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日记(组诗)

2009-08-18 10:16谢宜兴
诗歌月刊 2009年7期

主持人语:

一个诗人的成功也绝不是偶然的,它是人生阅历、地域文化与人类共同经验的结晶。他生命中一定有着他所从属的,民族、历史与现实生活中的文化经验,在他作品的字里行间,都会体现着来自生命的潜在的感知,当他逐步走向成熟,他的作品已不再是刻意的追求,而是一种自然的流淌。由诗及人,由诗性推及人性是一条不变的法则,诗人之所以称之为诗人而不是诗家、诗匠缘由就在此。和以往他那些乡土诗有所不同,谢宜兴的这组诗的诗歌背景是北京城,诗歌的表达更趋自由,读起来重、硬,却又温暖、亲切。

——兰坡

两只小布谷

——写给我的孪生儿子谢天、谢地

一个双黄卵孵出了两只小布谷,那年冬天

你们妈妈哭了,你们爷爷笑了

你们奶奶预言:孩子自己会带来粮食

而我对着你们的垢脸不知所措

这就是你们带给我喜悦的副产品:担忧

此前为你们的身体此刻为你们的容颜此后为你们的心智

一对翅膀渴望自由两只脚踝却系满牵挂

从此我身后又多了两双今生扯不断的目光

从此我明白了你们爷爷奶奶当年的艰难

明白了为人“父母”二字的承担

那些年,为你们担心天冷为你们担心日暮

为你们担心简陋的巢筑于高高的枝

千里万里你们始终是我回家的道理

这些年,看着你们长出羽毛看着你们长成翅膀

看着一对在风中练翅的翩翩少年郎

天阴天晴你们永远是我的阳光心情

人世间纵有再多苦难,儿子,终将消失于

父母爱抚你们的目光。你们要珍惜自己的翅膀

不能像燕子和麻雀把家安在别人檐下

不能为一个金丝笼子而作茧自缚

你们会有自己的风雨也会有自己的阳光

所有经历都只属于自己,父母也只能

分担或分享你们的失败或荣光,但永远是

你们生命寒夜里的最后一缕温暖

也许给你们的只是浪花,但我的心里汹涌着海洋

也许你们只看到了云朵,但我想给你们整个蓝天

所有文字都无法表达我对你们的爱,儿子

我无数次问自己我们是如何在上辈子结下

今世的血脉情缘,为你们我不知如何感谢上苍

隔着万水千山想念你们,我的想念比

千山万水还要重峦叠嶂深厚绵长

而今夜我只想像一片月光或一只提着灯笼的

萤火虫,悄悄照亮你们的梦乡

当明天你们醒来的时候,伸一伸懒腰

唱两声“布谷”“布谷”,春天就来了

西墙的阳光

那一堵涂料斑驳的房墙总让我想起

童年。老屋门前风雨剥蚀的土墙。墙上的阳光

让我有白居易踏上花径一样的惊喜和感慨

让我现在就可以肯定当我回到南方

我会怀念这路南西墙的阳光

像怀念一位乱世中离散后重逢的亲人

每天下午,阳光薄金一样镀在墙上

我能闻到它干草垛一样的芳香

能看见祖母手中的火笼,西北高原上的窑洞

和檐下挂得满满的玉米棒。可我更多的

却是看到唐朝微醺的仕女宋代初醒的美人

我喜欢那种懒洋洋的温暖

暖洋洋的慵懒

只有墙角那棵落尽叶子的槐树我见犹怜

在它仰首可见的地方,那么多穿黄绸衫的

高人在抚琴对弈,那么多金翅鸟

在午后飞来,亮翅梳羽欢鸣然后散开

而它永远离不开脚下的位置,甚至

在这个失语的季节里发不出一句鹅黄的感伤

快乐是一种飞翔的感觉

穿上父母的苦口婆心穿上师长的谆谆教诲

穿上朋友的金玉良言穿上上司的语重心长

穿上为人处世的规矩穿上单位社会的规章

穿上伦理道德的规制穿上明里暗里的规则

穿成儿女夫妇父母

穿成学生公民雇员老板

一只无牵无挂的“小壁虎”穿成了身披甲胄的

“大鳄鱼”,今夜你终于脱下“马甲”

今夜“酒不停歌不停”“歌不停天不亮”

今夜你是“竹林七贤”你是“跨掉的一代”

今夜竹笋脱掉了笋衣开始拔节

今夜蚕蛾脱掉了茧衣长出了翅膀

今夜,你的名字叫“快乐”

快乐就是“脱掉脱掉”,快乐就是做回你自己

快乐是连你自己也不是,快乐是一种飞翔的感觉

死亡不需要什么理由

其实,人生就像一个谁打错的电话

你还没接起对方已经挂断

我这样想的时候手机响了,“我在去宁德路上”

伟雄说,“周松昨夜在睡梦中走了”

我看见窗帘动了一下复归于平静

那些我们一起饮酒论诗的时光就此如风消逝

生命脆弱人生无常,如今我已不再感慨

这些年面对许多亲友离去,甚至主持过

同事的葬礼,每当低头默哀的时候

我会告诉自己,死亡不需要什么理由

生命是灵魂租来的一间房子

身体是生命借来的一件衣服

它们的主人随时可以把它要回,就像我们

到银行取回自己的存款

无须向任何人解释它的用途

站在面西的阳台上

在这个温暖的午后,在宿舍面西的

阳台上,我能感觉到时间在空间中的旧影

空间在时间中的流动。我不敢相信

我童年的村庄现在就在我眼前

低矮的平房,灰头土脸的样子

瓦屋顶上蒙着我遗落的厚厚的岁月

看见那棵长在院子中历尽枯荣的老槐树

我能认出邻居张大民的家,但我已想不出

他的幸福生活,我看见一棵冬青树

在寒风中死死护着身上的绿叶

看见另一个我正从楼下的巷子走过

在抬头看见阳台上的我的时候

他在心里嘀咕,你为什么要站得那么高

你就不能在生活中低下来么

后七夕,走在佟麟阁路上

像泥腿子穿进口皮鞋。七月七夕

被“洋气”的玫瑰花改名“情人节”

朋友的短信提醒我,今天是今年的

第二个七夕,中国人三十八年一遇的情人节

想象自己三十八岁那年遇到一个心仪的女子

从此结下一段天上人间的旷世奇缘

我是放牛的农民,她是城里的纺织女工

我们在郊外的河边邂逅了浪漫的爱情

原本是工农结合顺应时代潮流的爱情典范

男耕女织符合传统理想的美满婚姻

就因为一个农业户口,一个城市居民

她的监护人王母拒绝了我们的结婚申请

我们的思念使银河水位上涨,人们仰望夜空

只见幽暗的河面上闪烁泪花的星星

走在佟麟阁路上,我满脑子胡思乱想

街旁的宣传栏在追缅抗日名将佟麟阁

驻足间我想起中国的爱情也像一场战争

拐进街边的长话亭,接通遥远的声音

这一刻我已是踏上了鹊桥的农民

终于见到北京的蓝天

“北京的天很蓝,云丝丝缕缕”

我情不自禁地高兴,话筒那头你不要诧异

在北京所有人都会告诉你这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但最好的季节你也最好别奢望见到蓝天

在北京见到蓝天比见到外国元首更难

相当于困难时期农家吃了一次肉

相当于劳模进京和国家领导人握了一次手

相当于古代皇帝微服出游你不期而遇得见“天颜”

“如果想看北京的蓝天,你今天就来”

我可以告诉你明天的北京依然晴朗

但我不敢肯定过了今夜北京的天是否还会这么蓝

北京的天多数时候是两扇巨大的紧闭的门

我们看不见的一些人在门里演戏策划阴谋制造肮脏

不时使唤大风粗暴地把沙尘倒在人民身上

此刻,我想叫全北京小学的语文老师把学生都带到室外

抬起头来看一个词:天空

然后拓下一种心情:天高云淡

仿制:由一条短信想到诗歌

我向缪斯祈求让所有诗人因为诗歌活得尊严

缪斯说那并不难,只要诗歌

比手机短信精炼精辟精彩

比流行歌词有诗意有韵味有深度

我说太难,能否改为比手机短信通俗

——只要分行的文字都算诗歌

比流行歌词先锋

——所有人看不懂的诗歌就叫先锋诗歌

缪斯发愣:如此,只要识字谁还不是诗人

小学生的语文作业岂不就是诗歌

开天书处方的医生岂不就是先锋诗人

我笑:诗歌没有标准认证你又何必如此认真

更何况诗人们已认为你也不懂诗歌

谨防他们在网络上联手恶搞把你赶出奥林匹斯山

缪斯怒:饿死诗人

我大笑:长安伊沙早已预言

“皇帝牌”新衣

诗人,虽然你们连内衣也已脱去

但我相信你们并没有赤身裸体

安徒生笔下那个毛头小孩他懂个啥

难道那么多大臣都是吃干饭的

有那样傻乎乎的皇帝么有这般不知羞耻的诗人么

我相信皇帝那天游行穿的袍子没有智慧的人确实看不见

相信你们那天朗诵最后穿的就是

近几年才从安徒生公司进口的“皇帝牌”新衣

还相信这“皇帝牌”新衣即便诗人也未必都看得见

更何况那三流的写手歌手赛车手

你们犯不着跟那个口出狂言的少年一般见识

你们当前的主要任务是高举“保卫诗歌”的伟大旗帜

把“皇帝牌”服装连锁店开遍全国

让男女老少都穿上和你们一样的新衣

到时谁还能说你们没穿衣服

北京一定有很多个鼻孔

昨夜想念朋友,感觉像溺水的人

拨通邱哥的电话,做了一个钟头人工呼吸

关键要接通南方和北方的气脉

邱哥教给我溺水者自救的秘笈

放下电话,发现桌上又落满厚厚的灰尘

北京时时在提醒你它的脾气

今晚从长椿街到万寿路再一次感到

地铁口就像这座城市的鼻孔在呼吸

它吐纳皇城的地气人气和

这座城市深藏的隐秘幽暗飘忽的气息

北京一定有很多

个鼻孔,我想

可哪一个才能让我接通北方的底气

街树在这个夜晚有了翅膀

多年后西三环显得不真实

故都消失了,仿佛晚霞,遥远的灯火

忠实的守墓人,看护着一个时代的喧嚣

六里桥成了山西的一部分。多年后

比六里桥更不真实的是这个夜晚

所有的街树蠢蠢欲动。它们轻轻摇摆

集体排练一个动作,好像舞蹈

它们想让行人感到“起风了”,而看不出

是它们想从一双脱不下的鞋里拔出

自己的脚,想在这个夜晚奔跑起来

多年后比这个夜晚更加虚幻的是一个司机的疑惑

经过六里桥,他看见两棵街树在滑翔

它们语笑歌哭像两个飘忽的鬼魅

“难道是车速快了街树看去像飞了起来

可我分明看到风中飘过橙色的

羽毛,留下了真实的萱草花香”

梦中的父亲像一张纸

记不清我如何站在陡坡上,坡下的道路

有些泥泞,路旁有两把箭矢形的刀尖

想不起谁告诉我冲下陡坡如果恰逢汽车经过的危险

我远远站着看另一个我冲下了陡坡

可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我呢?仿佛我裹在被窝里

又仿佛是父亲躺着,我们用笔交谈

我说“喝茶”,父亲说“汽车的轮子坏了”

记得我把一大捆袜子塞到了被套里

我真切地感到父亲靠在我身上像一张纸

我感觉不到他的重量却感到那是他对我最后的依靠

我清晰地感到说不出的痛,像谁在切着我的心

我叫弟弟上楼给父亲切个苹果

可室友收割机一样的鼾声却先切断了我的梦

披衣坐起我发现自己泪已盈眶。我想今天的

第一件事就是往老家打个电话,提醒弟弟

千万要看好堂上那两盏风中的残灯

今夜,墙上的温度计像吃了春药

终于又到了它们发言的时候

那些被一度冷落的管道,像工作敬业却被

免职候任的干部。憋足了劲沉默着

从夏天到秋天。它们关注每天的气象预报

好像特工,在等待着谁来接头

怀揣秘密约定的时间与暗号

现在西藏在下雪,黑龙江已经结冰

那个它们等候已久叫寒流的线人就要来到

那种心情我能感受。冷却已久的旧瓷窑

重新点火,心中的激情开始燃烧

我可以肯定它们不会像北方田野上烧秋

曾经烧断了好几条紧绷的航线

但也不会有炭盆的温馨和壁炉的浪漫情调

它们让我想到这样一些词,比如升降机

比如春蛙车站舞台,甚至被窝白烧

今夜,墙上的温度计像吃了春药

我眼看着房间里的空气脱下了外套

香山是个小土丘

我必须承认我去看的是香山的名气

如果有另外的期待,那更多的是为了证实

我想它至少该像人群中的姚明,还必须

有一副俊俏狰狞的面容,是山中的

阎罗,即使厉鬼见了也真正发愁

可我只看见一个醉酒的村妇,酒精过敏的

脸上红一片绿一片黄一片。我淘气的儿子曾经

把多余的各种颜色的橡皮泥捏在一起

抛出窗外,没想到竟然丢到了这里

一个在南方随处可见的土丘,却引来

千万朝圣者在此拥堵。一部还正继续上演的

荒诞剧,我无意中也当了一回演员

幸好与我同行的是温志丹与徐佳,要是

我把儿时砍柴在一块的那些叫大山的

伙伴带来,还不把它羞得钻到地里去

要是它真的消失了倒也不坏,我想

与其让文人们对着这些土丘无病呻吟

还不如让他们对着自己心爱女人的胸脯

真正的香山,来一段发自肺腑的抒情

一夜狼吼

被一种叫寒流的怪兽驱赶着,它们

一阵又一阵从我窗外奔过,让我怀疑我的

楼房是不是聊斋中无人旷野上的一座草寮

这一群无家可归的狼,奔命的狼

我分得出它们粗重的喘息呜咽的悲鸣和

凄厉的哀吼。是饥饿寒冷,还是疲惫恐惧

我看见那么多尖牙利爪,它们想

撕开我的窗缝,掀翻我的屋顶,或者

拔起窗外的杨树撞开我紧闭的房门

一整个夜晚,我倾听着窗外渐行渐远的狼群

却仿佛谁在撕扯着我的长发。天亮以后

我看见人行道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

听说有两千多来自非洲的贵宾今天离开了

北京,有一民工专列于昨晚开向南方

有三千架美国战机携带导弹正在飞行途中

一个人的圣诞节

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床单,像医院的病床

我在这床上已躺了整整三天,完整的皮囊里

像装着散架的骨肉,连翻身都感到格外吃力

一个人把天躺黑把自己躺成夜海上的孤岛

只有平安夜的月亮来看我,站在窗外

像一个熟悉的电话,一言不发噙着泪花

像我远在天边的爱人紧蹙的眉头

像小时候母亲怕我噎着而掰成两半的白色药片

我想起童年的伙伴,那个穿白裙子教我们唱“月亮

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的小女孩

想起曾经一起游泳的舢板一起上山的柴刀

还有放学路上遗失的小半块白色橡皮擦

我正想请它像擦去一个少年的错字一样擦去我的苦痛

抬头间却发现窗前原来只悬着一弯秤钩

仿佛在提醒我,称一称自己生命中

有多少伪装的坚强有多少真正的脆弱

还有多少健康经得起我们的贱卖与挥霍

2006年岁末的第一场雪

凌晨四点,2006年岁末的第一场雪

飘然而至。我的第一反应:这场雪是我的

是北京送给我的新年礼物!我曾悄悄祈求

“北京,请在我离开之前,为我下一场好雪”

可我的朋友说,“这场雪是我一个月前预定的”

他邀请女友新年来京,承诺送给她一场北方的雪

而我的爱人说,“那是我的深情凝结了

即使像轻柔的雪花飘向你,也会把你砸晕”

另一个我沉默了,他的思念蒸干了大海

“海枯成盐石烂成粉倾天而下,你以为那是雪花吗”

弟弟在电话那头告诉我,家里正在装修

石灰和墙漆把四壁刷得白花花一片

我想起妈妈曾经交代,带些白报纸回家

把老屋的板壁裱褙了过年;想起儿时的作文

“过年了,我终于吃了一餐白米饭”;想起儿子的

嘱咐,“爸爸,回家时别忘了带一袋爆米花”

儿子,你小小的期待爸爸总是忽略,今天

我把一场冷雨爆成快乐香甜的雪花邮寄给你

你会在新年收到吗?当然,这不是雪花的全部

大地上一些肮脏的事需要粉饰和掩盖

还有死亡和葬礼也需要白花、白幡和白色的哀乐

谁愿意接过你手中的桨橹

那时你在岸上。那时你没有认清脚下的位置

没有准确估计另一个战场的形势,那时

你犯了急进主义的错误。仅仅凭借乡音的直觉

你相信了一个船长的招呼,你放弃了

土地的坚实,一登船便操起了那根最沉的桨橹

这艘船上的人来自各个码头,每个人心里

都有一本历史。他们冷观这艘船绕过急流险滩

暗礁漩涡,面对敌军的追杀他们在寻思

逃生的道路,他们知道军功章不是军饷人人有份

一路突围,筋疲力尽,现在你终于划不动了

但有谁愿意接过你手中的桨橹?你看见了

船长的愠怒,你知道他要让这艘船保持

最初的前进速度,他要在明天之前登陆

凯旋班师,他当然知道那庆典上已不会再有

你的位子。继续划吧,你必须装作若无其事

人们聚焦得意者的微笑不会在乎失意者的泪水

明天岸上的浓雾会褪去,你会看见眼前

原来有着千百条道路,尽管更加崎岖坎坷

搬到阳光里住

——怀念蔡其矫老师

你拿走了让我再去看你的机会

拿走了属于你的那份记忆,连背影也没留下

你收藏的那么多大海的耳朵,它们

一同向我打听你去了哪里,而我只听见浪花

在吟诵你的诗句,“为了一次快乐

的亲吻,不惜跌得粉身碎骨”。这就是你

一辈子热爱风中的花朵,跟随梦想的脚步远足

一辈子没有停止呼吸阳光,心中始终有一团火

2006岁末的雪花来看你的时候你回家了

那些快乐的精灵这一回没有把你带走

2007新年的阳光来敲门的时候你们达成了密约

在北京的凌晨你搬到阳光里住了

其实,我一直知道你心中更爱什么

驾着金色的马车,此刻你到哪里了呢

天空中有千百条道路,从此再没有坎坷

但愿在天堂的阳光里你依然与鲜花为伴

阅尽季节的容颜,把向往的地方走遍

斜阳下的昭西陵

清东陵风水墙外的昭西陵,四合院里的西厢房

所有游客的共同疑问,一个至今无解的谜

一个被如今的电视剧反复演绎的蒙古族女人

记忆中的草原、青春,心中的儿孙、皇权

都埋在了这里,连同昭西陵的谜底

“这陵前的大石碑遭了雷击”

女导游脸上充满了暧昧的笑意

都说她陵寝的定位是因她匡扶而做了汉人皇帝的

儿孙,认为她的生活违背了汉制的规矩

可我宁愿相信风水墙外的独处是她自己的选择

一个聪慧明达的女性,一位忍辱负重的母亲

生前既享受权力的尊荣也不曾让生命荒芜

死后既不叫儿孙为难也不使自己尴尬

尴尬的是一个赫赫王朝终难免一片陵寝的结局

可黄昏中来到昭西陵,“东陵之外”的清冷

依然令我感伤。斜阳下红墙斑驳

抢眼的是墙头丛丛瑟瑟的草茎。我仿佛

看见一个谜一样的女人满是伤痕的内心

看见千百年后这陵园终与山川田园融为一体

就像昭西陵,已经有了驱不散的农家气息

墙外是待种的葡萄园,面前是枯黄的玉米地

雪地上的火焰

叫岸柳儿时的伙伴一样围拢过来

“我有秘密告诉你们,不要让阳光进来”

生活中有时需要一些遮蔽,尤其是这么纯洁的

雪地。我的指尖画出了心底的轨迹

它泄露了我对一朵花的念想,说不出的呼唤

还有一些隐秘的不安。我甚至想

塑两尊雪人代表我和你,牵执的手再不必

放下,也不必害怕我们脚下踩的是

随时可能把我们淹没的水。“生活的真实

与心灵的真实有时就隔着一层冰的距离”

鱼在冰下草在雪底,它们一样感到

寒冬里的暖意。只是我离开了那里

风是不是很快藏起了雪地上的火焰

被我们隔离的阳光是不是跃过岸柳

摄下了谁在防火游戏中犯规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