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 洋
村头的气象站买来了一个黑白电视机,这个爆炸性的好消息一传开,村子里就炸开了锅。小六斤的婆娘就问,电视给有我们家墙上的那个窗子那么大,村子里的婆娘就笑,说给怕只有你的屁股那么大,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坐在墙脚晒太阳的朱老者就补一句,说还有人在上面动呢。更是火上浇油,逗得个个笑得肚子疼。
黑白电视像一袭神秘的面纱一样笼罩着本来就十分神秘的气象站,村里的大人娃娃几乎所有人的神经都调动起来了,都集中在对电视的好奇上。男人们犁地也匆匆忙忙地收工回家,女人们下河洗衣也显得草草了事,几把水一揉,往盆里一丢,就抬着回家了,就是在山了放羊的老者些,也破天荒地在太阳下山前就赶着羊回到了村里,小娃儿些就更是躁动,晚饭都不吃还不到六点钟就集中在村口通住气象站的大路上,一个个的眼睛里都像会放光一样,死死地盯着气象站的那盏路灯,只要路灯一亮,就说明村里的水电站开始发电了,自然也就可以看电视了。
气象站离我们村子也就是500米左右,那是一个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规模较大的气象站,主要用于观测高原气候特征。气象站建得很有特点,一个大四合院,青一色的青砖砌墙、青瓦盖顶,全是一楼一顶的瓦房,院子里还种了各种不少的万年青、阳雀花、蓝草、百合等各式各样的花草,真像是一个大花园。就说那围墙吧!也与众不同,在一圈土墙上还盖了一转结实的瓦片。整个气像站在村民的眼里就像是一坐神秘的城堡,其建筑风格与我们村子里青一色的黄泥筑墙、麦桩盖顶的土房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村里人就说,还是公家的房好,那才不怕下大雨呢!气象站里面有五六个工作人员,经常穿得光鲜整洁地从我们村子里走过,去供销社里买盐巴什么的。只要他们从村子里一走过,就会吸引众多村民的眼球。对那些在气象站里工作时间较长的老同志,还会亲切地和村子里熟识的老乡们打个招呼。特别小孩子们还会三五成群尾巴狗一样地跟在后面看热闹,盯盯地拿着人家看,像看外国人样的。本来气象站在村民的心目中就够神秘的了,现在又搞个什么黑白电视机这种新鲜玩艺儿来,把全村人的胃口吊掉得高高的。
说实话,要在平时,村里人尽管对气象站充满了神秘,但无缘无故的还不好走进气象站的大院去看看西洋镜,现在机会可是真的来了。
夜幕刚刚降临,村庄静谥地躺在山腰上,偶尔从哪家的草房里透出一丝微弱的电灯光,村庄一下子就亮了,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村里简陋的房舍的轮廓依稀可见,月亮从东山升起,月光舒缓地沐浴着山野和村庄,让村庄还一下子有了一种浪漫情调。在这样一个月光笼罩下的夜晚,成天种地为生的农民也想去感受一回浪漫,当上百人的队伍一下子聚集到气象站大院门口时,连村民自己都感到奇怪,这是咋个了,像过年样的。人群中有姑娘小伙、有中年汉子和婆娘,当然更多的还是十来岁的小娃娃。让大家觉得蹊跷的是,就是平时最不爱赶热闹的刘烟杆也来了,刘烟杆还是照旧抬着他的那根一米多长的烟杆,嘴里啪哒啪哒地吸着烟,站在人群边上一言不发。人群中有小孩子在打闹嬉戏,有男人婆娘们开着粗俗的玩笑,还有姑娘小伙在对山歌呢!热闹极了。可这样的场面终究维持不下去了。原因是从气象站里已经传出了武功片的声音,那声音像一把把钩针一样,轻一下重一下地扯着站在门外的一百来号村民。
终于等不及了,村民们就开始大声嚷起来,有人说,打开门让我们看看嘛!有人说,我们只看这一回,见见电视是什么样子后我们就不再来了。有人说,我们只是来看看电视,不会要你们的东西的。可尽管说了一篓筐的话,气象站的人还是装着没听见,只顾自己欣赏着电视节目。村民们已经是急不可待了,开始闹情绪了,村里的陆八斤就扒在院墙上往里面看了看,就一下子跳到地上,啪地向地上吐了一泡痰后说道,他们晓得我们在门外的,我看到有一个人都伸出头来看我们了,也太不讲情面了,他们还在我们这个地方生活,还用我们的地来做试验呢!才来看看电视就做出一副卵样子!弟兄们,上,我们一齐把大门挤开,要看大家看,陆八斤这一号召,如一股强心剂一般注入了村民的心脏,村民们一下子就激动起来,尤其那几个活跃的青壮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后面的人群也一个劲地往前用力,大家还一齐喊着口号:嗨、嗨、嗨,只几下功夫,就把大门的门销给推断了。人们如一股洪水一样地涌入气象站的大院,直奔气象站正在放电视的办公室。气象站的一位年轻同志赶忙站起来把门关上,并用力抵住大门,还十分气愤地对村民们说,你们整啥子名堂,来这么多人,又不是打老虎,给是要抢人不是,你们这种行为太过份了。人群中就又开始嚷起来,说让我们看看电视都不行,有什么了不起嘛,还这样侮辱我们,真是太不像话了。今晚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等着看电视,否则我们就不走。气象站的同志见相恃不下,就把电视给关了。这更是引起了村民的反感,陆八斤又在号召大家要挤门进去了。正在大家要一齐上阵时,刘烟杆大吼一声,不要动,动不得,听我说。就见刘烟杆挤上前去,用低沉的声音对气象站的同志说,同志啊,这些乡巴佬都没有见过电视,你就把门打开让他们也见见世面,他们不会要你们的东西的。我说话算话,只要你今晚上开门让这些乡巴佬们看一看,以后我们就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们了,不会再来看的。刘烟杆老人一开腔,还真是管用,气象站的那位年轻同志还真把门给打开了,人群中一下就爆出了笑声。
可新的问题又来了,气象站的那间小屋子哪里容得下上百号人,人们排大蒜样的紧紧挤在一起,门外、窗外全挤满了人头,还有一些小娃娃实在是挤不进来的,就只有在人群外乱挤乱拱了,急得又哭又闹。气象站本来干净整洁的屋子里一下子乱哄哄的,电视虽然打开了,却因为接收效果不太好,雪花点特大,声音也不太清晰。不时还有杂音,再加上上百号村民一下子涌进屋里,一个个七嘴八舌兴奋地议论着第一次见到电视的感受,整个屋子里嘈杂不堪,充斥着难闻的汗臭味、旱烟味,空气十分污浊。气象站的同志的椅子全被村民们占了,他们不仅没有了坐位,就连站的位置也难找了,只在墙脚找了一个位置站着。
正如俗话所说,有了第一次,就一定会再有下一次。这一点刘烟杆是做得好的,他真是说话算话,以后就真的没有再来了。可他也许万万没有想到,村民们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见了电视就不会再来干扰气象站了,事实正好相反,那些年从《霍元甲》到《陈真》到《乌龙山剿匪记》再到《西游记》,村民们都或多或少地要去看上几场,大人们多去几次觉得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就只有强忍着,不好再去打扰。而那些十来岁的小孩子们,一直是气象站的常客,那些娃儿些老脸厚皮的,无论气象站的同志怎样怨恨,都不能阻止他们去。
现在想起来,真是委屈了气象站的那些工作同志,他们仿佛成了经营录像馆的人了,反倒成了我们全村人的服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