世界与夜晚》找到答案,因为里面根本就没有答案,或只是乌鸦的一种答案。当然,我记得以前有位诗人写过这样的诗句:“世界是在夜晚里生成。”我想,窗外会有很多人都赞同这样的答案,然后他们在白天大声地歌唱:“我爱黑夜!”

是的,尽管答案不一,白天和黑夜里的人们都在不停地歌唱。

六

乌鸦说:“白鹭,我教你学歌唱。”

我是一个天生五音不全的人。乌鸦说:“我见过很多不能歌唱的人,但是还没有像你白鹭这样一个糟糕的歌唱者。”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乌鸦放弃了对我的教导。

乌鸦说:“白鹭,你是一个天生不会歌唱的人。”

乌鸦不知道,其实我内心是一个喜欢歌唱的人,那是久远前的事情了。记得在很小的时候,那时的卡拉OK还不像现在一样流行,我常常面对山谷歌唱。我唱一句,山谷便给我回一句。上学以后,我不但参加大合唱比赛,而且还是班里惟一领唱的男生。

十七岁那年以后,我便不再歌唱,成了一个五音不全的人。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生理的问题,一场恋爱以后我就变成了不再歌唱的人了。这一切我没有告诉过乌鸦,这也是我一直不愿意说出的事情。十七岁以后我常常在内心里歌唱。我也像乌鸦一样,歌唱四季,歌唱生活,只是我的歌唱从来没有发出声音,我像哑巴一样地歌唱,包括乌鸦在内他们从来没有听到过。我想我的歌声肯定传播到窗外一个很远的地方来,那里的人们一定在惊异他们突然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美妙歌声而兴奋。偶尔,我会为自己的突发奇想而兴奋,甚至莫名地笑,乌鸦常常因我这样的举动而不知所措。

我深信我和乌鸦在歌唱方面都是出类拔萃的人,只是乌鸦从来不知道我曾经的歌唱。我喜欢歌唱白天,乌鸦喜欢歌唱夜晚。所以,我只能在内心里歌唱,让乌鸦尽情地在夜晚为我歌唱。是的,乌鸦也只会为我歌唱。

七

我和乌鸦第一次认识是因为我是乌鸦的一位客人。

在夜晚的“舞夜酒吧”,我看到一个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孩,这个女孩就是乌鸦。那天,我端着酒杯一边喝酒一边盯着乌鸦看。乌鸦那天穿着一套黑色的衣服,身上挂着一个我后来才知道的瓶子。在昏暗的酒吧里人和人几乎不能清楚地辨认,但是我一眼就看清乌鸦眼睛再没有放开。乌鸦身上带有一种奇特的气味,那时候,我还没有闻出是什么气味,当然现在我已经非常熟悉并已经忘记了我曾经的气味。有几个男人走到乌鸦跟前,乌鸦用手指朝我的方向指来,然后那些男人们便相继离开了。

乌鸦走到我的跟前给我的第一句话就说:“我给他们说,你已经把我预定了。”乌鸦说得很干脆。我给乌鸦说的第一话就是:“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女人。”说完这句话以后,我便和乌鸦走出了“舞夜酒吧”。从此,我和乌鸦便住在了一起。

关于第一次见面还有另外一个版本。

那天,我确实是在“舞夜酒吧”里喝酒。因为我喝多的缘故,硬拉着乌鸦跳舞,结果我全吐到乌鸦的身上。乌鸦拉着让我给她换衣服,我说好。结果乌鸦说:“我这衣服是特制的,根本买不到。”之后,乌鸦把我拉到她的住所,也就是来到了现在我们住的房间,再就没有出去过。

关于在酒吧的事情,多多少少都有点离奇和碰巧。

八

我在写一个关于夜晚的小说,夜晚到底是什么。我曾问过好多我认识的人,夜晚是什么?没有人告诉我夜晚是什么。他们说:夜晚是死亡。夜晚是另一个世界。夜晚是一个结束。夜晚是一个开始。夜晚是做爱。夜晚是虚伪的面具。夜晚是坟墓。夜晚是巫术。夜晚是妓女。还有人说:我爱夜晚。我恐惧夜晚。总之,所有的人都对夜晚有自己的理解和认识!

对于夜晚我非常迷茫。我想知道夜晚,比如我在和一个叫乌鸦的女人在一起。乌鸦把我带入到一个全新的对夜晚的认识中,在认识夜晚的时候,我遗忘了白天。乌鸦带给我的夜晚叫我无从对比。

认识乌鸦之前我是一个娱乐记者。我经常出入娱乐界的新闻发布会。我写着某某和某某某最近的八卦新闻,之后某某要出新的专辑,某某某最近也有新的动态。可以说我生活得很八卦。现在我离开了八卦的世界,我在写一个关于夜晚的小说。我从春天到冬天,一直在体验着夜晚,也一直在思考着夜晚。我曾经在不经意的时候写下《夜晚与世界》这样的名字。我的小说也就从那里开始。主人公从两个叫乌鸦和白鹭的人开始,开头很美丽……

九

我是一个真正的双面人。我承认我戴着一个面具,白鹭只是我的代号而已。在认识乌鸦之前我是有女朋友的,事实上我隐藏了好多秘密。第一次去酒吧寻找妓女是因为我当时正处于一种焦虑状态,我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地焦虑导致了我成了一个阳痿患者。我的女朋友说:“你一定是干了什么坏事情才如此。”其实,那时候,我除了女朋友外并没有和其他女人往来过,和乌鸦的相识和交往,我只是要证明我不是一个阳痿患者。

“你得了严重的焦虑症,我来解救你。”这是到达乌鸦房间以后的第一句话,也是一句说到我要害处的话。乌鸦说得很对。第一次做完以后,我又回了乌鸦一次。乌鸦说:“你不但没有任何的毛病,你还很厉害!”在乌鸦的房子呆了三天以后,我便喜欢上了乌鸦,再没有打算要离开乌鸦的想法。乌鸦说:“白鹭我不能离开你。”我说:“我也是。”

我和乌鸦都戴着面具。我戴着一个叫白鹭的面具,乌鸦戴着乌鸦的面具。乌鸦说:“白鹭,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把面具扔掉?”我说:“总有一天,我们的面具会不见的。”

十

在乌鸦出去接客的时间里我昏睡不醒。那天,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见我和乌鸦都扔掉了面具在高空中自由飞翔,身上长出了大翅膀,我们像真正的乌鸦和白鹭在天空自由翱翔。梦里,我追随着乌鸦飞翔,一会在大海的上空,一会在麦田里,一会又飞在高山之上。正当我和乌鸦要飞进一片茂密的树林时,我听见一声枪响……乌鸦的归来把我从梦中惊醒。乌鸦回来之后,失声大叫,我从睡梦中惊醒。乌鸦说:“小偷进来过。我闻到了奇怪的气味。”之后,乌鸦昏厥倒地。乌鸦中了一枪,原来刚才是一个梦。随后,我才知道,房子刚才有小偷进来过。小偷只偷走了“夜晚的气味”和《夜晚与世界》,窗户仍然开着,涌进来了大量的空气和阳光。乌鸦回来不足十分钟的时间就昏厥倒地。我找遍了房子的每个角落,始终没有找到那瓶“夜晚的气味”。我把房子所有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把所有能遮挡的布块都遮挡在窗户上。乌鸦还是没有醒来,一直昏迷着,乌鸦不停地张着嘴巴寻找熟悉的气味。我说:“乌鸦你需要什么,乌鸦我该怎么做?”

十一

在乌鸦昏迷十天以后,乌鸦的脚趾开始腐烂。我说:“乌鸦,都是我把你害了。”

在乌鸦开始腐烂的时候,乌鸦醒了过来。我说:“乌鸦,我要出去寻找救你的方子。”乌鸦说:“白鹭,不用了。你能这样做我已经很高兴了。”然后,乌鸦拉着我的手臂说:“白鹭,现在我们的面具不见了。我希望在最后离开这里的时候你能一直陪着我。在离开前,希望我能像乌鸦一样有一次真正的飞翔。”

乌鸦的身体每天腐烂着。从脚开始,一直腐烂到了大腿上。我在乌鸦昏迷的时候,悄悄地出去寻找过失窃的东西。结果我像大海里寻针一样。我问过医生,我说有一个叫乌鸦的人,现在正需要治疗和医救。医生听过乌鸦的病因和病情以后睁大了眼睛,然后迅速把我赶了出来。

我曾试着再次研制一瓶“夜晚的气味”,可是配了几次,没有一次成功。也许,“夜晚的气味”是我偶然的结果。

十二

乌鸦说:“白鹭,趁我现在还没有死亡,你把我从高楼上扔下去吧。我想有一次自由飞翔。”我说:“乌鸦,我不能看着你从高空中落地。”乌鸦说:“白鹭,就算我求你了,这样也许我会死得很高兴。”乌鸦紧紧地抓着我的手然后又一次昏迷了过去。我在乌鸦昏迷期间,我做好了两对巨大的翅膀,我要和乌鸦一起飞起来在天地间自由翱翔……

我做了两对巨大的翅膀,翅膀中间有足够的空间容纳我和乌鸦。我真希望这次飞翔能叫乌鸦高兴,能出现乌鸦突然好起来的奇迹,或许我们飞越到另外一个奇特的没有人知道的世界……

乌鸦醒来后,我把乌鸦打扮得非常好看。我在乌鸦乌黑的脸上打了一层粉底,我耐心地为乌鸦描绘,脸色红润了,眉毛有型了,没人会知道乌鸦是一个有病的人。然后我拿出镜子,我说:“乌鸦,你今天真漂亮。乌鸦,我们一会就去飞翔,我和你一起飞翔。”白天也是美丽的,天空蓝得出奇,没有一片云朵,空气也格外地香气迷人。我说:“乌鸦,白天也是美好的,我想让你看清楚白天这个世界。”乌鸦幸福地微笑着。我们的飞翔即将从这个城市的上空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