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书包上学堂

翁还童

编者按:“60年的教育记忆”征文启事刊登以来,广大教育工作者及关心教育事业的各界人士踊跃投稿,目前已收到大量应征稿件。从本期开始,本刊将开设专栏,选登部分优秀作品。

征文活动正在火热进行中,请您把发生在自己身上或身边的教育故事记录下来,让我们一起来“叙写教育人生,钩沉历史记忆”。

我们那时背着书包上学堂的情形,现在的孩子肯定会羡慕不已。第一是学无定所。今天在这家堂前,明天在那家房里;一会儿在旧仓库,一会儿在破茅棚。第二是学无常师。今天是张老师,明天是李老师,总有新面孔,而且多是像哥哥、姐姐一样的代课教师。第三是学无课本。上学的第一课是毛主席万岁。有一段时间专门读报纸、学老三篇。上学的第二年,发了《语文》《算术》两本书,刚发下来没几日,老师就要我们用纸将几则“林副主席指示”贴掉。我小时候爱憎特分明,贴之犹觉不快,还要涂之、撕之,结果一本新书就变成了一本破书。其他课从未有课本,但凭老师所有,会什么教什么。因此,没有一点课业负担,上学是玩,放学还是玩。不像现在的读书郎,上学有读不完的书,放学有做不完的作业。

小时候最喜欢上的课就是音乐课和体育课。可惜那时没有一个专业教师,但即便这样,记忆最深的还是老师教的一些歌和游戏。老师大多不识谱,教歌也不写出歌词,只是她唱一句,我们学一句,很多都是鹦鹉学舌,不知其意的。刚上学时,一位女知青教我们唱了第一首歌,叫《天上的星星亮晶晶》,好听极了,我回去就教妈妈和姐姐唱。后来有一位代课教师教我们唱《高楼万丈平地起》。十几个流着鼻涕的山里娃,坐在一座破茅棚里,高声唱着“高楼万丈平地起……”当时感觉万丈高楼有天那么高,太吓人了,唱起来就很不爽。因为我们村最高的房子只有两层楼。这是我第一次学唱革命歌曲,可惜搞不明白歌词的含义。后来到了完小,老师也懒得教我们唱了,只让我们之间互相交流着自己会唱的歌,这种教学方法现在有的农村小学还在采用,因为学生通过电视和朋友会学到比老师更多更流行的歌。

上体育课一般都是做游戏,老师和我们玩的游戏也都是些古老的游戏,什么清兵捉强盗、瞎子捉拐子、卖狗崽、丢手绢、踢飞机,百玩不厌。

如果说,小学是以玩为主,那么,到了初中,则是以劳动为主。那时搞的是开门办学,贫宣队已进驻学校,叫做贫下中农管理学校。管理我们学校的是位老农,他不是校长,但要管校长。他就像生产队长安排每天的生产劳动一样,今天安排搭砖,明天安排砍柴,后日安排烧窑,再后日安排到山里砍树。在他的安排下,我们这些十多岁的少年,硬是自己动手,盖起了一座礼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们不清楚;泥巴是怎么烧成砖的,我们了然于胸。在等待砖晾干的日子里,我们就开始砍柴,每天每生200斤,劳动委员一个个过秤、登记。劳动委员是要有实力的,一般由力气最大的学生担任。我们班的劳动委员小小年纪,但却身壮如牛。我们班的女生一般成群结伙去称柴,把劳动委员团团围住,叽叽喳喳跟他说好话。劳动委员虽然力气大,但见了我们班漂亮女生,脸就红,气就短,眼睛就只看着自己的鼻尖。因此,有些女生的一捆柴会反复称几次。而对我们男生,他就特苛刻,仿佛要把女生亏欠的从我们这里补上。我们只好在柴中塞些石头,蒙混过关。柴码成山一样了,砖也晾干了,我们就开始装窑。一班一班的人排成长龙,把砖一块块从晒场传递到窑边,请人在窑中装好。然后分成四人一班,日夜不停地烧窑。大热天的,窑火烤得我们头发、眉毛都蔫了。到了闭窑的时候,挑水浇窑是最苦的。那时不晓得偷懒,一担一担的水倒入窑顶上的窑田,一刻也不能停,晚上还要打电筒来挑水。烧砖要烧三昼夜,挑水要挑24小时。一窑一窑的砖烧出来,可以盖一座大礼堂了。然后再去砍树、抬树。就差没有让我们学泥匠、木匠了。

我父亲说,初中两年,没看到我拿过一张成绩单回去,只看到我牵过一头老牛回家放过。几百个人的学校,只有一头老牛,每人难得轮到一回,不知怎么被我碰上了,而且是星期天。我妈看我大老远满头大汗牵头牛回家,眼泪都笑出来了,说从没听说放牛还要到学堂里去学的,生产队里不是有牛吗?

其实我初中毕业那年就恢复了高考,当年的暑假,学校在我们自己盖起来的礼堂里组织了一次考试,打算从四个班里选拔出两个班就地读社办高中。考试内容只是一篇作文,题目却远离我们的生活,好像是踏上新的长征什么的。大家大眼瞪小眼,半天下不了手。我绞尽脑汁,把平日学的大话空话假话乱写一气。也不知老师是怎么评的分,我居然考上了。后来换了一个地方上学,教语文的老师是个刚平反的右派,对这种文风深恶痛绝,我原来的老师常在课堂上读我的作文,在他这里却被批得体无完肤。

小呀么小儿郎,背着书包上学堂。背得太轻了,或干脆不背,未免荒唐,但背得太重了,由单肩背的小书包变成了双肩背的大书包,还装不下,还要堆满课桌,塞满抽屉,那书包还装得下童趣和快乐么?◆(作者单位:江西省武宁县教育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