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忆中的乡村

2009-08-11 04:24
安徽文学 2009年7期
关键词:牛肉汤弟妹乡邻

袁 浩

1970年代,农村大集体劳动场面可谓轰轰烈烈,热闹非凡。

这是一个崇尚英雄的时代,劳动号子吼的人们热血贲张。特别是上山下乡那会儿,我们村还来了一批下放来的知青,他们就住在村部的那一排牛屋里。我清楚记得,知青们第一天下田干活见着那满地满野的麦苗直发愣,有的还嚷,这农村怎么种的那么多的韭菜,一眼望不到边。村里人扛着锄头在前面更是稀奇,城里人的胳膊、腿都是咋长的?也难怪,整日里见不着阳光,风不打头雨不打脸,你看一个两个那胳膊、腿的,都跟脆藕节般的粉嫩。

那时我四岁,刚记事,有关童年的记忆总烙有那个时代的印记。队长常领是我一生中见到过的第一个干部的形象,性格鲜明。整日里披着件劳动布制服的小褂,走路、说话、开会和干活都是风风火火的,是一把好手。全村那时没有一块表,每天上工都是队长常领扯开嗓子吆喝去的。村部门口有棵老槐树,每天太阳爬到树梢高的时候,他就吆喝开了:各家各户注意了,男女老少抓紧上工,必须赶在清明前拔一遍草,追施一遍肥。咱队绝不能落在其他队后面啊......接下来全村有劳力的就三五成阵陆陆续续都上工去了。

这是一个疯狂的年代,也是一个危险的年代。

记得有一年队上一头耕牛害病死了。全村老小整整热闹了三天三夜。队上大食堂那几天顿顿牛肉汤,喝的全村人热血沸腾,火辣辣的。要是社会主义将来人人都能顿顿有牛肉汤喝那该多好,有人说。还牛肉汤呢,你没听干部开会说将来还能电灯、电话,楼上楼下呢!众人一阵哄堂大笑。众乡邻就在这牛肉汤热气滔天的喜庆氛围中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1980年代春风化雨。

我的家在皖北,距大包干的发源地凤阳县小岗村仅有上百公里之遥。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春风很早就吹遍我们村。那时我家五口人,父母整天忙里忙外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特别是每年的麦收时节,娘老早就“呼哧”、“呼哧”蹲在水缸边磨她跟父亲俩的那两把镰刀了。我那时还小,看场院和守护弟妹是我最大的任务。从开镰收割到颗粒归仓大致也需半个月光景。在这半个月里,父母是从不在家里饭桌上吃一顿热汤饭的。父亲更是一天到晚在田间地头忙活,娘送饭到田头。娘那时做好饭总交派我,听话,看好家,带好弟妹。我那时俨然大人一般,看护着弟妹和场院。白天还省心,一到夜里,由于我们秭妹都怕黑,娘就拉把锁偷偷把我们全锁在屋里。小弟夜里总哭闹要娘,二妹见三弟哭也便跟着哭闹。我一开始还哄骗他们大人马上就会回来,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至,最后我们兄妹三一起抱头痛哭。哭着哭着也就陆续都睡着了。醒来便已是四天大亮。每年午收下来,爹娘都要瘦下好几斤肉下来,可自家的粮仓却小山丘似的堆积了起来。看着家里的收成,娘一个劲地直说,要能年年都这样忙活,再苦再累也值得。村子里坤生大伯几个种田的老把式还由此生发一番感慨:现如今一家一户午收打下的麦子差不多快顶过去全生产队收的麦子多了。

1986年初春的一天,爹跟娘在一块商量说,别人家都盖红砖到顶大瓦房了,俺们也盖吧。娘便小心翼翼地从针线箩筐里取出一只早已是绽开如花的破棉袄袖筒,取出全家人用血汗积攒下来的4000多元积蓄。接下来的日子里,爹和三叔就进城备料去了。我清楚记得,他们北上徐州买房棒的头天晚上,娘对着那盏昏黄如豆的油灯一针一针将一沓钱缝进爹最贴身的那件旧衬衣的布兜里。第二天天未亮,娘就烙好了厚厚一摞煎饼让爹带上。娘还说,钱装好,饼不够路上再买点油条搭配着吃。头顶寥落晨星,爹和三叔就赶着毛驴车上路了。

春夏之交,我们家终于也树起了三间红砖到顶的大瓦房。起屋那天,全村老少都围坐在俺家那棵大槐树底下。娘喜的合不拢嘴,还让我到村头的代销店拿了9分钱一包的丰收烟散给大伙吃。我和弟妹端茶送水更是忙得脚底生风。

就在第二年的秋后,爹还托人买了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爹和村子上其他男人一样赶集下县都骑着那辆自行车,精神头足着呢。

小村第一个安电话的是村头开商店的根生。

根生有经济头脑,他瞅准了这几年村里外出务工的乡邻多,安上门电话既方便了众乡邻又能有收益。在这之前,村里人跟电影《手机》中的严守一开场序幕一样,打个电话得往返十几公里到镇上去。村里人一开始根本就不会接电话。儿子在外打工的麻三娘第一次接电话那情景虔诚的仿佛做了军机大臣似的。她真不敢相信这远隔几千公里之遥的儿子的声音竟能传送回这偏远的小村。一看麻三娘那架势就知是从电影里学来的,明明三两句话的事愣是和儿子说了个没完没了。挂上电话,麻三娘还一个劲直说,真是神奇,一根细线竟能连通全世界。话虽是大了些,理却是个理。

现今,小村安电话的人家多了,村口根生家的那门公用电话自也便少却了许多生意。

当村民大奎买的第一台大型联合收割机开驶进村的时候,全村上下老老小小几百号人都围来看热闹。只见这庞然大物在田里吞穗吐麦如砍瓜切菜般的自如。还不到一个时辰,村口路边的几十亩熟透的麦子就只剩下光秃秃的麦茬在了。直看得坤生大伯他们那帮一辈子侍弄土地的种田老人们瞪直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个个老眼昏花的瞅着那台大联合直发愣。他们这些老哥们一辈子的心思和汗水全花在了小村的这片土地上。特别是年轻那会,一个个生龙活虎,谁也不孬于谁个。可如今,这庞然大物完全代替了人,自己一辈子干活积累下来的经验看样要失传了。老人们的心里都不是个滋味.....

村子上早已很少有人再饲喂牲口了。我曾为此专门写了一篇《漫忆声声号子吼》的文章发表在市报上。也许若干年后,乡村里最常见的驴儿嘶鸣牛儿哞叫这些最为朴素的生存现象早已不复存在了。对于下一代乡村里的孩童来说,这些最简单的生存现象他们也许瞧都未曾瞧见过,对此,只能悉心去聆听大人们的讲解和描绘了。而他们也许也犹如在听一个美丽而略带童话传说的故事一般。这一道乡村亮丽的风景线也已和早几年那些“老城墙”、“老照片”一起成为一道永不再生的风景线残留在了一代人的记忆中。

时下的乡村终没有了往日的喧嚣。村子里年轻的后生们陆陆续续都出远门务工去了,只留下了老人和孩子。只有每年的午收、秋种和年根,乡邻们用沾满血汗挣得的一张张汇款单才如雪片般的飞投小村。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打工归来的村民们既赚回了钱又增长了见识。瞧见过外边七彩世界的新一代年轻人,大都被外面的世界撩拨地立志用激情和汗水去描画一幅属于他们这一代人的美好乡村图景。

责任编辑赵宏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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