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窗闲看萧萧竹

2009-08-04 09:37张淘沙
江河文学 2009年1期
关键词:青衫萧萧随风

张淘沙

窗外,一盆竹,父亲的竹。

“未出土前先有节。凌云深处总虚心”。我家迁到新居的八年中,它便茕茕地立在那里,坚如磐石。我很少刻意去留心它,那日偶然踱至窗前,一抬头,便如陶渊明采菊东篱、偶见南山的惊鸿一瞥,那么淡淡然、悠悠然地瞥见了它,孤高,傲岸,使人不敢逼视。一时间,旁的花草却无端成了陪衬。

还记得八年前,他不过是一捆参差不齐的细竿而已,若不是聚在一处,眼见便有折毁之虞,而今已然枝繁叶茂了。

八年,阳光雨露的八年,冰枪雪箭的八年,栉风沐雨的八年!

晴日,又非烈日曝晒,最好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便见它随风而舞。萧萧轻响。莫不是板桥的“民闽疾苦之声”?

雨天,却不似暴风骤雨,只舍在疏雨低迷、轻烟缭绕之中,看它青衫磊落,洒然亭立。实是得了东坡“一蓑烟雨任平生”之魂!

明月夜,玉蟾当空。皎洁得无半分纤尘,却不一定要圆;再有清风徐来,竹声萧萧,连那影子也毫不避讳,就着月光洒入室中,随风颤动不已。此等良辰好景,实在难得得很,更何况是在重重叠叠的泥土森林的包围之中,灯红酒绿的夜色裹掩之下?幸得,我尚有一扇窗,一盆竹,一轮月。

但,叶虽茂而多缺,月虽明而难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望着缺月残影,我忽而又一阵释然:残缺,又何尝不是一种美?太过完美的人生味同嚼蜡。人,终究是情感的动物,终其一生都在寻觅各种各样的感情:悲欢离合,黯然惆怅,更有遗憾与悔恨。正是这些零散了的残缺的镶嵌,才使得人生这件工艺品散发出夺目的光芒。无需惊异,残缺与遗憾本就是人生的翡翠玛瑙。

夜已深。而竹未眠。

是的,它不同于寻常花草,非花非草非木,实是夺了造化之奇!

它就是这样的特立独行:春日,不与烂漫的山花一道招蜂引蝶;仲夏,也不似繁硕的夏花如缎似锦,只在夜里形影相吊,却又不显得孤凄难耐;秋意正浓,它一袭青衫在风中起伏不定,飘飘然有出尘之势;朔风凛冽,未使它加以片缕,更吹不断它的铮铮傲骨……

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它持节、傲寒、长青,翩翩然有古君子之风。于是,与梅、兰、菊齐名自是堂堂正正了。花,便如姣美的容颜,免不了有凋残襄朽的一天;而唯有我竹,无花只有节,方能一如名士,阅尽事故而其质愈厚,长留人间。

有人曾言道:松令人刚,柳令人柔;菊令人淡,兰令人幽——那么,竹呢?

竹,窗前的竹。后来我倒隐隐明白了为何父亲要将它置于窗前。的确,只有那里才最适合于它,倚窗观竹,我仿佛师于君子,渐悟人生。

感谢生活,感谢父亲!每当靡靡之音伴着夜色来袭,幸得,我尚有一扇窗、一轮月、一盆竹。

责任编辑:吴华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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