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选

崔　民

办公室内烟雾缭绕，交谈的，说笑的，抽烟的，看报的，瞧上去有点乱。我找一个墙角坐下。来到这个单位一年多了。还是第一次赶上评先会。

“听说这次要重奖先进，奖钱不能少了。”“嗨，当先进越实惠，争的人就越起劲，瞧吧。好戏开始了。”我对这些议论嗤之以鼻。说这些杂七杂八话的人，大都想当先进又没当上，心里不平衡。

李副科长拿出一盒烟，漫不经心地挨个发着。“小徐，接着。”我正在闭目养神，一棵烟甩过来，中华。我用手接住，又扔回去，赔个笑脸，“李科长，我不会。”

“哈哈，不会吸烟的年轻人不多。好啊，好啊。”说着自己点了一支，笑眯眯的看着人们点烟、吸烟。

“那小吴咋还不到呢，一年也开不上两次会。咋就这么难……”正说着，小吴一拉门进来了，孙科长就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脸上堆着微笑，“小吴啊，你忙完了吗，要不然再等你一会。”小吴是局长的儿媳妇，在科里没人敢惹。

“有啥忙完忙不完的，开会是大事。”小吴说着找了个位子坐下，连看都不

孙科长戴上老花镜，拿起一份材料扫了两眼，清了清嗓子，“请同志们静一静，咱们书归正传。”说到这里，老孙科长环视了一下，我觉得他的这个环视没有什么意义，是习惯性的，他不想找谁点毛病，批评一下，杀鸡给猴看。“这不是一年一次的评选先进活动又开始了吗，这回名额比较紧，咱科一共九个人。只给一个名额。论说咱们财务科的人都干得很优秀，给九个名额才对，可是……我们只好优中选优了。”

科长没了下文，大家谁呢?我瞧了瞧在场诸位脸上的表情，好悬没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如果有一个画家在场的话，画一幅《选先进众生相》，一准能获奖。

听过科里老同志说，评选先进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今天一见，真有同感，先进是干出来的，怎么能是选出来的呢?理是这么个理，可没人去改革它，一直就是这么一年又一年的延续着。

大家都默默无语，闷着。各种表情在不同人的脸上表现着，没有一个离开的，表现得都很有耐力。我想起科里老人讲的那件事：说科里要选什么了，记不清了，反正得淘汰一名。一上午没有结果，快到中午时。一名科员有尿憋不住了，跑着去了厕所，回来的时候已经选完了，自然是那名科员被淘汰了。有这个深刻教训。谁敢轻易离开，闷着吧。

闷了一个上午，老科长用手碰了碰眼镜。说：“这次我们财务科就给一个名额，大家工作都不错，按说都应当上先进，毕竟名额有限，这就要求大家发扬风格。谦虚点嘛。”老科长的话好像没说一样，大家继续闷着。

末了，老孙科长一拍桌子说。“咱们无记名投票吧。”

我拿到了一张选票。选谁呢，一时没了主意。大家毕业来到财务科已经一年多了，对科里这几个人我心里还是有数的，如果按评选先进说的条件呀，那么财务科没有一个人够格，更谈不上优中选优了。实事求是地说，自己这一年真还没少干工作，还为科里得回不少的荣誉。选自己一票?这么一想，不由脸红了。笑话，哪有自己选自己的。想来想去我毫不客气在选票上划一个“0”。

九张选票叠得方方正正，握在老孙科长手里。为了显示出公平透明，十分认真把一张张选票打开，放在桌子上，“大家瞧一瞧，选票都在这，我一张一张地唱票。”老孙科长又戴上老花镜，一张一张地宣读了选票。

结果使我大吃一惊。财务科的其他八人。每人都有一票，只有我是“0”票。我有点目瞪口呆了，可是那一张“0”是自己写的，忽然感觉有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味道。

第一轮选举我就惨遭淘汰，这能怨谁呀，选举的权力不是没给你。

这时候，门开了。主管财务工作的唐副局长走进来，“选举呐，你们选，你们选，我过来随便看一看。”

老孙科长脸上堆着微笑，从李副科长的中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送到唐副局手里，忙给点燃。“唐局长，我们第一轮选举已经完事，只有小徐落选了，剩下的都进入第二轮了。”

唐副局长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来，“小徐来的时间短，需要的是进一步锻炼，工作缺乏经验啊。我看小吴不错，还获得过省里什么比赛第一名了。”

老孙科长扒在唐副局长耳朵边说，“获奖的是小徐，不是小吴。”声音小得像蚊子声，还是被我听见了。我有些愤怒了，想离开，可是没敢动。

李副科长把中华烟放到兜里，满脸失望。

老孙科长往唐副局长身边靠了靠，又瞧了瞧小吴，“唐局长对我们科每位同志是比较了解的。是很有发言权的，大家看看选谁。”

屋内的空气混沌，有一点窒息的感觉。我忽然站了起来，老孙科长也站了起来，“小徐，你要选谁呀?”

“选我自己，把刚才那一票补上!”这是我有史以来做出的最大胆的决定。说完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二天选举结果就公布出来了，大红纸布告就贴在我们科对面的走廊上，可是我一直没有抬头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