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花

2009-08-11 04:24叶和君
安徽文学 2009年7期
关键词:中年妇女宝贵派出所

叶和君

1

贵花看着那个阴森森的大门有点胆怯,犹豫着不敢进。银皮说,进去吧,这是我阿姨家。

一路上,贵花跟着这个叫银皮的人越往前走,心里越不踏实。都说浙江是中国的江南水乡,但这里却是巍峨的大山。都说浙江到处是高楼大厦,但这里只有破旧的楼房。那天银皮在她家里吃着粗粮,连说好吃。贵花说,这东西你还没吃够?银皮说,很少,我们那儿全是大米。贵花说,大米饭还不好吃?她对浙江就更向往了。银皮说,到浙江去,给你找份工作。贵花说,那儿工作好找吗?银皮说,到处是工厂。贵花说,我没路费。银皮慷慨地说,几个路费我给你。贵花说,那不行,我怎么能用你的钱呢。银皮说,那就先借吧,到浙江挣了钱再还我。贵花觉得人家这么热情,再不答应实在说过去,就跟着来了。车子过了金华就老在山洞里钻,越往前走,那山洞越来越多,越来越长。贵花跟着银皮在一个车站下了车,又被推上另一辆中巴车,向山谷里驶去。车子停下来后,前面哪里来的想象中的沃野千里?四周都是伸入天际的大山,除了溪滩边稀稀疏疏的几处稻子,坡地上都是大片大片的番薯。

贵花充满疑惑地说,稻谷呢,这就是你说的田野。银皮说,田多着呢,但这里看不到。她小声地问,这里就是温州?这是去温州的路吗?

银皮说,温州就在前面。这是我老家,先到我家住几日,过几天再带你到温州去。

贵花说,我想早点工作。

银皮说,工作有的是,不用着急。我回来了,总要回趟家,你说是吗?

贵花说,那你把钱给我吧,我自己去温州。家里出来的时候,她偷偷地带了几块钱,可是银皮说,火车上都是小偷,路上一个小女孩带着不安全。贵花就把几张零钱都交给了银皮保管。

银皮不给,他说,你用不上,到家里再给你。

贵花虽然有点不愿意,但也只好跟着往前走。天快黑下来的时候,看到了几幢黑乎乎的房子。

迎接她进去的是一个叫宝贵的男人,他们这家人对贵花倒很热情,家里除了一个叫宝贵的男人外,还有两位老人。贵花坐了一会,宝贵家里人渐渐多起来,都是来看她的。周围的人在宝贵家里进进出出,就像到动物园参观一样,围着她看,还有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搞得贵花很不自在。

吃过晚饭,宝贵一家和银皮在商量着什么,有时还争论得很激烈,看来分歧很大,好像还跟她有关。贵花隐隐觉得有种危险向她逼近。她坐在那里,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隐藏着巨大的魔鬼,好在一家人对她是好言好语的。

银皮对她说,你住这里,我住邻居家,安心休息吧。然后就走出去了。走的时候,银皮对宝贵说,好好享用吧,因是带给你的,我自己可没用过。

那位老母亲对宝贵说,宝贵,你带贵花去休息。贵花就被带到一个房间里。房间刚整理过,换上了新被子,有点喜气。

带到房间里后,贵花坐在床沿上,宝贵就坐在一把椅子上。

贵花坐了两天车,又走了半天的路,有点累了,也想早点休息。可是,宝贵没有走的意思。她说,不好意思,我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

宝贵说,那就休息吧,站起来把门关上。

贵花以为宝贵站起来是出去,可是他却把门关上了。贵花一下子紧张起来说,你怎么不出去?

宝贵不知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像做错了事似的说,我也睡这儿,我们要一起睡觉的。

贵花似乎明白什么,但还是问一句,怎么回事?

宝贵说,你给我买来当老婆了。

2

贵花彻底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偷偷顺着水流的方向拼命往外跑。这也是那天来时的路,她知道,前面就是家的方向。

太阳升起来时,贵花来到一个小镇上,同时也发现后面的人终于追了上来。她看到追在头里的就是宝贵。怎么办?贵花看到前面那个房顶飘着的红旗。直觉是个政府机关,她如看到救星似的一下子钻了进去。

贵花跑进院子时,从大门口旁边小房子里跑出一个人想拦住她说,干什么?贵花躲过那人,径自往里面跑,直跑到大厅里面,碰着墙了才停下来。如还有楼梯的话她还会跑到二楼甚至三楼,但她一时找不到楼梯在哪里,她也实在跑不动了,靠着墙一下子滑倒在地上。门口那人追进来抓住她说,往哪跑,往哪跑,你以为这里是你自己家菜园地想进就进,这里是派出所知道不?

贵花听说是派出所,精神一下好起来,她抬起头问那人说,这里是派出所?她看到了那人确实穿着警察的服装,那警徽在贵花眼里闪闪发光。那位警察显然生气了,说,这里不是派出所,你还以为是你家?你想去哪里?贵花向大门口看去,远远地看到,宝贵正把头伸一下伸一下往里面张望。看到贵花看他,忙把人缩到旁边去了。贵花反过来一把拉住那位警察,她生怕他逃走了。她急切地说,警察同志,救救我。

警察说,你不是好好的吗?有什么事?遇到抢劫啦?

贵花说,我被人拐卖了。我找派出所,我想报警。

警察说,有这么报警的吗?到外面登记去。贵花说,不,我在这里报警,外面危险。那位警察还想拉她到外面去,但贵花坐在地上不起来,他没办法,只好跑出去拿了一个本子进来说,报什么警,你说吧。

贵花说,我被人拐卖了,刚逃出来,后面有人追来,要抓我回去。请警察同志保护我。我要回家。

警察说,名字。贵花。籍贯。贵州。贵州太远了,现在住哪里?我不知道。

警察说,严肃点,你自己住哪个村怎么不知道呢?

贵花说,我是被拐卖去的,村子我叫不来,也没人告诉我。

警察摇摇头说,那介绍一下案情。

贵花又把事情说了一遍。

警察觉得有点为难,这时有领导模样的走过,那位警察上去请示,所长,怎么办。

所长听了,也觉得不好处理说,这种事怎么处理,太麻烦了,然后思考一下,对警察交待了几句。

所长离去后,那位警察把她带到另外一个办公室,把她转到一位年轻的姓张警察那里。张警察叫贵花坐下来,拿出一本笔记本记下了贵花姓名等基本情况,然后警察说,你说自己被拐卖了,知道自己被人拐卖了呢?

贵花讲述了经过,咒骂了银皮。警察听后说,现在你不是逃出来,那你自己回去就是了。

贵花说,我回不去,他们有人还在外面守着,会把我抓住拉回去。

警察说,他们人就在外面?你到外面去把他叫进来。

贵花说,我不敢。

张警察就出去到外面去转了一圈进来说,外面一个人也没有,你走吧。

贵花说,他们肯定守在外面,我走不了,而且我口袋里没钱,不知往哪里走。

张警察显得有点不耐烦说,没钱我们也没办法,我们没有规定要给你钱。看到你这么老练,还不知你是不是鸽子,或者就是骗子。她转身对原先那位警察说,这不是我分管,先让她在大厅里坐着吧。

贵花又被带大厅里。快中午的时候,贵花看到宝贵村里那位村干部在门口探了几下,走进来对她说,你怎么坐在这里?

贵花直觉那人进来对自己不利,本想回避,可又能躲到哪里呢。想想在派出所里,她也不怕,就没躲,现在那人问自己,就让她为难了,不知答还是不答,只好低头不响。

张警察说,你认识她?

村干部说,村里人,认识,是我村里宝贵的媳妇。她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张警察很高兴地说,你那村是李警察负责。说完如释重负地走了。

贵花又被转到另外一位李警察那里。李警察说,什么事?

村干部说,没什么大事,可能夫妻吵架了呢。

警察很不高兴地说,现在真是把派出所当什么了,夫妻吵架也跑到这里。

贵花说,不,我要回贵州。我是被人拐卖了的。

李警察人倒挺热情,说,被人拐到浙江也不错嘛,嫁到浙江来不好?难道浙江不比你贵州好?

贵花说,好是好,但我想回家,父母担心着呢。

李警察说,那好办,你打个电话回去报个平安就好了。

贵花坐在那里不响。警察对宝贵村里那人说,你叫宝贵过来把人领回去,以后对媳妇好一点。

贵花听了就像被判了死刑一样,头脑一片空白,身子一点一点瘫软在地上。

村干部忙点头说,知道知道。就很高兴到外面叫进两个人,都是宝贵村里的,他们一边一个拉着贵花的手往外走。贵花觉得自己正慢慢被拉向刑场。她还想挣扎,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出了派出所,宝贵就上来了,充满恼怒地死死拽着她,贵花有气无力地回到宝贵家里。

3

有了身孕生下小孩以后,贵花就认了这个命。宝贵虽然反应慢一点,但对自己还算好。她在丈夫的监视下去给贵州老家一个亲戚打了个电话,叫他转告父亲不要牵挂,自己平安,心里也就放下了。贵花还给父母汇了一点钱,钱不多,其实丈夫也穷,只是表示一下心意。

几年没回家,贵花免不了要想家,通了电话,就更想家了,她想回家一次,看看体弱的父亲。宝贵一家人对她的看管也放松了些,但让她回家还是不放心的,她就偷偷地藏钱。有了点钱后,她找了个机会,离开了那个小山村。贵花不知回家怎么走,她就坐车从镇里到市里,再坐车到金华。她知道这个地方。小学时候学过一篇课文,那里有个双龙洞,从那里可以到祖国各地,可以回到自己的家。

贵花一路顺利地到了金华,到金华车站将要上火车时又犹豫了,这时又特别想她的孩子,放不下孩子。贵花坐在火车站前广场边的台阶上发呆。看着进进出出的旅客,她的心也在那里进进出出。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看到了宝贵。男人追来了,宝贵急匆匆地往候车厅里赶,她知道他在人群中急切地找她。她不知要不要躲避。

过一会,宝贵从里面出来,一脸的沮丧。宝贵一脸无奈地准备返回,他就要消失在人群中了。贵花叫声,宝贵。宝贵有点不敢相信地抬起头,贵花也被自己的声音吓一跳。贵花又叫了声宝贵,并向他挥挥手。宝贵看到了,就跑过来,拉住她,也不知说什么。

贵花对宝贵说,我只是想家。

宝贵说,是应该回家看看,我也想去看看他老人家。贵花听了就笑了,说,不回了,我们回家吧,过几年我们一起回家看我父母亲。

贵花跟着丈夫又回到了那个小山村。到家时,孩子正在家里哭。一阵内疚感涌上心头,贵花赶快抱起小孩泪流满脸地说,不哭,妈的宝贝,不哭,妈妈不离开你了。

这天,贵花给小孩洗澡,一位村里人不知从哪里听来消息告诉她说,政府要进行一场打拐专项斗争,就是要把这里的外来妹都遣送回去,按他们的话来说,要把被拐卖的妇女儿童解救出来。电视上也报道着这方面的信息。贵花听到这消息,心里也暗自高兴,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希望了,可看到小孩又犹疑不定。

这怎么办呢?丈夫说,这回真的要回去了。看到宝贵紧张的样子,贵花也觉得很为难,她和丈夫商量说,要不我先到外面躲一躲吧。

在外面生活总没有家里方便,贵花在外面躲了几天,有点想家了,就抱着小孩回到家里。宝贵对她说,前几天,村干部带派出所警察来过了,没什么事,警察过来问几句也就走了。夫妻俩说着警察的事挺高兴的,晚上早早地睡了。

半夜里,贵花被几声猛烈的踢门声惊醒,待她睁开眼时,已经有几支灯光照在他们身上。她先是什么也看不清,孩子被吓得直哭。等她能看清房间里东西时,宝贵已经被人拉了出去,反绑着手,摄像机正对着他。宝贵想挣扎,警察就很严肃地说,别动,我们是警察,老实点。

宝贵就不敢动了。宝贵半天冒出一名话是,贵花她愿意呆在这里。

警察说,到所里再说。

贵花被带到派出所。警察说,好了,你被解救出来了,可以回家了。贵花听了后不禁号啕大哭,说,你们为什么现在才来解救我?你们怎么现在又来救我了呢?

警察说,别哭,现在高兴才是。准备回家。

贵花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她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小声地说,我不想回去。

怎么你不想回家?警察对贵花的回答显得很意外,他好像明白过来似地说,你不敢回家是不是?没关系,这里是公安机关,有我们警察为你作主。

贵花说,在这里我有老公有孩子,回不去。

你们不是夫妻。一位女警察很有耐心地诱导说,你不想回家,难道你不想你的父母?

想到父母,贵花就又想家了。是呀,好多年没见了,能不想吗。贵花又哇地哭了。那边说,摄像摄像,摄像机就照着她哭。等摄像完了女警察上来劝说,想就好,我们送你回家。贵花就哭得更厉害了。后来电视新闻上报道了解救出被拐妇女贵花的全部过程,里面出现了这个特写镜头,电视还配了解说,被拐妇女被解救出来时,在派出所里流下感激的泪水。

临行贵花前想见宝贵一面,她被警察从家里带出来后一直没见着过宝贵。宝贵被关在另一间房子里,一身狼狈,见了她也满脸是泪。两个人隔着窗对看了一眼,贵花歪歪扭扭地写下几个字偷偷地塞给宝贵。她对宝贵说,就算回家探回亲吧。

贵花在警察的护送下上了车,走上回家的路,感觉就像当年离开家乡来浙江一样,竟是那样不舍。

4

贵花终于回到了生她养她的贵州山村,回到父母身边。母女俩见面时悲喜交加,抱头痛哭了一回。

贵花确实感到从牢笼里出来一下放松,过了阵舒心的日子。父母亲对她特别关照,生怕她不高兴。但很快贵花就感到无所适从了,出去了几年,就有点陌生了,凡事总觉得插不上手。父母越是由着她,她越是感到失落。一天看到哥哥的儿子和小朋友玩得高兴竟无端地烦燥起来,她想起了浙江的女儿。最初的喜悦过后,贵花又陷入对女儿的思念之中,孩子充满泪水的脸一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哭声一直响在她耳际。贵花常被梦里孩子的哭声吵醒,而她母亲则被她的哭声吵醒。

看到女儿这个样子,家里也不知如何是好。商量一下,决定给介绍个男的试试。可不知怎么回事,看到男人时,贵花就会想起浙江的女儿,还有宝贵看着她离开时的样子,挺可怜的,结果几个男人她都没有看上。另外人家看到贵花那郁郁寡欢的样子,就很知趣地退却了。说过几次后,这事就冷落下来没人再提了。

走的时候,宝贵说好来接她的,可是贵宝一直没来。贵花想向父母要点钱去浙江找宝贵。家人听了坚决不同意。贵花每天呆呆坐在门口出神。一天,贵花消失了,她再次坐上去浙江的火车。

车子开得很快,一直开到了玛园。贵花觉得很惊奇,玛园什么时候通火车啦。她看到女儿和宝贵正在车站里等她,女儿正看着她甜甜地笑,伸着小手说妈妈。贵花也很高兴地咧嘴笑了,笑得很舒心,她叫了声女儿,伸手去抱女儿。贵花抓了个空,把自己还弄醒了,发现自己还在火车上。旁边一位中年妇女问贵花说,大妹子,做梦了?她注意贵花很久了。贵花腼腆地笑了下说,车到哪儿了。中年妇女说,江西,快到浙江了。你想去哪里?贵花回答说,我去浙江。那中年妇女就告诉贵花,她也是浙江的,问贵花浙江又是去哪里。听说对方是浙江的,贵花就产生一种好感,说,去玛园。她问那位中年妇女说,玛园,你知道吗?中年妇女说,浙江太大,玛园太小了,你说的玛园是哪个县的。贵花这时才想起,自己一直不知道她所在的玛园是哪个县的。贵花心里虚虚地说,我知道金华,在那转的车,我到那边,或许会找到。

贵花到金华下了火车,就分不清方向了,心里一片迷惘。金华车站变样了,已不是原来的样子。贵花拿着包傻在车站里。中年妇女没急着走,两人车上已经聊得很熟了,她关心地问,怎么啦?贵花着急地说,我一点印象也找不到。中年妇女安慰说,别急别急,先住下来吧。再问问,或许有人知道。贵花说,我不住,我没钱。中年妇女很是热情说,我也不走了,我们一起住吧。住下来后,中年妇女就打电话帮忙打听玛园。打过几个电话后,中年妇女高兴地说,打听到了,我也去那边,明天我们一起走吧。

第二天一早,贵花跟着中年妇女上了车。很快,贵花又看到了女儿,女儿轻轻地摇着她说,妈妈。自己很想回答,可就是开不了口。用力一挣扎,发现确有手推她,但叫她的不是女儿,是那位中年妇女,还是一个梦。听说第二天可看到女儿,贵花兴奋得一夜没睡,坐在车上,想着就要见到自己的孩子,一放松就睡过去了。中年妇女说,到了。贵花睁眼一看,一个陌生的地方。下车一问,回答前面不远是玛园。贵花想或许走的不同的一条路。两个女人走到一个叫玛园的村子,才发现不是贵花要找的那个玛园。两人都很沮丧,贵花一屁股坐到地上。

中年妇女安慰说,先住下,明天再慢慢找吧。贵花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晚上,中年妇女又不停地打电话,只是与昨天相比多了许多神秘。过后中年妇女很有信心地说,找到了。第二天,贵花跟着她,坐车、转车、再走路,到了另一个村。

安顿下来后,中年妇女从那家人手里接过一叠钱走了。贵花也跟着站起来走时,被那家人拦了下来。贵花才知自己又被卖了。这两天来,自己一直帮着那中年妇女给自己找买家,刚才还帮着人家点钱呢。这家人对她就没有上次宝贵一家那么客气了。贵花知道接下来是哭诉也好,乞求也好,挣扎也好,反抗也好,逃跑也好,一切都将是徒劳。

5

贵花跟着现在的男人到一个小镇上去。由于贵花的顺从,现在的男人一家觉得她安心于这里,就很快放松了对她的看管。确实,贵花在第二次被卖后心就死了,什么心思也没了。贵花在小镇上走着,忽然觉得那街道有点熟悉。她又走一段路,终于想起了,就是那个小镇。竟然有这种巧合,那中年妇女带着她转来转去真的转到了玛园附近。她心里一阵激动,一个念头油然而生,非常强烈。她偷偷观察,分清方向,趁着男人不注意,拐进一条小巷。

贵花向那个方向走去,越走越熟悉,她也越走越有劲。她终于看到了那棵巨大的枫树,在秋阳照耀下,撒满血一样,红得有点惨烈。她紧走几步,在那个黑乎乎的大门口,看到了同样黑乎乎的丈夫与女儿。孩子脏得没有了人样,贵花一把抱住了女儿。女儿已经认不出妈妈了,怕生。被吓得哇的一声哭起来。贵花再也忍不住,也哇的一声哭出来。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哭了,好像第二次被卖后就不知道哭了。

家里乱得没地方落脚。她看着丈夫终于生出几许温情来,说,你为什么不来接我。丈夫说他想办法找她,但当时他紧张把地址弄丢了。

第二个男人很快追过来了。贵花不肯回去。村里人也不让贵花走,以为是那男人拐跑了贵花,要打那男人。贵花挡住了。弄清情况,大家觉得为难。有人想叫政府来解决。两个男人都怕,贵花也怕,罚款是少不了的,更不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两个男人都是老实人,说不上什么话。这时有人建议叫宝贵想办法把贵花买回来。宝贵本来就穷,加上母亲刚生病去世,没钱。

让那人花了一万元钱就不要了,好像也说不过去。怎么办,有人说,干脆就当亲戚走吧,大家都不容易。两人男人听了有点尴尬地低下头,算是同意。贵花又要跟着那人回去了,她拉过女儿哭着说,女儿,过几天,妈来看你。

后来的男人说,这总不是个理,如果损失不要太大,我也认了这个命。

这情景也有人看不下去了,说,大家帮个忙吧。贵花站起来对村里人说,大家再帮宝贵一把,帮我一把,想办法打发他走好吗?

于是一村人各自回去拿钱,你三五百,他两三百的,也有一两户出了个一千八百,凑在一起共八千元,还差两千。贵花把钱交给了男人,说,还差两千先欠着,我再想办法补上吧。

贵花向大家深深鞠了个躬说,谢谢了,我会想办法还上的。

责任编辑:黄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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