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作者简介:黄颖仪(1968- ),女,汉,广东广州人,广州大学音乐舞蹈学院器乐教研室主任,副教授。研究方向:二胡教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J632.21文献标识码:A
Enlightenment of Taoist Ideas upon the Performing Art of Erhu
HUANG Ying-yi
音乐美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出现只有两百多年,它不但将美学与音乐学相结合,而且涵盖了艺术哲学和美学的性质,具有高度的抽象性和概括性。而早在几千年前,我国古代音乐美学思想就已经萌芽。春秋战国时期出现的“诸子蜂起,百家争鸣”局面,极大地推动了音乐思想的发展。其中,老庄学派倡导的自然之乐的音乐美学思想以其特有的品质和特色,成为中华文明之初美学理论的精髓。
笔者仅以先秦时期道家的音乐美学思想为理论基础,将其应用与二胡演奏中,揭示乐曲深刻的意境表现及作曲家、演奏家对音乐美学思想的追求,更加深刻的理解先秦道家“大音希声”的美学思想及意义。
一、道家学术中的音乐美学思想分析
《老子》一书共八十一章五千余字,而在音乐方面直接涉及到的内容只有四章中的20个字,虽然文字简约、寥寥数语,但却意境深远,笔者重点从“音声相和”、“大音希声”两个方面来阐述老庄学派的音乐美学思想。
1、音声相和
《老子•二章》云:“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文中蕴涵着深刻的辩证法因素:前半部分谈到美与恶、善与不善相互依存,失去一方,另一方也就不存在了。接着列举了六个相对的现象:有无、难易、长短、高下、音声、前后,以此来表述他的“恒”,即矛盾统一的辨证观。文中提到的“音声相和”,“音”是指艺术加工过的声音,而“声”是指未经加工的自然之声。通常,人们认为前者是和谐、是美。相对而言,后者不和谐,是丑。老子认为美丑不仅相反而且相成并互为转化,把音声与美恶,善与不善相比,实际是以事物的相对性来说明自然无为的绝对性。音与声既有区别又有联系,如:现在常用到的五声调式:宫、商、角、徵、羽和八音分类法:金、石、土、革、丝、木、匏、竹。五声和八音的协调不但成为审美需求,也证明了“和”并不等于“同”。老子正是从普遍意义上阐明了“矛盾的统一”和“对立的和谐”。
2、大音希声
“大音希声”出自《老子•四十一章》,云:“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味,进道若退,夷道若,上德若谷,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直若渝,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唯道,善贷且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原本并非是针对音乐的专论,却对后世音乐的发展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在老子看来,人是自然的产物,也是“道”的产物。“法自然”、“天人合一”便成了他人生观的要义。因此,符合“道”的音乐即符合自然的音乐。“大音希声”是一种哲学抽象,一种美学境界,也道出了最高的艺术境界。而早在春秋战国时期,老庄学派就已提出“大音希声”的艺术境界,充分体现出我国古代音乐美学思想的先进性及对后世艺术的积极影响。
二、道家学术对二胡演奏艺术的启示
艺术欣赏、艺术创作的最高境界即忘我的境界,而道家超自然、超功利、超局限性的思想恰倒好处的体现了此境界,对于二胡演奏艺术的影响颇深。笔者试从以下四方面进行阐述:
1、庖丁解牛的启示
《庄子•内篇》的《养生主》一文,是一篇谈养生之道的文章,认为养生之道重在顺应自然,忘却情感,不为外物所滞。特别是第二部分,以厨师分解牛体来比喻人之养生,说明处世、生活都要“因其固然”、“依乎天理”,而且要取其中虚“有间”,方能“游刃有余”,从而避开是非和矛盾的纠缠。
庖丁分解牛体的技术之所以如此高超,是因为他摸索到了事物的规律,从而体现了其解牛之道:他的动作具有节奏和韵律,因此技术才能更加娴熟。
庖丁解牛的典故适用于任何技能,在二胡演奏领域更不例外。
首先,当演奏技能形成时即开始入门为第一阶段,此阶段演奏者的进步一般较快,如:初学二胡者,动作不准确、不规范,虽仅能够拉一些小曲,但进步较快,就像庖丁解牛中,看到全牛的初级阶段。
第二是中级阶段,在形成技艺之后,有关大脑皮层指导会“泛化”,进步的速度会放慢下来,这就需要通过逐步练习,将其他多余参与的部分去掉,只要方法正确,经过数次重复,使有关脑细胞形成暂时联系,起到条件反射的作用,剩下真正的几个闪光点,这个阶段是“全牛消失的阶段”。
第三即高级阶段。在技术达到一定高度时,会遇到高难度的技巧,甚至出现常见的“高原现象”,几乎看不到进步。这个阶段正如庖丁解牛中,遇到筋腱、骨节聚结交错的地方,要谨慎专注,动刀轻微,而不能去“割肉”或“砍骨”。练习时,注意力要高度集中,动作适当放慢,在慢练中永远保持正确的技巧和方法,从而形成动力定型,之后才可以做到更快更好。当演奏者达到动力定型的演奏境界时,他的精神状态就是超功力、超自我、物我两忘的。演奏时,乐谱成为力的载体,声音成为张力的变化,从而更加有利于将技术技巧游刃有余的发挥。二胡演奏中常见的快弓慢练等技巧即为典型的例子。
2、刚柔相济的运用
老子的精神世界具有阳刚之气,而处世之道却有着阴柔之美,正如他在《七十八章》提到,“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所谓“刚柔相济谓之和。”刚虽坚硬,但易受损;柔虽软弱,但具韧性。刚与柔的两种不同性质,若采取“和”的方式融为一体,通过对立、互补、相融,产生一定的节奏韵律,将会形成多样统一的变化美感,更有利于事物的发展。
在现代二胡演奏艺术中,常会用到刚柔相济的美学思想,许多优秀的二胡作品也体现出刚柔相济的特点,如:脍炙人口的《二泉映月》表现了民间世俗对黑暗社会的不满情绪,演奏时,应用“刚柔相济”的手法,并且以刚为主。而古曲《汉宫秋月》表现了古代宫廷妇女的哀怨,演奏时,要以柔为主,以刚为辅。又如,吴厚元的大型二胡协奏曲《红梅随想曲》,立足于中国传统音乐的创作基础,并借鉴了许多西方音乐的作曲手法,作曲家为了体现乐曲宏大的气势和悲壮的情调,更加深刻的塑造女英雄的高大形象和大义凛然的英雄气节,在二胡演奏技法的运用上有所创新与突破。为了让演奏者更加深刻的理解乐曲内涵,作曲家在乐谱上标有小标题来提示演奏者。其中,在全曲开始的引子部分,作者以“刚柔相济”的小标题,来提示演奏者既要先声夺人,奏出乐曲磅礴的气势,表达出激越悲壮的情绪,同时还要体现女英雄特有的温柔情感,最终达到刚中有柔,柔中带刚的境界。
在二胡演奏技法中,刚柔相济的运用也很常见,特别是右手的运弓,具有刚柔、急缓、轻重、藏露、提按等特点。演奏时要求持弓松弛,力要自然下沉,但松弛并不等于松懈、松垮或无力,而应该着力点准确到位,用力恰倒好处,避免力量无效地消耗掉。就象吃饭时用筷子的感觉:在用筷子时,人们往往既不会死死地抓紧筷子,也不会松懈得让筷子掉下来,而是根据所夹菜的大小和重量,调整手指的力度,这种感觉正是二胡持弓所追求的刚柔相济的运弓方法,以此来达到强而不躁、弱而不虚,抑扬顿挫、收放自如的目的。
二胡演奏同其他器乐演奏一样,训练过程是由硬到软,由重到轻,最后达到游刃有余、空无所有的状态,即从丢掉大力、硬力到学会用最合理的力来表达音乐的过程,以此来达到以小力胜大力,以巧力胜拙力的目的,这一点也是道家音乐思想的集中体现。在练习中,首先要学会身体放松,尤其是手臂放松,在放松的状态下更容易找到力量的支撑点,逐渐运用由内到外、具有用力和放松两种状态的用力方法,才会使演奏更加轻松、灵巧。在演奏中,科学的用力,即对力量的使用“惜墨如金”,该用处尽力而为,不该用处点滴计较,节省而不吝啬,这样才能够做到真正的放松。
3、大气磅礴的境界
道家的核心思想之一即“大”,做人做演奏都要有“大”家风范。唐代诗人李白是典型的道家思想的代表人物,他的诗超凡脱俗、大气磅礴,与天地化二为一,如:“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毛主席的诗词更是无处不体现出道家超凡脱俗、大气磅礴的气势,如:“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大”是演奏家艺术修养和生活积累的反映;“大”是演奏家对历史与人生感悟的体现,能够表现出演奏家的广阔视野与博大胸怀。优秀的二胡演奏家不仅要有精湛的技术技巧,更加需要高深的艺术修养、丰富的情感体验及广博的知识结构,大家熟识的中国民族器乐杰出代表人物刘天华先生,正因为他有着深厚的传统文化素养,才能够将中国传统音乐与西方音乐的精华相结合,为二胡艺术的发展开辟了新天地。
道家的“大”,在阿炳的作品中体现的更加淋漓尽致。以乐曲《听松》为例子:这首乐曲虽然仅仅一分多钟,但却表达出如此庞大的气势,达到了“大朴若拙”的境界,实为一首罕见的作品。演奏时,无论将其内容想象为针对抗日的题材或是历史上抗金题材,都同样对演奏者有所启示。乐曲通篇借鉴了西洋作曲手法,如西洋的洋鼓洋号,但实际音响效果却很民族化,将中国打击乐节奏融合进去。整体内容气氛挺拔向上自信,充分体现了道家的“若然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的大气磅礴、超脱自然的阳刚之气。(责任编辑:陈娟娟)
参考文献:
[1]刘道广.论艺术与技术的相辅相成关系[J].东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1):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