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生会内思义士

2009-08-13 06:18纤夫的脚印
金山 2009年7期
关键词:京口津渡渡船

纤夫的脚印

“八月秋高风怒号,长江滚滚起银涛。……江豚初起浪如屋,千峰将颓树欲秃。……中有一船欲渡不得渡,浮沈灭没当中流。偃复起,风来矣,忽见船头忽船尾。颠覆只在俄顷耳。眉睫之间判生死。……忽然宝筏从天来,破浪乘风一何驶。操舟捩舵下急湍,捷于生猱速于鬼。向前且道不须哀,我能救尔眼前水火之奇灾。……安得如公十数辈,坐令万物无凋伤。莫笑生涯寄一叶,从此长年歌利涉。顷闻天子侧席而求贤,看尔清时作舟楫。”

这首由清朝诗人陈荣杰所作的《扬子江救生船歌》,伴随着救生会历代义士的名字,在长江流域和镇江大地上流传了几百年……播之管弦,传唱永久。

吟咏着这支悲壮的词句,怀着深深的思念,我们来到了救生会的发源地——镇江西津渡历史街区。

救生会——利济行旅,永远令人尊敬

在长江与京杭大运河交汇的镇江西北端,有一条500多米长的石板古街。历经唐、宋、元、明、清各代的风雨,略显破旧、古朴,只有五道分别刻有“吴楚要津”、“同登觉路”、“共渡慈航”、“层峦耸翠”、“飞阁流丹”的券门,让人猜想昔日的热闹繁华。

在这条古街上,有全国唯一现存的喇嘛式过街石塔——昭关塔,人们依然相信从塔下经过一次即是礼佛一次,于是在塔下来往穿梭,祈求一世平安。白塔的南侧是观音洞、铁柱宫,这些寺庙道观同样承载了来往渡口百姓的平安祈愿。

神佛的保佑毕竟太过虚妄!拜佛也罢,求神也罢,给予那些处于危难之中的人们实实在在的帮助和关怀的,却是观音洞对门的救生会。

这是一幢古朴典雅的楼屋,门额上有“救生会”三个端庄的大字,边款是:“光绪乙未冬重修”。走进院内,右侧是一六角亭,内有三位穿着清朝服装的铜塑绅士人像,他们正在商议筹办救生会大事,形象逼真,惟妙惟肖。这里,便是蜚声大江南北的“京口救生会”会址。

宋代乾道年间,镇江西津渡便创设救生会。此后,代代相承,其创设之早,规模之大,影响之深远,遗址仍然保存完好,堪称世界之最。

据《至顺镇江志》记载,镇江西津古渡北对瓜洲,江面开阔达四十余里,“每遇疾风卷水,黑浪如山,樯倾楫摧,呼号之声惊天动地。”唐天宝十年(751年),狂风与海潮一起兴起,渡江船数十艘沉没大江。明万历十年(1582年)十月,大风吹翻了漕舟、民船千余艘。因西津渡交通和军事地位的重要,自唐代起,官府便严格加强了对西津渡的安全管理。

宋绍兴元年(1131年),西津渡一艘渡船载44人,船离岸还没有到金山,狂风骤起,渡船沉没,旅客和篙工,无一生还。为加强对西津渡的安全管理和救护,宋代乾道年间,镇江郡守蔡洸在西津渡创设救助组织。这是具有慈善性质的水上安全救助机构。他“命置巨舫五,仍采昔人遗制,各植旗一,以‘利、涉、大、川、吉为识”。自此,西津渡的渡船收有数,发有序,也能抗御风溺之灾。这是首次见诸史册的官渡和救生性质的机构,也是后来救生会的雏形。

到了元代,西津渡口监渡官吏中有人滥用职权,敲诈勒索,致使渡江人取道私渡。但是,私船主大多为无业游民,载客船常常驶抵江心,故意停航,威胁旅客交钱。如果不能遂愿,便将船翻转。泰定三年(1326年),一次私渡就曾溺死9人。延祐至泰定年间,镇江路总管段廷珪下令在西津渡新增救生渡船15艘,又在渡船上添设1名艄工,9名水手,要求各船竖立旗号,并标明艄工姓名。船工、水手全由官支粮米,不许向旅客索要渡钱。他又规定:路、县级正职官员必须每10日一轮,亲自到渡口巡检,禁约民间小船,不许私渡。各渡船必须由官收船资,以免渡船挟带和勒索旅客。沿江巡警,如是官船不插旗号,违例非法取要船钱及小船私渡者,“枷项令众,后犯人替。”泰定二年(1325年),他还命革去历年滥设在码头的监渡人吏,“民颇便之”。泰定三年(1326年)九月,官府采纳镇江路经历皇甫祥、知事翟思忠的建议,取消西津渡官渡船资,受到了百姓的拥护。

明正统年间,巡抚侍郎周忱建造了2艘救生专用船,并招募水手30余人驾船济渡救生。他还亲自率领民工修建西津渡石堤30余丈,使救生船直抵码头,大大方便了旅客登船。这是真正意义上的长江水域救助专业队伍。

明万历年间,丹徒知县庞时雍在渡口悬榜立石规定:凡遇大风,一律封江禁渡。并明令渡船各立船号,限载乘员,以防渡船超载,造成船翻人亡惨剧。自此,渡口翻船事故大为减少。

清代以后,由于江滩淤涨,江岸逐渐北移,渡口遂下移到了玉山脚下的超岸寺内。当年的西津古渡现在离长江江岸已有350米左右距离。科技的进步,社会的发展,环境的改变使西津渡逐渐淡化和削弱了作为渡口的功能,但是它作为活化石般的风貌却得以基本完整地保存了下来。特别是救生会历代义士对救生事业的继承和发展,善良的人们将永远怀念他们。可惜,岁月的流逝已把这些义士所做的努力的痕迹冲掉了;几百年的战火也把这些义士行善的场所、建筑全部摧毁。现在的救生会是清光绪乙未冬(1895)重建。解放后,救生会因年久失修,加之居民居住,面貌皆非,破损严重。1998年,镇江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这一宝贵的文化遗产,成立了“西津渡保护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拨款将遗址内居民搬迁,按照“修旧如故”的原则对原址进行了保护性维修。为了挖掘津渡文化,颂扬救生精神,西津渡的建设者在2007年建成了“中国镇江救生博物馆”,馆内西北端设立了五根旗杆,上挂“利、涉、大、川、吉”五面虎头旗,楼上制作了有关救生的幻影成像等设备。

旗杆,象征着救生前辈利济行旅的高风亮节;幻影成像,寄托着镇江人民对义士的崇敬。现在渡口早已不复存在,救人的场面也不见踪影,但遗存的建筑和展馆的内容同样为西津渡历史街区乃至全镇江、全中国增添着自豪和光荣。英国皇家救生艇协会(现在世界上最大的专业救助机构)执行总裁安德鲁·弗里曼特尔先生指出:世界上最早的专业人命救助机构在中国,这个机构就是江苏镇江西津古渡救生会。中国交通运输部救捞系统将镇江救生会作为教育基地。2008年4月29日,西津渡历史街区开街暨“中国镇江救生会博物馆”开馆,中国交通部副部长、国家救捞局局长宋家慧和国际海上人命救助联盟秘书长杰瑞·柯林一起来镇,亲自为“中国交通运输部救捞系统教育基地”挂牌剪彩。

善义士——乐善好施,品德感人肺腑

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京口蒋元鼎、朱用载、蒋尚忠等15乡绅牵头,“劝邑中输钱,以救涉江复舟者。”他们共捐白银若干,在西津渡观音阁成立“京口救生会”。当时正值江上大风,有一条小船遭遇风浪倾覆,会中立即派船出江,抢救遇难船只,救助人员舍生忘死,立即控制住局面,将落水之人救起,京口救生会救人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传为美谈。

救生会还立下章程:救助人员凡是救活一人,救生会赏给白银一两;对被救人员中无家可归者可在会中留养;对有家者则根据路程远近贴给路费,帮助其返回家乡;遇难而死者,由会中打涝沉尸,置棺装殓,葬于镇江牌湾义塚之内。

京口救生会的诸多义举,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和支持,纷纷捐款资助,资金积余也日渐增多。5年后,救生会购得西津渡昭关晏公庙旧址,建屋3间作为会址。会中祀晏公像,后又建楼祀文昌神。凡参加创建救生会的善士如果逝世,立牌位于楼西祀之。大家推举公正者为救生会会首,负责金钱的收支。

京口救生会义士们的善举感人肺腑。乾隆初年(1736年),京口义士蒋豫乐善好施,他继承族人之志,召集各位乐善好施的善士,全力振兴京口救生会。他们商定救生人员凡于江中救活一人,奖给赏银1200文,捞获浮尸一口,给奖赏暨棺抬埋费1150文。他与他的后人苦心经营京口救生会连续7代,计140多年。

乾隆六年(1714年),蒋豫之子蒋宗海接办。蒋宗海绍承先志,独立维持救生会,每遇经费周转不灵,他就在丹徒和扬州一带募捐,维持该会达54年之久。蒋宗海,乾隆十七年(1752年)进士,授内阁中书舍人。他不慕荣利,为官不久便辞归还乡兴办诸多慈善事业,与镇江王文治等被称为“京口四君子”。乾隆六十年(1795年),蒋宗海之子蒋郅接办。嘉庆十年(1805年),蒋郅之子蒋延菖选拔进京,无暇顾及,便委托亲戚郭恒、郭琦代办。道光四年(1824年),蒋延菖子蒋接办。咸丰三年(1853年),蒋之子蒋宝接办。吴学堦襄理筹划救生诸善。同治三年(1864),蒋宝在昭关起造楼屋两间以为救生会会所。第二次鸦片战争,英国侵略者侵占镇江,洋人强行将昭关救生会所用作领事馆。常镇道许道身下文书,要求蒋宝向洋人领取租金,企图使强占合法化。但蒋宝力争要保住会址,拒绝领取租金。光绪二年(1876),镇江美、英领事馆另址建成后,洋人只得将昭关房屋归还救生会。

以上这些感人的事迹我们只能从志书上和民间传说寻到一些踪迹,为了表彰为救生事业有过重大贡献的义士,展馆的布展者在救生会二楼设立了蜡像馆,蜡像栩栩如生,器宇轩昂。宋代的蔡洸、元代的段廷珪、明代的周忱和清代的蒋豫。前三位都是当时镇江的最高行政长官,而最后的蒋豫却是普通的百姓,这说明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做过有利于百姓的事,历史不会忘记你,人们永远记住你。

救生船——古朴沧桑,仍为义士高歌

进入救生会院内,一艘复制的红船静静地伫立在人们的眼前,船桅杆上猎猎作响的虎头旗,船头前金灿灿的虎头牌无不在向人们诉说红船曾有过的惊险、曾有过的辉煌。

据史书记载,从明代起,民间救生慈善事业就呈萌芽状态。明末崇祯年间,兴化绅士李长科,怜悯遭受风涛覆溺的旅客,出资在镇江玉山下建造“避风馆”,由超安寺主持长镜负责,他的徒弟达已增造了楼房,供往来旅客休憩待渡。后来,他们又募捐建造了10艘“红船”用作救生。为了鼓励救人,还按所救者生死情况,分别给予奖励,提高了救助者救人的积极性。明末设置的避风馆,僧、民结合,其救生活动长达50年之久。

到了明末清初,金山寺僧和邑中士绅集资在金山脚下建造了多艘救生红船。救生红船船体为红色,大船船头挂有虎头牌,表示十万火急,性命关天之意。红船起锚出渡救生时,船夫“当当当”敲起大铜锣,渡口各船都要让道。十分威武壮观。凡有事至此及往来旅客中的官绅,如乘坐救生船都要捐赠资财,以供建造救生船只,或购买田产与房屋,这些不动产用来出租,租金用作救生开支。康熙皇帝得知救生红船的义举后,大为赞扬,于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在金山寺设立《御制操舟说》碑,以表彰其救人的功德。

“红船”的出现,促进了清朝官府对人命救生的重视。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清政府责令沿江官府文武官员关注过往船只安全,如遇到大风,江心船只不能靠岸的要给予救助,并动用国库银钱打造了10艘护航船分布在沿江两岸,船只遇难,立即救援。

救生红船与京口救生会的诸多善举,对官府影响很大。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江苏巡抚奏请皇上建造救生船12艘;乾隆四十三年(1778),城濠又增设8艘救生红船。镇江府则征集租用民船补充。乾隆五十年(1785年),镇江绅士吴北海捐助救生会添置红船,并严格订立章程,规定红船渡人不得逾额超载。道光六年(1826年),镇江绅士包良丞打造大型救生船只使镇江沿江的救生力量得到加强。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和二十九年(1849年),长江沿岸数省连遭水灾。他又在汉口镇倡导设立“红船”救生。

嘉庆以后,镇江绅民捐造“红船”多只,既便利救生又兼作济渡。当时,大江往来之船,许多也自名为救生“红船”。嘉庆间,仪征人阮元任江西巡抚时,所造“红船”行驶最稳,而且速度最快。他到江西后,开始创制“红船”于滕王阁下,后各处都模仿建造,一时,不仅镇江沿江各渡口,而且江西、湖北、安徽以至大江南北,到处都有救生“红船”。

我站在古朴、沧桑的“红船”前,回想历史的烟云,仿佛听见红船在用它那孤独的身影无言倾诉着。那时的“红船”,看得见江面上移动的桅杆,听得见船只的嘶鸣,猜得出旅人心中涌起的无限惆怅。旅人们在平静而浮躁的心境里,观望江水的潮起潮落,聆听涛声的延绵不绝,期待着早些踏上归途。多少年过去了,“红船”迎来了一代又一代人,又送走了一代又一代人,它就这样默默地悄然伫立,与江水为伴,与旅人为朋。

历史是曾经的现实,总是具体生动的。而现实一旦成为历史,却又总是抽象冰冷的。因此,每当我们试图还原历史时,就会感到力不从心,干巴巴的甚至是极不完整。然而,这抽象也有好处,既可以让我们高屋建瓴,又能够使我们产生无尽的崇敬之情。

现实世界残留着历史的影子,也必将成为历史的一页。现实生活中需要创造和谐,男女老少祈望平安。或许你人性至善,或许你苟安一隅,其生命内容多姿多彩。每个人都应该真诚地把握自己的生命,像救生会的义士一样,以救生会为载体,以济渡救生为己任,凭靠着良知、毅力和信念,去追求自己生命的乐趣,并给后人留下一份不可估量的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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