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浪漫

2009-08-07 01:50刘丽君
长江文艺 2009年8期
关键词:外公母亲

刘丽君

父亲在农历七月初七那天走了。选在七月初七那天走,却不是父亲生前为人处事的风格。因为那天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有人将那天称为中国的情人节。父亲是个刻板的人,一生孔孟之道,不会儿女情长,缺少情趣,没想到临走还浪漫了一回。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父亲临终还托梦给母亲,非要塞给母亲一百元钱。母亲执意不要,父亲的眼神竟充满期待,一脸的愧疚;直到母亲接下那一百元钱才安然。母亲和我说起这个梦时,过去那些记恨的言辞未曾出口,语气也温和多了。

按照父亲的性格,他是决不会在女人面前低头服输的。就是知道自己错了,他顶多在内心翻江倒海,自我惩罚,绝对别想他认错说句软话。

尤其是对母亲,这几十年来,究竟是爱是恨,我至今都未能窥视出父亲的心态。也许最后那个梦,就是父亲由衷的表白吧。

据母亲说,她和父亲是在抗美援朝的锣鼓声中,扭着秧歌自由恋爱结婚的。那时,他们还不到二十岁。父亲一米七几的个头,长相不算太英俊,但还是个仪表堂堂的小伙子。家境虽是三代赤贫,可父亲还读了几年书。读书在母亲心中的位置是重要的,她以为,读书就能知书达理。

十八的姑娘一朵花,母亲正值如花似玉的年龄。宽裕的生活,良好的家教,姣美的长相,文雅的举止,使她在浩大的秧歌队伍中格外出众。因为出身没有父亲根红苗正,母亲从不在人前多说话。就是笑,她也是抿着嘴,低着头。

尽管如此,父亲还是以他机敏的目光如获至宝地发现了她。他感觉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好像有些忧郁,这忧郁让父亲心动,进而有点心痛。母亲似乎没有留意这一切,别的姑娘乘着解放的春风无拘无束在一起嘻嘻哈哈疯闹时,母亲却静静地在一旁叠她的红绸带。

父亲不是那种工于心计的人,他不知怎样才能打动姑娘的芳心,看着秧歌队散伙的日子一天天逼近,他心急如焚,一筹莫展……

这天,排练变队型,老师把父亲编到了母亲旁边的一队,两队交叉时,父亲和母亲正好对面。父亲看到母亲羞涩地一笑,这笑容让他得到了鼓励。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圆,凉爽的秋风送来一阵阵丹桂的芳香,父亲躺在爷爷留下的那张破床上,转辗难眠。

熬过了这个漫长的黑夜,父亲揉着眼睛,壮着胆子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又敬又怕的哥哥。谁知哥哥一听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不行!人家那样的家庭还看得上你?不要自讨没趣!

父亲不敢反驳,心里却是十二分的不服气:什么看不上?我又没缺胳膊断腿,不就是穷吗?我看她不像个嫌贫爱富的人。

父亲说得不错,母亲虽然出身小资产阶级家庭,但她生性善良,甚至有些懦弱。在解放初期的社会环境下,母亲倒是时刻为自己的出身惴惴不安,更别说嫌贫爱富了。

母亲羡慕那些穷人家的孩子。解放了,他们无忧无虑。虽然物质条件差点,但他们快乐的心情溢于言表。

母亲则不然。一个姑娘家,因为出身不好,白天在外要看人家的眼色,连笑都不敢出声,怕人说她得意忘形。稍不注意,就能扣个帽子。晚上回到家,家里人也都是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外婆把剩下的一点金银财宝东掖西藏;外公心神不定,手里拿支烟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年迈的太婆在楼上长一声短一声地叹着气。

这日子让母亲迷茫,怅惘,心里没个着落。

父亲经过无数次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下定决心在“十一”演出前向母亲表白。无论成败与否,他决心已定。虽然此时他已知道母亲早就订亲了,他的希望很渺茫,可他感觉胜利在望。

秧歌队“十一”前的彩排很成功,姑娘小伙子都化了妆,再配上绿衣红绸,真是漂亮极了。

父亲那天的心情特别好,见了谁都想打招呼。他趁大家都在忙着整理道具,就顺手把母亲拉到一旁,飞扬跋扈地说:嫁给我!没有人敢欺侮你,以后没有人再总去搜你们家了。母亲被这突如其来的求亲方式惊得不知所措,顿时傻傻地望着他,父亲坚定地点了点头。

也许是父亲充满诚意的莽撞在母亲心中变成了勇敢,也许是母亲柔弱的心此时委实需要一个依靠,母亲深深地感动了。

可事到如今,我还是愿意理解为母亲在那个瞬间爱上了父亲。否则,她是不会轻率地将自己的终身托付给父亲的。

父亲家里有点喜出望外,父亲心潮澎湃却装着不以为然:这有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娶她不违背常理,这像柳树到了春天就要发芽一样,是大自然的规律。

一切都在顺理成章地进行着,母亲很自然地把和父亲的交往开诚布公地向家人和盘托出。母亲请求家里人帮她退掉前面那门亲事,决意嫁给父亲。

家人听到这个消息没有哗然,表现出异常的平静。母亲这时心里反而慌了。如果父母反对,那该怎么办?

母亲独自在楼上焦急地等待着,看书看不进去,绣花时把荷叶绣成了红色。总之心神不定,只好坐在木窗前,望着下面的天井发呆。

中饭是母亲的弟弟送上楼吃的。母亲的弟弟是我唯一的舅舅,他对此事看来不大关心。舅舅本来就是一个书呆子,说啥都是点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傍晚时分,母亲被喊下楼。经过长辈一天的前思后想,很快达成共识,同意母亲和父亲结婚。后来母亲才知道,外公中午已找父亲进行了长达三小时的交谈。外公得知父亲已报名参加志愿军,可能不久就要上朝鲜前线。

父亲对我说过,外公是个很开明的人,懂得危难之时以国家利益为重。但在刚解放时,外公因家庭显赫,常遭族人暗算,硬抓住他的小辫子不放。

这就要说到可恨的日本鬼子了。外公这个小辫子就是给日本鬼子带路。我从小就知道,王二小给日本鬼子带路,把敌人带进了八路军的埋伏圈,成了小英雄。而外公给日本鬼子带路,没有进我们的埋伏圈,只是先让左邻右舍的男女老幼躲进隐蔽的夹墙中藏起来,然后装着带日本鬼子在找不着人的地方空转悠。鬼子就是看不见近在咫尺躲藏在夹墙里的人。我外公,也因为这一转悠成了汉奸。

外公没有屈服。他照常打点他的生意。他在父亲穿上军装,戴上大红花,跨过鸭绿江前,光明正大、喜气洋洋地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我父亲。临别,他还送给父亲一块金怀表。不幸的是,这块金怀表后来不知所踪,这成了导致后来母亲和父亲关系破裂的导火索。

在朝鲜的日子,父亲的心里是温馨的。他知道,遥远的家乡的亲人时刻在盼他早日归来。

他想象过许多种与亲人重逢的情景,在梦中也一次又一次地演绎过。然而他也明白,上战场就意味着牺牲,子弹是不长眼的。他想到自己随时都有可能牺牲,突然感到悲壮起来。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要不是人家把战火烧到了家门口,谁愿意离乡背井去战场啊!

我问过父亲那时是否怕死,父亲眼睛一瞪,一本正经地说:怕死?怎么不怕!但你看到与自己朝夕相伴的战友被敌人罪恶的子弹击中时,你就不怕死了,一心想的是为战友报仇。

在朝鲜战场上,父亲是侦察兵,他常常自豪地给我讲起那段光荣历史。那是举世闻名的上甘岭战役。部队在上甘岭潜伏了三天三夜后,父亲接到命令,带领一班人去捉“舌头”,以弄清敌人的情况。父亲是侦察班长,一挥手,战士们心领神会,趁着夜色出发了。摸到敌人的哨所前,见一个美国鬼子挂着枪,正吊儿郎当地走来走去。父亲机智地扔过去一个小石块,美国鬼子急忙端起枪转过身问:Who(谁)?一个战士赶紧学了一声猫叫,美国鬼子如释重负地啊了一声,父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一把扼住他的喉咙,顺势用脚一揣,就把那个美国鬼子撂倒在地。几个战士一拥而上,把美国鬼子捆了个结实。因捉回的“舌头”提供的情报对这次战役十分重要,父亲荣立三等功。

在我谈对象时,我也曾拉大旗作虎皮,狐假虎威地大侃父亲当侦察兵时的神威,把男友震慑了一番。那时朋友想见我父亲,我说不行,父亲会不高兴的。朋友说,我们装成是一般同事。我吓唬他说,别,我父亲是侦察兵出身,眼睛敏锐得很,一眼就能看出来。果然不出所料,当我把朋友带到父亲跟前时,我向父亲介绍说:这是我师傅。父亲客气地点头说了声:好,师徒如父子,你要好好向师傅学习。朋友一下子红了脸。

父亲的话我能听出是一语双关。客气中暗藏拒绝。他那一套“师徒如父子”的孔孟之道,简直让人啼笑皆非。你说什么年代了,他还是那老一套。难怪他把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学苏联,男人穿花衣服,女人穿布拉吉说成是忘了祖宗,不成体统呢。

我对父亲这种观点不敢苟同。他骨子里那些封建思想意识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记得读初中时,我想去考剧团,父亲就说:那种下九流的地方你别想去,要去,咱们先脱离父女关系。我就气他:又要离啊?我知道,和我母亲离婚的事都怪你!话一出口,我已意识到自己太肆无忌惮,我看见父亲的眼睛红了。

我又不由得想起他和母亲闹矛盾的那些日子。父亲从朝鲜胜利回国,几年后就转业到江城工作。慢慢地,他和母亲的矛盾逐渐增多了。

那块金怀表便是最早的祸端。父亲回国不久,母亲发现外公给父亲的那块金怀表不见了。细心的母亲也有大意的时候,其实那块金怀表在父亲出国前就不见了,只是母亲那时还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只顾数着日子依依不舍送父亲上前线,没有发现而已。

母亲不见那块金怀表,心中很是诧异。她没有马上追问父亲那块金怀表哪里去了,而是在心里暗自思忖。回想父亲结婚以后的所作所为,母亲感到父亲并不很在乎她。她清楚地记得,父亲转业回到家,先是把行李往母亲房里一放,然后就把自己的转业费全部交给了他的大嫂。他的大嫂乐得合不拢嘴,母亲却生气地躲在一旁哭了。母亲不是在乎这些钱,而是觉得父亲把她当外人。后来父亲在江城工作,每月也是把钱寄给大伯家。时间长了,母亲心里疙瘩也就越来越多,争吵也越来越频繁了。

父亲这样做有他的理由,母亲娘家经济宽裕,而且就只我这一个女儿,没钱了有娘家人补贴。但大伯家家大口阔,七八个孩子张着嘴要吃饭。再说父亲是大伯抚养大的,大伯之于父亲,既有兄弟情意又有养育之恩。但母亲说,报恩也得有个限度,总不能对自己的妻女不管不顾吧?

父亲性子暴躁,一句话说不来,手就上去了,这更是伤了母亲的心。

忍无可忍之后,母亲终于问起父亲那块金怀表哪里去了。平时温和的母亲此时有点咄咄逼人,语气十分生硬。因为母亲一直怀疑父亲把表卖了,接济了大伯家。

父亲冷笑了一声:哼,早就知道你为那块金怀表疑神疑鬼。告诉你,我把它丢了!你怎么着吧?

母亲哭着说:这种日子没法过了,离婚吧!父亲毫不示弱地大吼:离就离!我一个大男人还怕离婚不成?

就这样,他们从此各奔东西。一晃四十多年就过去了。而我小时候像一个筹码,在他们中间被争来争去。相持不下,就把我寄养在外婆家里,他们都能自由地去看我。

父亲虽然有点重男轻女,但我知道父亲是爱我的。他在我面前总想摆出一副父亲的威严,让我实实在在地怕他。可他那慈爱的目光和近似溺爱的行为纵容了我的任性。父亲发起脾气地动山摇,但从未动手打过我。在我不太懂事时,父亲因为我淘气对我发火,我一气之下把满桌的饭菜掀了个底朝天。父亲先是一愣,然后忍俊不禁,还颇感自豪地说:嗯,真是我的女儿!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除了会唱“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外,没听他唱过别的歌。他一唱起这首歌,就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不过,后来也不唱了,我问他怎么不“雄赳赳,气昂昂”了,他一脸无奈,表情很漠然。

父亲每月的工资七十多元,那时算是高薪阶层了。有不少热心人给父亲介绍对象,身边也不乏姑娘的追求。不知为什么,父亲一直独身。我见一个大辫子阿姨待父亲不错,就旁敲侧击地劝父亲浪漫一点,给阿姨送束鲜花。父亲脸一板:浪什么漫?都多大年纪了,小孩子家别瞎掺和。其实,父亲那时还不到四十岁。

有一次吃饭时和父亲聊天,我问起外公送给他的那块金怀表,我说那表要是还在的话,值老钱了。父亲喝着酒说:有什么比性命还值钱?当年为了你母亲全家的安危,我把那块金怀表偷偷送给了总找你外公麻烦的那个重要干部。那个家伙看到我那块金怀表,眼睛睁得贼亮,让我给他看看。我取下怀表,他就一把抢到手里,听了又看,看了又摸,嘴里一个劲地说:这表真带劲。见他那爱不释手的样子,知道他是不想还给我了。我怕我出国后他又来害你外公,就狠了狠心忍痛割爱了,说:这表你喜欢就拿去吧,不过我走后我岳父家请你多照应。为了你母亲,这是老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行贿,也是最后一次行贿。

这就是父亲的性格。几十年后才说出这个谜底。倘若他年轻时不是那么执拗,不是那么意气用事,那今天的结果可能不是这样的。

我和父亲一起生活的时间很短,读书时,一直在外婆家。参加工作前两年,我才来到父亲身边。我本来是满心欢喜和父亲团聚的,不料刚下火车父亲就给我约法三章:年轻人穿着打扮要朴素,不要像有些混混一样穿奇装异服;不要随便和男孩子交往,等工作安排好了再说;另外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一定要大人做主。

我革命几十年的父亲,操着一口转战南北都改不掉的乡音和他二十岁的女儿说的一席话,真让人哭笑不得。

我一时找不到适当的话回答父亲,只好故意激他说:您老当年扛过枪,过过江,也算留过洋了,怎么到现在封建思想还是那样根深蒂固、顽固不化呢?

父亲说到做到,行动很果断。首先,把我所有的来信都藏匿起来,当然,母亲和舅舅的来信例外。接着,他见男孩和我说话就板着脸,故意咳嗽两声,以示警告。

那天,我们车间停工检修,因为冬天很冷,室内不让生火。师傅们就在车间前面烧了大火炉,我和十几个年轻人都围坐在一起。父亲刚好路过,一看情形就火冒三丈,当着众人就吼开了:一个女孩子坐在那么多男的中间,像什么话?跟我回去!

我觉得父亲太不尊重我,太不给我面子了,不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烤烤火吗?还那样发火,把我当出气筒了?

回到家里,我不说话,不吃饭,只顾一个劲地流眼泪。父亲喊我我也不理他,我越哭越伤心,抽泣中忍不住喊了一声“妈妈!”父亲顿时不知所措,把端在手中的鸡汤洒了一地。

可以看出,父亲的内心也是痛苦的。想想有些事也不能全怪父亲,离婚说不上谁对谁错。两个好人不见得就能生活在一起。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已经学会宽容他们。可父亲不近人情的做法使我产生了逆反心理。尽管我也知道父亲那样是为我好。

在一个春雨绵绵的季节,我和母亲当年一样把自己的选择告诉了父亲,父亲一听暴跳如雷。父亲本想我的婚姻大事由他做主的,他对军人情有独钟,他托朋友为我选好了一位军官。我没有和父亲争吵,只是悄悄地去登记拿了结婚证。我写信告诉父亲:我不想和一个从不相识、也不了解的陌生男子谈情说爱,我不想重蹈覆辙。

父亲没有参加我们的婚礼。他也用信件斩钉截铁向我发出“照会”:从此互不相干,断绝往来。我的性格中,秉承了父亲的倔强。一气之下,我整整三年没去看父亲。

后来我也有了儿子,我还是忍不住对父亲的想念,回到了父亲身边。听父亲说,那些日子他都闷在家里抽烟、喝酒,有时喝得酩酊大醉,还唱起了“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睡梦中,父亲梦见我扎着羊角小辫向他和母亲跑去,我身后的原野开满了鲜花,一道美丽的彩虹挂在天边……

父亲的浪漫原来在梦里。他的刻板原本是一个面具,冷漠的外表只是外壳,而内心深处,虽然封建残余不少,可血依然是热的,不仅有风霜雨雪,也有春意盎然。

父亲原谅了我的不肖。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外孙给所有人带来了快乐。父亲打心眼里喜欢男孩,我听见他又情不自禁地哼起了“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幸福的日子像长了翅膀,过得飞快。我突然发现父亲老了,他满头的黑发也花白了。

前年“八一”建军节,我给父亲买了一件军绿色的羊毛衫,父亲穿着逢人就说:这是我女儿孝敬我的,她知道我喜欢这种颜色。我这个粗心的女儿记不住父亲的生日,所以把父亲的生日改在了“八一”建军节。

人的一生总是有许多遗憾。我很遗憾在父亲最后的日子里没有好好陪伴他。我以为他还有一些日子,不会那样匆匆离去的。

父亲在阳春三月查出得了癌症,并且已是晚期。我去医院看他时,丝毫看不出他的消沉和沮丧。我见他正背着手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夕阳映照在他的脸上,使他显得分外精神。

父亲见我就说:给我送终来了?我没开口,眼泪就扑簌簌掉下来。父亲忙问:你吃饭了没有?我点了点头,表示吃了。其实我哪里吃得下去。

我把父亲扶到一条长椅上坐下,父亲宽慰我说:不要难过,比起朝鲜战场牺牲的战友,我多活了五十多年,他们在二十多岁就为国捐躯了,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再说我也七十多岁,算高寿了。你的母亲身体怎么样?在父亲最后的日子,父亲对母亲的关心越来越多了。

父亲坚强地挺到了农历七月,这仿佛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可我没有料到,他未能与我见上最后一面就走了。

父亲在农历七月初七走了,这是含情脉脉的一天。不知父亲走的时候,是否也是含情脉脉,含情脉脉地等待他的妻子和女儿,含情脉脉地与这个世界作别。也不知父亲在走的时候,是否一路高歌,高唱“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责任编辑向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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