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破的栅栏

李普曼

一

从公交车上下来,要沿着小区的铁栅栏走好久才能走到小区的大门。如果是傍晚回来,你还得穿过一个挨一个的小摊贩。他们把袜子摊、烤红薯的炉子、装满橘子的三轮车、烤鱿鱼的铁板都摆到了人行道上。

于是有些人便找了一条捷径——把铁栅栏弄断几根。这样人们就可以穿过铁栅栏上的那个缺口,直接进到小区里面去了。

好几次你从公交车上下来,站在那个缺口前犹豫,要不要从这里进去。

虽然从这个缺口钻进去是最便利的选择。可是,无论如何,这个缺口都是对现有设施破坏的结果,它本来不应该出现。虽然不是你破坏的,但是如果你从这里钻过去的话,那岂不是说明至少你是赞同这种做法的?

你犹豫了一下,然后径直朝那些摊贩走去。

二

你从龙应台的《野火集》中读到两则故事:

一则讲的是被判了死刑的苏格拉底。他的老朋友想帮他越狱逃走,但是苏格拉底拒绝了。他觉得虽然雅典政府以“妖言惑众”为理由判他死刑非常不合理,但是自己要是逃走的话,就是破坏了雅典的法典,也是不合理的。从两件不合理的事情中,是不能产生合理的事情的。苏格拉底说当他对一个制度不满的时候,他可以离开这个国家,或者循着一条合理的途径去改变这个制度,但是他惟独没有权利破坏它。

另一个故事是关于梭罗的,那个写了《瓦尔登湖》的美国作家,因为美国政府和墨西哥开战,他认为政府用纳税人的钱去侵略和发动战争是不应该的。他缴的税不应该用在这个地方。于是他开始拒绝缴税。

他说人生苦短,改造的时间花得太长了,面对一个不合理的制度,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即抵制。后来,印度的甘地效法他,发起了“非暴力不合作运动”。

两个大哲人说的话看起来都有道理,你该遵从哪一方?

三

看起来,你是信奉苏格拉底的信条的。你觉得如果一部法律不合理,最好的办法是通过立法途径去修改,而不是去违反这部法律。因为这不但会使自己受到惩罚,更会削弱法制的合法性。如果大家都不尊重法律的话,那这个社会会成为什么样子?

所以,每次你都会看一眼那个缺口,然后缓慢地蹭过人群,走向小区门口。

后来你发现,那个缺口被焊上了。于是大家也开始和你一样,从熙熙攘攘的小摊贩旁边蹭过,绕行好远重新走小区的正门。有时候你会想,不知道那个打开缺口的人,会怎么想呢?

他(他们)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你答案——那个缺口再次被打开了。

“走这边进小区。”下车后,你听到身后的乘客边说边绕过你走向那个缺口,而你却硬着头皮沿着栅栏一直往前走。

四

你从超市坐公交车回来,一出站便惯性地往前走。经过那个缺口时,你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好几个人闪身从那里进了小区。你扭过头来继续往前走。

等等!

你再次扭头去看那个缺口,却发现那个位置已经安上了一扇小门。也就是说,它做为门的合法性正式被承认了。

你知道,这是之前那些人不断从这里走过的结果,是他们的行动告诉了物业,这里应该有一扇门;你知道,这也是那个不断打破栅栏的人破坏的结果,是他(他们)的行动让物业清楚,即使再安上栅栏,也会被打破。

于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暴力破坏之后,物业改变了他们的做法,变堵为疏。

从此,你心安理得地走过那个小门——享受着前人的破坏带来的成果。

选自《腾讯·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