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亚玲 刘常飞
俄国文学巨匠托尔斯泰的这句话,道出了绝大多数文学形象的共性:美恶并举的矛盾统一体。在玛格丽特·米切尔笔下,斯嘉丽既是天使的象征,又是魔鬼的化身。
作家突破了历来描写人物“恶则无往不恶,美则无往不美”的传统手法,不再去创造“性格黑箱”,满足于在人的表面上飞翔,而是努力去表现“性格张扬力”即展示性格内部的矛盾内容。从而为我们塑造了一个鲜活、饱满的人物形象斯嘉丽。借用鲁迅的话来概括,就是“美恶并举、美丑泯绝”这种相反两极性格因素的交织融合,便形成性格的真实、丰富与深邃。
首先,斯嘉丽(Scarlet)这一名字被赋予无尽的深意。颜色的象征意义是由于各自民族的文化历史背景、审美心理的不同而产生的,是在社会的发展、历史的沉淀中约定俗成的。在各种色彩中,红色最为刺激人们的视觉神经,“猩红色”在英语文化中往往引起关于热烈、幸运、淫荡、负债、救赎、堕落等方面的联想,是一个具有双重含义的色彩词。人类学家贝林和克依在对多种语言的颜色词做了大量对比和分析后,认为如果一种语言有三个颜色词,那么这三个词将会是“黑”、“白”与“红”。黑与白,象征着邪与正,错与对,这两种颜色对比鲜明,二元对立。而第三种颜色——红色,是两者之间的混合色,将黑与白巧妙地融合为一。名如其人,“红色女郎” 斯嘉丽的性格是双重的,多面的。
红色女郎特征之一: 火一样刚烈的性格
斯嘉丽出生在美国南部佐治亚州的一个富裕的庄园主家庭。父亲是爱尔兰人,性格开朗、热情、随便、不喜欢被规则所束缚。斯嘉丽不仅继承了这种品质,还继承了父亲的坚毅、对土地的热爱和强烈的生存欲望。她的母亲出身于贵族,在她身上有法兰西贵族优雅端庄的气质,她高贵、典雅、娇柔,持家有方,是女子的楷模与榜样。正因为父亲有豪爽仗义的爱尔兰农民精明朴实的血统,加上母亲那极富教养的法兰西海滨贵族血统在斯嘉丽身上的交汇融合,形成了她复杂矛盾的性格。此外她生存的环境是一个开化较晚、不拘礼束的地区,有独特的历史人文背景,这对她性格的形成有重大的影响。她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以自我为中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因此在她性格发展中从父亲那里继承的如火一样刚烈的性格占主导地位。
当南北战争的飓风横扫过整个南方时,冥冥之中的斯嘉丽仿佛听到了父亲那句话:“只有土地与日月同在”。于是为了她所依恋的红土地,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回塔拉的路上。可是当她踏进家门那一刻才发现——母亲死了,父亲痴了,两个妹妹在疾病中挣扎,洗劫后的塔拉一贫如洗。面对着一双双默默注视她的眼睛,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她没有绝望,没有气馁,自出生以来没有不戴帽、不披纱罩在太阳地里的斯嘉丽担负起作为家长的责任。当周围的人都在为那个已逝去的年代扼腕叹息时,她却在令人绝望的境遇中迎接来自现实的挑战——她那双本应该触摸黑白琴键的小手拿起了锄头,本应只用来跳舞的脚穿起了破旧的鞋,踏入了满是尖锐石子的荒地,当妹妹向她抱怨农活粗重时,她只是狠狠地说:“要想吃饭,摘你的棉花去。”在严酷的现实中,斯嘉丽却从未有过退却的念头,她像所有爱尔兰人一样对土地怀有一种依恋与执著的情结,那个绿色的民族曾为土地流过多少鲜血,而她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激发起内心所有的斗志,她曾说过:“我有许多女人所没有的东西,我有一颗十分坚定的心。”
红色女郎特征之二 :淫荡和神圣
在北美殖民地初期,违背天主教教义,进行偷情的男女,常被迫穿上绣有红色“A”字(英文“通奸”一词的首字母)的服装,受人羞辱。美国著名作家霍桑的作品《红字》(The Scarlet Letter)就描写了一个这样的爱情悲剧。 《新约·启示录》中曾说到,巴比伦式的卖淫女身穿紫红色的衣服。在《红字》中总督这样说道:“不,我们尽可以说这样一个孩子的妈妈就应该是一个猩红色的女人,与巴比伦女人是同一路货色!”scarlet woman(猩红色女人)在英文中代指淫妇,猩红色被赋予了“暴力、色情、淫秽”之意。
斯嘉丽初次亮相时,稍带放荡的本性就展现在读者面前。在看到艾希礼就一见钟情后,为了得到他斯嘉丽不惜采取各种手段。在十二橡园的野宴上,她痴笑、装傻、买弄风情,只为吸引艾希礼。特别是为了这份感情,她还打算和他私奔。斯嘉丽遭到拒绝后非常伤心,为了报复他,斯嘉丽引诱查尔斯,因为查尔斯是艾希礼未婚妻的哥哥,又是艾希礼妹妹的意中人,而且查尔斯的家里很有钱。因此斯嘉丽大胆地不顾任何人的反对就接受了查尔斯的求婚,并要求她们的婚姻要在艾希礼的婚期之前。这一切行动都是为了让艾希礼心动,正如她自己所说“查尔斯有好多钱,等我有许多漂亮衣服,有一幢豪华的别墅,坐着华美的马车回来作客时,大家都会对我刮目相看的。”
虽然斯嘉丽嫁给他人,但心里仍然爱着艾希礼,在艾希礼临上前线之际,斯嘉丽甘愿把瑞德送给她的漂亮披肩剪开制成腰带送给艾希礼,而且一贯高傲的斯嘉丽竟然乞求艾希礼带她一块上前线,说“我可以去替你做饭,擦靴子,帮你喂马”,只要是艾希礼愿意,她甘愿为他付出一切。在那个时代,这些举止对一个已婚女人来说,不是对爱情的追求,而是不守妇道的表现。
当丈夫查理罹难的消息传来时,她没有感到丝毫悲伤,甚至像甩掉包袱一样庆幸。面对查尔斯的儿子,作为母亲的她所表现出的也是冷漠与不耐烦。如果说还有一件事能让斯嘉丽深感忧虑,那就是长长的阵亡名单中有没有艾希礼。
当她处于无钱无权交不起税款的困境时,她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扯下母亲唯一的遗物——窗帘,做成漂亮的衣服,去诱惑瑞德,以期得到帮助。最后,为了保住塔拉庄园,为了筹备租税,抢走了妹妹的心上人弗兰克,还和他结婚了,这在当时社会几乎是不能容忍的。
在西方宗教故事中,耶稣受难时将十字架染成了红色,于是,染红的十字便作为救扶弱者的颜色一直沿用至今,成为医院的象征标志。红色象征着承担众生灵魂和救赎文化的神圣颜色。
斯嘉丽时常忍受着噩梦的困扰,梦魇中的她总是孤寂地、恐怖地在迷蒙的浓雾中拼命地奔跑,寻找那块“安全之地”,却总是寻而不见。这种梦魇中的情绪常常在现实中偷偷地侵袭她,暗暗啃噬着她的心。很显然,斯嘉丽梦中的那个“安全之地”是一个象征符号,它正是斯嘉丽意识深处执拗追求的“灵魂的归宿”和“精神的家园”,它的反复出现喻示了斯嘉丽在物质追求得到满足的同时,另一种与物质对立的情感和精神追求的失落。而这种精神追求于斯嘉丽而言是朦朦胧胧、隐隐约约、不自觉,甚至是潜意识层次的。显然这种不自觉的追求在现实中已指向了艾希礼幻化为对他的“爱”。诚然,这份爱既无任何功利目的可言,甚至也与情欲无关。由于长年累月不得明言而悄悄滋生起来,在不时的回味和向往中变得如火如荼,是“神圣”“、美丽到不可名状”的。斯嘉丽对艾希礼这份“爱”的爱,体现了人性中的精神欲求——对真、善、美的崇尚和趋近。
斯嘉丽答应了艾希礼要她照顾梅兰的嘱托,她克制住自己对故土和对亲人的思念,冒着生命危险细心地照料梅兰和她的孩子。为保住塔拉庄园,为家人的生计,斯嘉丽甚至以自己为交换的赌本来获得生存下来的机会。和耶稣一样的拯救者形象多次出现在她身上。
红色女郎特征之三:社会叛逆性
斯嘉丽不论把自己打扮的多么漂亮,小手放的多么的老实,裙着叠放得多么错落有致,这一切都掩盖不了骨子里的反叛因素。正如她满腹牢骚地对黑妈妈抱怨中说道:“我就厌烦老是没完没了的做作,想做的事情一件也做不了;我就厌烦装做什么也不懂,让男人来告诉我,让他们趁此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我就厌烦装做胃口小,吃东西时只吃一点就说自己饱了;想跑却只能走,明明跳上两天的舞也不觉得很累,偏偏说跳一只华尔兹就要装做晕倒;我就厌烦说什么你真了不起!去骗那些还不如我有见识的男人”。她憧憬着“总有一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人家不喜欢,我也不在乎。”在以后的人生中,她确实是这样做的。
在查尔斯死后,她成了寡妇,但她对那种“寡妇得披一辈子黑纱,一辈子不能享受正当娱乐的所谓上流社会的清规戒律怀着一肚子的愤怒之情”。在义卖会上,处于服丧期的她终于勇敢地冲破一切束缚,当众领跳苏格兰舞,面对种种责难的眼光,她欢呼:“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别人说我什么!我要跳舞!”
“红色女郎”的这一红色象征,融合善恶,贯穿美丑,使得人物的形象得到深化与延伸。“纯粹的天使和纯粹的魔鬼都不是人,人既然处于天界和地界之间,就兼有两界的某种特性,就必然是一种合而为一的特殊生命体。”
她贪婪、任性、冷酷和自私 , 聪明、坚强、独立,敢于释放自己, 张扬个性,多样性、复杂性、矛盾性、一致性高度统一在她的性格之中,是具有较高审美价值的典型人物。
参考文献:
[1]托尔斯泰.托尔斯泰论创作[M].南宁: 漓江出版社,1982.
[2][美]玛格丽特·米切尔著,陈良廷,乱世佳人(上、下)[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0.
[3][美]霍桑 著,胡允桓译.红字[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
[4]刘再复,性格组合论[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 1986.
[5]顾韶阳,王丽艳.《飘》与妇女觉醒——《飘》中女性价值观浅析[J]. 西安外国语学院学报,2003.
作者简介:
郭亚玲(1975—),女,河北承德人,河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英语语言文学硕士,研究方向:教学法、英美文学。
刘常飞(1973—),男,河北承德人,承德民族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讲师,研究方向:文字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