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林源
苏州园林的设计,无论是亭台轩榭的布局,假山池塘的配合,还是花草树木的映衬,远景近景的层次,都可谓是匠心独具。设计者和匠师们如此追求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务必使游览者无论站在那个点上,眼前总是一幅完美的图画。”无怪乎叶老先生说:“我觉得苏州园林是我国各地园林的标本。”
我国园林最早起源于两千四百年前的吴国夫差的馆娃宫,后经历了秦汉魏晋直至隋唐五代十国,中国古典园林艺术日趋成熟。到了宋元明清,苏州的拙政园、沧浪亭、狮子林和留园成为苏州的四大园林。苏州园林的独特设计,既不像民房设计那样体现人类生活的基本理想,也不像官衙建筑那样是权力和礼制的象征,它反映的是士大夫和名士风流的淡泊名利、归隐田园的闲情逸致。苏州园林是山水画和田园诗的完美结合,它充分体现了我国古代文人的传统文化心理和审美情怀。
一、消极避世,寻求个性解放——逃避社会现实的精神绿洲。东汉末年,由于社会动荡不安,普遍流行着消极悲观的情绪,人们深感“浩浩阻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古诗十九首《驱车上东门》),因而滋长了及时行乐的思想。魏晋时,士族集团间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斗争的手段不是丰厚的赏赐就是残酷的诛杀。于是消极情绪与及时行乐的思想更是有所发展,并导致行动上的走向极端。士大夫知识分子中,出现了相当数量的“名士”,他们以纵情放荡、玩世不恭的态度来反抗礼教的束缚,寻求个性的解放并逐渐形成了游山玩水的浪漫风气。寄情山水,雅好自然,既然成为社会的风尚,为避免跋涉之苦,保证物质生活享受,而又能长期占有大自然的山水风景,最理想的办法就是营造“第二自然”——园林。此外,唐朝之前,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基本上都掌握在以世袭的地主阶级手里,而实行科举制度以后,来自社会底层的文人们才能通过寒窗苦读来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这些走上了仕途的才子们既与村夫野老有着天然的千丝万缕的联系,也有希望辅助帝皇治理天下的政治抱负。因此,中国的古代文人无论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都是徘徊在“尘俗”与“山野”之间。如是,一块小宅园,便寄寓了内心的压抑和对权贵家族的藐视。对他们而言,具有诗情画意的苏州园林成了逃避社会现实的精神家园。
二、追求享受,寄托理想——高洁人格和淡泊名利的生活情趣。中国古代文人一向以“清贫”“孤傲”自诩,他们的人生观和价值观都融入了强烈的社会色彩与理想色彩,其中高雅的生活情趣则是文人们的毕生追求。兴起科举制度,广大的庶族地主知识分子有了晋升的机会,他们一旦取得官僚的身份便有了优厚的俸禄和崇高的社会地位,然而却没有世袭的保证。因为宦海浮沉,升迁贬谪无常,共同的经历便形成了共同的处世哲学,在朝为官努力做一番事业,同时也为自己预留罢官之后的退路。经营园林,便是为将来退隐林下独善其身的选择。其次,科举取士后,文人做官的比较多,园林成为他们的社会交往的场所,故在设计建造上受到文人趣味、爱好的影响也更为广泛、深刻。到唐代,园林继承魏晋南北朝时期园林风格的发展趋向十分明显,皇亲贵族、世家官僚的园林偏于豪华;而一般文人官僚的则重在清新雅致,苏州园林属于这一类,寓于一室之内,“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刘禹锡《陋室铭》),与志趣相投者畅叙幽情:“功成不受爵,长揖归田庐”(左思《咏史》)体现了中国古代文人雅士的高洁人格和坦荡胸怀。
三、“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追求山水田园的闲适与诗情画意的高雅。秦汉之后,人们更多的是从自然生命状态与人的生命状态的对应关系上寄情山水,望春山而生欣然之意,观秋树而生凋零之叹。东晋的陶渊明深知要实现“大济苍生”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实在难于登天,况且身在仕途,面对达官显贵还要降志辱身,不愿为五斗米折腰的他心力交悴,于是弃官归隐,在山水田园中寄托自己高深圣洁的思想情操。南朝宋代著名诗人谢灵运,由于仕途不济而辞官回会稽,兴建别墅,凿山浚湖,经常带着僮仆门生几百人到处探奇访胜,以此排遣政治上的不满情绪。唐代的柳宗元,在官场失意后借助山水的超拔力量使自己一下子得到了解脱,徜徉山水之间,感受到了天地阔大与恒久的境界,感受到了融入这种境界中的逍遥与通畅,正是这种传统文化心理的作用,使得中国文人对山水的亲近感远胜西欧。失意后归隐山野吟风弄月,历经宦海沉浮后或散发扁舟或独钓江雪,是中国文人千载不变的人生轨迹。融合山水、亭台楼榭、花鸟虫鱼的中国园林,使得失意后的文人从繁杂的社会现实生活中解脱出来,在那片刻的安静中思考人生,体味生活、感悟生命。他们移情山水,在山水中安顿自己的生命与心灵,在对自然的发现中发现了另一个“我”。
(责编 李 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