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杏之死

王应良

被人吃了豆腐

夜深了，憨杏搬了两张凉床，来到家门前池塘的堤埂上，并排着摆开，与三岁的儿子一起睡下了。这时节，正是“双抢”的农忙时候，丈夫却被抽到巴河堤上守堤防汛去了。此刻，憨杏累得浑身像散了架子似的，刚一躺下，很快就在一片蛙声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一双大手正在摸她，想肯定是自家男人腊明从十里之外的巴河堤上摸黑赶了回来。几天前，腊明和憨杏正在自家田里干活儿，村主任来到了田边，说巴河里的水陡长，快要漫堤了，县里为了确保大堤安全，在堤坝上每隔500米搭了一个哨棚，每村抽一个青壮劳力上堤日夜巡查，村里决定就派腊明去。刚开始，腊明不愿意去。村主任摆了个领导的姿势说：“不去也得去，这是命令!防汛就好比打仗，不服从命令，军法论处!”腊明只好丢下镰刀，跟着村主任走了。

憨杏知道是丈夫回来了，连眼皮都懒得睁开，任凭他折腾……第二天一大早，憨杏醒过来一看，丈夫早就不见了，她想，他一定是见她这几天忙得辛苦，不忍心叫醒她，一个人下田干活儿去了。想到这里，憨杏心里美滋滋的，连忙爬了起来，拿出平时舍不得吃的腊鱼腊肉，烧了一顿好饭，等着丈夫从田里回来。这时，一个骑着摩托车的人来到她家门前问：“这是腊明家吧?腊明让我带几件换洗的衣服去。”

憨杏一听，就说：“啥?腊明不是回来了吗?”

那人听了，不耐烦地说：“怎么可能?堤上吃紧得很!”

憨杏听了，如堕云雾中，昨晚上不是丈夫回来了?那么，那个人是谁?

真不是他干的

憨杏一屁股坐到门前的地上，号啕大哭起来。她哭了一会儿，就起身撒腿往村主任家赶，她一边跑，一边恨恨地想：就怪村主任，如果不是他把丈夫派到堤上，别人就钻不了这个空子，一定要让他主持公道。

村丰任不在家里。听他老婆说，村主任夜里住在鳗鱼池边守夜，憨杏掉头就向村外的鱼塘赶去。村主任刚起床，正坐在窝棚里一边抹着眼屎，一边抽着烟。憨杏上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着村主任的腿，哭喊道：“主任啊!你可得给我做主，我被人强奸了!”

村主任一听就急了，可他心里并不是为憨杏的事儿急，而是因为这次抽人防汛，上面本来抽的都是村干部，但眼前天气不好，他家的鳗鱼池池浅水涨，他怕被贼惦记上，于是，他就欺负腊明老实，唬着他去顶了自己的班。村主任连忙把憨杏拉了起来，听她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村主任听着，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他没想到，自己叫她丈夫去顶班，如今她丈夫在家里的班倒叫别人给顶了!

村主任把村里所有在家的男丁在脑子里过一遍，脑子里突然一亮，一定是“人种”干的。村主任赶紧对着憨杏宽慰地说：“我知道是谁了!你现在就到村部等我，我去把他抓来!”说完，屁颠屁颠地就跑了。

憨杏刚到村部没一会儿，村主任就押着一个人过来了，她一看肺都气炸了。这个“人种”本名叫三哈，几年前，春节的时候，乡计生办和派出所趁外出务工的人回来过年之际，联合行动，育龄男女该扎的扎，该引的引。就在手术快要做完的时候，三哈来了，他主动要求做绝育手术，计生办的人问，你一个单身汉，做啥手术。三哈红着脸说：“村里的男人一过完年都走了，就我一个人种在家，要是哪家的媳妇儿守不住，偷个人怀上了，那我可就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他的话一说完，现场的人都笑得岔了气。从那之后，他就落下个“人种”的外号!

才进屋，村主任就大吼一。声：“人种!你昨天晚上干了啥坏事?”人种慌了神，躲闪着说：“没……没有啊!”

村主任一见他的神态，心里就有底了，猛一拍桌子，乘胜追击：“还说没有?你昨晚是不是占了憨杏的便宜?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腊明正在堤上防汛，你动了他的女人，就好比是动了防汛物资，那可是要依法重处的!”

没想到，人种一听，刚才塌下去的腰一下子又挺直了，硬着脖子说：“没有就没有!”

村主任冷笑着说：“谁给你作证?”

人种咬了咬牙，下了半天的决心才说：“张寡妇!”

村主任叫人把张寡妇喊来对质。没想到，她一进门二话没说，拉着人种就走，还回过头示威地说：“咋的了?我们一个没男人，一个没女人，一个愿被锅，一个愿锅补!”说着，她还搂着人种说：“走!我们现在就领结婚证，今天晚上就把床摆到大路上，明目张胆地睡!”

村妇告不了村主任

憨杏哭兮兮地回到家里，她突然看到窗台下面的地上丢了一叠钱，拿起来一数，500块!她拿着钱一想就明白了，这一定是那个短命鬼偷偷地送钱来私了，这到底是谁?出手这么大方!她愣了_会儿，就豁然开朗，一定是村主任，村里就数他最有钱。一想到村主任，憨杏就记起，在前不久，村主任色迷迷地看者她说：“憨杏啊，往日里还真看走了眼，没想到你要脸有脸，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说着，还顺手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看来村主任早就盯上她了。

一想起这些，憨杏把钱抓到手里，又气冲冲地跑到了村主任家。村主任正年口几个人打麻将，憨杏上前，将钱奋力地砸在村主任的脸上，气愤地说：“收回你的臭钱，原来是你贼喊捉贼干的好事儿!”

村主任老婆狐疑地把钱拿起来一看，脸色就变了：“好啊!你这个不要脸的，怪不得你让腊明顶班，还装模作样地向我要500块钱，说是给他的工钱，原来是拿钱去打人家女人的主意!”

听到这儿，憨杏更加坚信一定是村主任干的，她转身就走，一口气没歇跑到乡派出所报案了。天快黑的时候，派出所的民警就跟着她来到村子，走进了村主任的家。没过多久，民警笑哈哈地从村主任家里走出来，走到她面前严肃地说：“憨杏!我问你，那人强迫你没有?”

憨杏低着头说；“没有!”

“你反抗没有?”

“没有!”

民警听了，就笑着说：“这不就得了，他既没有强迫你，你又没反抗，怎么能叫强奸!”说完，又回到村主任家喝酒去了。

原来是他干的

憨杏听了，站在那里浑身发冷她没想到自己认为天大的事儿'民警却说得这么轻巧。她踉踉跄跄地回到家里，拿起“百虫杀”，咕咚几口就喝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村里的人听到她三岁的儿子嗓子都哭哑了，才过来看一看。他们一推开门，就傻眼了，只见憨杏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七窍流血，浑身冰冷，早就气绝身亡了。这一下，事情就闹大了。

那名民警只好一边将嫌疑最大的村主任铐了起来，一边赶紧叫人通知憨杏的丈夫腊明。一路上，报信的人已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他说了一遍。腊明一回到家里，就冲了过去，抱着老婆冰冷的身子，像狼一样号起来：“憨杏啊!你咋这样憨呢?昨天晚上那个人就是我啊!”

在场的人从腊明断断续续的哭喊中，渐渐地听明白了，在几天前，村长让他上堤，私下里给了他500块钱。他怕在堤上弄丢了，就在昨天晚上，他半夜巡堤时，偷偷地跑回家，他本想把钱从窗户上丢进去就走，可一看到憨杏露胳膊露腿儿地躺在那里，他就忍不住了……第二天，他一醒来，见天快亮了，他怕别人知道了，连衣服也顾不上拿，就赶到堤上去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轰鸣声，现场一下子静了下来，村主任一跺脚从地上跳了起来，扯开喉咙喊：“乡亲们快往后山跑，巴河决堤了!”这洪水也来得真快，村民们刚撤走，洪水就铺天盖地地来了，第二天天刚麻麻亮，村主任查点人数，发现独独缺了腊明。正当他准备派人去找时，一名眼尖的村民发现两具尸体漂在浑浊的洪水中。捞上岸一看，村民们眼泪就流下来了，只见腊明将妻子死死地抱在怀中，扳都扳不开。

这时，一只冲锋舟冲到岸边，几个干警黑着脸走了下来就问村主任的名字。村主任应了一声，一副手铐又铐了上去，其中一名干警说：“由于你擅离防汛岗位，你负责的堤段发生特大管涌，没有及时报告，致使大堤溃决。你被捕了!”村主任一听傻眼了，看来，就是腊明值守的堤段出事了。堤上的责任人名字还是村主任的，上面追究责任，不找他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