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章
外婆生于光绪十九年(1893年),她瘦小的身材,慈眉善目,中年因病耳聋。作为清王朝封建戒规牺牲品的妇女,外婆的两只脚幼年起就被裹成一双三寸金莲。解放初期,因为父母不在身边,所以住在小县城里的我们姐弟,生活的全部重担都落在外婆的肩上,直到我们离开家乡,进入中学住校生活的那一天。我的童年生活,也深深地打上了外婆的烙印。
外婆勤劳节俭。她一双小脚,行动显然不便而吃力。可她黎明即起,洒扫庭院,烧锅做饭,洗衣浆衫,外出采买,和睦邻里,家里家外的事一人包揽,付出了比常人更艰辛的劳动。她烧的饭既软又烂,她说:“烂饭养胃,三年烂饭能买条大牯牛呢!”遇上哪天买了荤菜,要我们把夹到碗里的好吃的菜,尽量留到后面再吃,这叫“先苦后甜”嘛。外婆每年都要腌制许多咸菜、萝卜,自制又鲜又咸的面筋。她自已则常常是一块面筋就是一顿饭的全部菜肴。我们穿的鞋都是外婆千针万线地纳底缝帮,她还会用桐油和泡钉自做那种冬天穿的,既保暖又防滑的沉重的钉鞋。那时候雨伞和胶鞋对我们来说是奢侈品,遇到上学中途下雨,外婆总是急匆匆地背着几个芦叶斗笠,迈着小脚送往学校。她自己又冒着风雨,戴着斗笠赶回家里做饭。说不清有多少次,她那双小脚里里外外都透湿淋淋。有时看到我们赤着脚冒雨归来,外婆总是心疼地唠叨着:“要想办法买双胶鞋才行!”家里的收入只能勉强维持生计,外婆却时时关注着贫苦的亲友。她的弟弟、我的舅爷家,靠卖用黄泥、稻草制做的“缸缸灶”生活,家境非常困难。记得那年大年初一,下了一场厚厚的雪。外婆早早起床,一只手拎着一小袋米,另一只手拎着一小坛咸菜,腋下还挟着一捆毛草柴。她那双小脚,在厚厚的积雪中,踉踉跄跄,一步一步艰难地向舅爷家挪去,雪地上留下了一串大小深浅极不规则的三角形脚印……
因为是女孩,外婆父母从小就没给外婆起名子。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的一天,外婆不在家,两个搞选民登记的人进了我家,为填发《选民证》犯了愁,便鼓励我立马给外婆起个名子。我这个小学四年级的学生,也不知天高地厚,竟粗略地按舅爷的姓氏辈份给外婆起了个名子叫“沈长英”,登记者欣然而去。外婆虽然从不训斥我们,但这时的我却忐忑不安起来,耽心外婆回来后怪我耍小聪明,乱做主!外婆一到家,我赶紧如实“交待”了事情的缘由。谁知外婆明白后却高兴地说:“好啊,好啊!这辈子我总算有个名子了。孙子给我起了个大名啦!”
外婆虽然一字不识,可令人惊奇的是她却能背得不少古诗。非但能背,而且还能按照古诗的节律,吟得抑扬顿挫,朗朗上口。像那首著名的唐诗《寒食》——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候家。外婆读得情真意切,其中的“处、御、传、入”等字读得特别耐人寻味。我至今也忘不了她吟诗时那专注的神态和极其享受的表情。还有那些趣味诗,像那首“久居冷地无人问,才得温和气便高。小器不堪成大用,两三兑水作狂潮。”都是外婆教会我们的。外婆让我们既读诗又猜谜,很有吸引力。和外婆说话要提高噪门,颇费力。可是我们喜欢听她说那些过去的事情。夏天的夜晚,我们坐在竹床上,外婆一边用芭蕉扇给我们驱赶蚊子,一边就讲开了。她曾说过:数九寒天,天降大雪,有个衣服褴褛的乞丐,头顶着水瓢,蜷缩在一家堆放草木灰的小棚里,嘴里却吟着“大雪飘飘赛鹅毛,身蜷棚圈顶冠瓢。我今已有安身处,天下穷人怎样熬?”诗意显而易见,一个饥寒交迫的讨饭者,还在想着比自己更穷苦的人如何熬过寒冬。这种极至的“先天下之忧而忧”的精神境界,何处能寻得到啊!诗的作者究竟是谁,不得而知。记得外婆曾经还讲到:宣统三年(1911年),天下大旱,饥民四起。豆蔻年华的外婆和她的伙伴们唱着“宣统、宣统,无水泡种,要想收稻,必须重换国号!”“大脚踩,江山稳;小脚走,路不平!”等民谣,激动不已地去约会亲朋。我长大以后才懂得,当年外婆的这些民谣,就是辛亥革命前夕,为推翻两千多年封建君主专制政权而兴起的民众舆论的一斑。就是像外婆这样,稚嫩的足骨被痛苦地束成畸形小脚,不能读书,连名子也没有的女孩,对“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礼教的血泪控诉。
不识字的外婆何以能够诵读诗文呢?这个谜也是外婆为我解开的。原来外婆小时候的一个邻居是大户人家,这户人家有两位千金,专请了先生上门教女。渴望读书而不能的外婆,也就有了窗外偷听的好奇和机会。久而久之,大家闺秀也喜欢上了外婆,有时先生不在,便让外婆进屋玩耍并授以诗文。外婆非常聪明,读后不忘,才有了不识字的小脚外婆能够诵读诗文的故事。
外婆四十七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发作时头颈部剧烈抽搐,扭动不止。家里雇小船将外婆送到芜湖戈矶山医院,医院的几名外国医生也束手无策,无力回天。外婆回家后,无治而殁。按家乡风俗,备了棺木,换了衣服,烧了纸钱,准备入柩。然而此时,在场的一位亲戚意外地发现外婆的口鼻微微颤动了一下,于是家人立刻给外婆喂水。半个时辰后,外婆居然轻舒了一口气,奇迹般地生还了。复活的外婆头劲不再抽动,却从此落下了耳聋之疾。
外婆信佛。每逢初一、十五、观音会,她总是虔诚地烧香吃素。儿时的我生了麻疹,家乡称之为“过花”。病好以后,外婆搀着我的手,领着我到庙里去烧香还愿,我们在金灿灿的菩萨面前磕了三个头。外婆不吃牛肉、羊肉,问其究竟,她说:“小时候遇到宰牛,当杀牛的人用绳子捆起牛的四蹄的时候,牛的眼泪就簌簌地往下流。牛辛劳一生,到头来被杀,可怜啊!”提到宰羊,外婆说:“群羊只要见到其中一只被杀,便一齐上前鸣叫。羊家是忠臣哪!”外婆爱惜每一个幼小的生灵,与她一道走路,如遇见蚂蚁搬家,一定得绕道而过,绝不容许用脚去踩踏。受外婆的影响,我这辈子,从不吃牛羊狗肉,也未曾宰杀过一只家禽。
外婆十分敬重有学问、有修养的人,也期望后辈们好好读书,长大了做个正直、有文化、有作为的人。外婆崇尚孝敬父母,尊老爱幼,并身体力行。她亲口对我说的一件事,曾震撼我幼小的心灵,使我终身难忘。民国初年,外婆的父亲病重卧床不起,请来大夫临床诊治。看气色,听声息,问症状,摸脉象后,这位大夫提出要知晓病人粪便是什么味道?自从明朝汤显祖在《还魂记·诊祟》一书中提出“望闻问切”四大中医诊病方法以来,何曾听说要人家去尝病人大便的!在这道少有的难题面前,少女时代的外婆知难而上,排父母之忧,解家人之难,挺身而出,用手蘸了父亲的粪便放入口中……在日常生活中许多细小的问题上,外婆同样对我们有着严格的礼貌要求。如家里来了客人,要主动称呼,起身让坐,倒茶端水;与客人对坐,不能翘起大腿;衣服虽旧,必须整洁干净;吃饭手要扶碗,不能发出较大的咀嚼声音;上床睡觉,两只鞋子要整齐地摆放床前;上街行路,不能边走边吃东西等等。细想起来,半个世纪前,作为一个家庭妇女的外婆,这些看似琐碎的要求,与创建现代文明社会相关规定的精神,也并不相悖。
外婆育有我的母亲、二姨两个女儿,以已为鉴,她让这姐妹俩从小就上学读书。以至建国初期,她们俩都离家参加了工作。一九五八年冬,外婆从老家到庐州看望了二姨一家后,又转道江南看望我们一家。那是“大跃进”年代,我是初中学生,外婆来到我们学校,我当时正按学校消灭四害之一麻雀的部署,与同学一道拿着长竹竿,站在教室屋顶上驱赶麻雀。吆喝声此起彼伏,为的是不让麻雀有立足之地。外婆见到这阵式,连连挥手要我“小心、小心!”。两年多未见的外婆,苍老而瘦削,两个腮帮深陷下去,一双小脚似乎又缩小了一圈。“大跃进”的中国,国民经济已明显失调,食品供应明显减少,饥饿正一步步向老百姓进逼。外婆一定要带我上街买点吃的。来到一家卤菜店,店里空空的,只剩下一些熟的鸡肫带。外婆买了一些,用干荷叶包着递给我,要我马上就吃。我有些犹豫,因为外婆从前是不容许我们在大街上边走边吃东西的。这回是外婆先开口了:“没关系的,吃吧,都什么时候了!你看那些匆匆忙忙上下班的人,许多都是大口大口地吃东西的。”外婆这话,我至今记忆犹新。人呀,适者生存啊!到了吃不饱肚子的时候,不能有太多的清规戒律了。这应该算是外婆晚年思想上的与时俱进吧。
没想到的是,那次见面竟是我与外婆的最后一别。一九五九年的寒冬,那是个饥饿的年头。外婆居住的街道与人民公社的生产队一样,办起了大食堂。居民每月定量供应的口粮,统一由食堂以饭票形式发放。耳聋、不识字、体弱多病的小脚外婆,一个月的饭票被人全部窃去。连天饥饿,水米不沾的外婆,带着对温饱的深深期盼,含恨离世。那是她死而复生后的第二十个年头。而今,我们无限感激人民共和国带领百姓解决了温饱并努力步入小康。我的这点追忆,就当作是晚辈对外婆她老人家辞世五十周年的祈祷和纪念吧。
我的二姨
外婆生有两个女儿,长姐是我母亲,次妹就是我的二姨。二姨在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中出生(1925年),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中读小学,又在抗日战争中断断续续地读中学。她勤奋好学,上进心很强。听外公说,二姨每天早晨起床后,洗漱完毕,就伏案临写一张毛笔小楷,字写好后才吃早餐。她坚持数年,寒暑不移,能写出一手娟秀的小楷来。二姨的数学成绩优秀,口算、珠算快速而准确。幼年时的我,并未见到二姨。因为那时候,二姨已经带着旺盛的求知欲和一颗对万花筒般世界的探索心,离开江北老家H县,投奔上海一个本家亲戚,在那里寄读求学了。到大上海去读书,是二姨对父母提出的要求;另有一件鲜为人知的事,那就是二姨小时候,外公曾给她说过一门娃娃亲,二姨对此抵触强烈,这也是她要离家读书的一个重要原因。
上海之大,使二姨眼界大开。她认识着纷繁复杂的世界,如饥似渴地读书学习,并很快接触到马克思主义的道理。解放战争中,二姨来到苏州,成为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苏州革大的一名年轻学员。在我大约三、四岁的时候,有一天,我终于见到了回家探亲的陌生的二姨。她中等身材,短发,一身得体的深色套装,两只眼睛明亮而有神。二姨在老家一个很小的天井里,教我唱了一首《你是灯塔》的歌:
你是灯塔,照耀着黎明前的海洋;
你是舵手,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年轻的
中国共产党,你就是方向,你就是方向!
我们永远跟着你走,人类一定解放!
那是一个革命青年在向一个幼小的心灵里播洒着革命种子。当时的我年幼,很难理解歌词的意义,但也很快唱会了。见到小女儿的外婆分外高兴,兴奋不已,竟然哼起了家乡的儿歌:“金儿歌,银儿歌,三岁孩子会唱歌,那是姨娘教我的,自已聪明没奈何!”
建国初期,二姨作为一名土改工作队员,投身到火热的土地改革运动中,很少回老家。土改结束后,她被分配到S县工作,并和革命队伍中的战友结为伴侣。当她的生活待遇由供给制改为工资制后,每月都给外公外婆汇些钱,以尽赡养的责任。在我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作文课上,老师教我们写书信,并把“给亲友写一封信”作为作业布置下来。于是,我给二姨写了封信,并按老师的要求,贴上八分钱邮票寄了出去。小时候的我爱打乒乓球,学校有个砖砌的球台,打球就像打擂,上场的人必须自带球拍和球。要是打赢了,就把自己的乒乓球放进口袋,谁上场谁就再带球拍和球。因为我有球无拍,所以轮到我上场时就得向同学借,有时同学不肯借,等着上场的同学就嚷着“让开、让开!”我那分尴尬像,至今也难以忘记。我在生平发出的第一封信里,鼓起勇气向二姨提出了买副球拍的要求。一个星期日的下午,外公对我说:“你二姨这个月多汇了钱,让我给你买副乒乓球拍,我们上街去吧!”我的那分高兴劲简直没法提!由于胶皮球拍价格高,外公和我左思右想,还是买了副光板球拍。不管怎么说,我也成了“有拍族”。我常常把家里那两扇带门窝的门下下来,用两条长凳支起个“球桌”,与小伙伴一起玩耍。在此后的日子里,每当我看到或想到那副球拍,二姨那可亲可敬的呵护者形象就在我脑想中升起。
岁月流逝到一九五九年八月,我已经初中毕业了,却一直没能再见到二姨。由于家庭经济十分困难,姐姐上了高中,弟弟还在读小学,因而在填报升学志愿时,我放弃了读高中再考大学的路子,选择了上中专早工作,尽快摆脱家庭经济困境这条路。我在第一志愿栏内填报了F市卫生学校。想法单纯而明确:因为这所学校离二姨的工作地较近,我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和照顾。在二、三志愿栏内,我分别填上钢校和科技学校。可是事与愿违,我恰恰被录取到我最不愿意去的D县师范学校,最怕出现的结果偏偏出现了!那个年代,教师被看成是低下的职业。尤其是我,曾是中学教师的父亲,在一九五八年的政治运动中受到错误处分,在劳动教养中离开人世。母亲是一所农村小学的教师,月工资三十四元,工作和生活条件之差难以想像。母亲和其他两名女教师三人合住一间旧草房,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面,阴暗而潮湿。蚊子特多,大白天也要把蚊帐全部放下,人一走动就转不开身子。以中学生宿舍为家的我,偶尔去看母亲,只能等到放晚学后,在草屋教室里用课桌拼个铺过夜。我曾暗暗发过誓:今生今世,只要有一点出息,一定要让母亲住上楼房!看到手中的录取通知书,我万念俱灰!如果去上师范学校,岂不重蹈父母覆辙,永无改观之日。
在极端苦恼和无助中,我给二姨写了信。信中一是告诉她我不幸被录取到师范学校,而我千万不能进这所学校的理由;二是痛楚地感叹,这辈子想要改变母亲命运的希望已成泡影;三是希望二姨能在调整录取学校或找到就业门路上帮我出力。二姨给我回了信。那是一封用三十二开便笺写了整整十二张的厚厚的回信!信中的重点话语,我至今记忆犹新---“读了你的来信,我多么想为你分担一份痛苦!”“我也收到了你妈妈的来信,你的母亲宁可一辈子不住高楼大厦,也不愿意看到你揪心般痛苦的表情!”“教师的职业是高尚的,随着国家经济的发展,待遇是会逐步改善提高的。”“你刚刚十五岁,还需要继续学习。中等师范学校能够为你提供读书的机会,并由国家供给食宿费用;既能把你培养成一名教师,也能减轻你母亲的负担,你应该慎重考虑,三思而后行!”二姨语重心长的来信,触动着我近乎紊乱的神经,冷却着我烦躁升温的头颅,抚慰着我受伤待悯的心灵,缓缓地融化着我心中的冰凌!父亲死后,多重压力下的母亲已失去对家庭大事的决策能力。唯有二姨,已成为撑起我脆弱神经的精神支柱。我翻来覆去地思考着,三天没有出门……开学已经半个月了,我终于缓步走进了师范学院的大门,老师和同学仍然热情地接纳了我。
一九六零年冬天,粮食供应越发紧张。我们班级全体同学,集体驻扎到苏皖交界的石臼湖畔,利用枯水季节到湖滩上挖取野藕,用“瓜菜代”来解决缺粮问题。一天下午,我正腰系草绳,手拿铁锹在湖中挖藕,学校转来了我的信,那是我病饿交加的外公从老家寄来的一封求救信。我立即请假,星夜过江。但我见到的已是弥留中的外公。外公的嘴唇微微嚅动,发出细微的“带粮……粮票……”的声音。我不敢正面回答,却又使劲地点着头。因为我所能提供的,只有我自己挖得的,用书包背来的几节野藕。藕还没有煮熟,外公已离我而去。此时的我,除了回程的船票钱,一无所有。怎么办?我一面找来曾欠钱于外公的老木工,请他将外公屋里的旧地板撬起,制成棺材,情债两清;一面奔赴邮局,给二姨发了一封“父已逝无钱安葬速回”的电报。一天两夜,总算把极简易的丧事办了。此时,我浑身瘫软,欲哭无泪。当十几年未见的二姨出现在旧屋门前的时候,我如梦似幻,百感交集,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
我领着二姨看了外公的新坟。我们在坟前默默三鞠躬。回到一贫如洗的外公屋里,二姨将两床半新半旧的棉被捆好,次日一早,用树棍挑着,和我一道离开老家,向江边的码头走去。从县城到江边,十里路程,无车无船。二姨和我边走边谈,她询问了我的母亲和我们姐弟的情况,鼓励我战胜困难,奋发图强,努力成为一名合格的教师。我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要向她倾诉。有几次我从二姨肩上抢过棉被挑担,可时隔很短,二姨又从我肩上把担子接了过去。码头已到,船还没到,二姨买了两张不同方向的船票,领着我走进一家小饭馆。她取出半斤粮票,买了一份饭和一碟菜。半斤粮票的份饭是半碗米饭上放着两个用蚕豆楂做的黑窝头。二姨夹走了那两个黑窝头,将半碗米饭放到我的面前。我执意要和二姨平分着吃,二姨却坚持要我把饭吃掉,并一直看着我,直到我把饭吃完为止。远处传来了轮船的马达声,我要乘坐的船就要先靠码头了。二姨从她棉衣的内袋里取出一叠钱放到我手上,那是十张一元面额的带着体温的崭新人民币。我坐在启动的船上,看见二姨站在江岸眺望,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水天一色的地平线上……。
二姨不幸地离开我们已经四十八年了,我始终觉得应该写点什么。怎奈才疏学浅,词不达意,但令人欣慰的是,我应该告诉二姨,你的三个孩子和你未曾见过面的女婿、儿媳早已成为国家有用之才,家庭和睦,子女孝顺,生活幸福……时值清明,侄儿无以报答,仅以此告慰二姨在天之灵!
责任编辑陈晓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