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栗的艺术

根据《不列颠百科全书》，恐怖片是“一种气氛阴森、题材可怖、通常包含一些暴力事件并立意使观众毛骨悚然的影片”。它们“有的是对畸形的或者邪恶的性格进行精细的心理探讨，有的是关于可怕的妖魔鬼怪的故事，有的是利用环境制造悬念气氛的神秘惊险故事”。

喜欢看电影的人，几乎都有这样的观影经历。近年来，恐怖片成为广受大众喜爱的电影类型。说它广受欢迎，是因为它不仅深受观众的欢迎，而且深受研究者的青睐。它以诡异的画面、惊险的情节、怪诞的人物，予人以新奇的感受。弗洛伊德说过，人们往往对那些未知的事物怀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担忧。这句话基本是所有恐怖片的根基。恐怖片的编剧和导演所要做的事就是在我们最没有预知的时候，制造出最突兀的东西。

恐怖片实际上是最贴近电影艺术特性的样式。因为电影需要制造悬念，只有悬念才能使观众产生强烈的期待。

恐怖片独特的模式体现在：镜头、蒙太奇、故事模式、声音等，这些独特的视听表现方式已成为恐怖片不可或缺的恐怖元素。

一、镜头的拍摄

（一）恐怖特写镜头

《电影艺术词典》上说：“特写：表现成年人体肩部以上的头像或某些被摄对象细部的电影画面。”特写镜头大量运用在恐怖片中制造恐怖。首先，特写将被摄物与观众的距离拉到最近，被摄主体的面容或细节得到放大，特点得到突出，观众从特写中得到的信息尽管较少却十分强烈，有利于刺激观众的视觉和心理，使观众产生远比其他景别镜头强烈的恐怖感；其次，“特写镜头往往能将演员细微的表情和某一瞬间的心灵信息传达给观众……表现其情绪”，因而尤其适合表现恐怖片中表情丰富、心灵备受煎熬、情绪极端化或者面临失控危险的角色，能够让恐怖片产生丰富的恐怖感染力；再者，特写“有时也用来突出某一物体细部的特征，揭示特定含义”，使恐怖片的主题可以通过被摄物富于表现力的面貌或细节强烈而恐怖地表达出来。

在影片《午夜凶铃》（日本1998）中，女鬼贞子在影片最后从电视机中爬出，导演并没有炫耀化妆术，而是用披发遮住贞子的脸，在这场戏行将结束时才给了贞子眼睛一个大特写——眼皮圆睁，眼珠下翻，露出大半眼白。这种特写是比较含蓄的。这种特写总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传递出的面部信息较少，甚至没有，观众只能根据看到的部分信息，自己想象恶鬼的真容。这种鬼脸的特写在东方鬼片中较常见。贞子的长相究竟恐怖到什么程度，关键就看观众以往的恐怖经验和想象力。这种含蓄的鬼脸特写在制造恐怖方面充分“留白”，让观众用自己想象的鬼脸自己吓自己。

《鬼铃》（韩国2002）中女鬼脸的表现手法与《午夜凶铃》有异曲同工之妙。女主人公徐智媛推开卧室门，看到床上背对着她坐着一个长发垂地的女人，出于鬼片中常见的好奇，她的手向女人伸去。 这时，导演切了一个女鬼面部的部分特写，后景是正在尝试摸女鬼头发的主人公，观众只能看到前景女鬼的一部分脸——幽怨的左眼。正当观众想象着女鬼完整的脸时，突然，镜头一切，从床下伸出一只惨白的手将主人公的脚腕抓住！这个举动，不仅惊醒了女主人公，惊吓了观众，也让观众脑海中想象的女鬼的面容变得狰狞恐怖。这种镜头语言使观众心里形成了一个悬念，只要这个悬念不解决，它就会让观众对鬼脸心存期待，可是又没人愿意被恐怖的鬼脸吓到，这种期待看鬼脸又怕被鬼脸吓的矛盾心理，会激发观众的紧张情绪，在神经紧绷的情况下，所有的恐怖刺激都会被放大，也使影片成功最大化。

（二）其他角度镜头

在恐怖片中，俯视的镜头一般用来表现屋子的空荡。高处象征着能力、权力占有优势，而低处则象征着弱小、无助。用仰角拍鬼，用俯角拍人，很能表现鬼的能力上的优势，人的弱小。《咒怨》（日本 2002）里最后的几个鬼的出现都是用到仰视：鬼母亲虽然是趴在地上，但是是在楼上往下爬，处在高位；鬼父亲出现在理佳面前时，理佳是倒在地上，从下面仰视他；而那个小孩则在二楼的窗上。《午夜凶铃》贞子从井底出现，沿井壁往上爬成为经典镜头，而这里的贞子处于地理上的低势，给予的镜头是俯视。但是这里的地理的低势已经没有象征意味，因为井狭长得已经像一根水平的管道。

由于恐怖故事一般在屋内发生，因此，镜头的景别以中景和近景为主，在阴暗狭小的屋内显得特别压抑。在刻画鬼时，会突然来个特写，并且用上短焦距，夸张地表现出鬼的面目狰狞。这种特写仿佛将观众一下就摆在了鬼的面前，与鬼面对面，心中不寒而栗。

二、蒙太奇的运用

在《现代汉语词典》中蒙太奇解释为：“蒙太奇为电影用语，有剪辑和组合的意思。它是电影导演重要表现方法之一。为表现影片的主题思想，把许多镜头组织起来，使构成一部前后连贯、首尾完整的电影”。大英百科全书解释为：“蒙太奇指的是通过传达作品意图的最佳方式对整片进行剪辑，剪接以及把曝光的影片组接起来的工作”。

因此关于电影蒙太奇的概念，可以归纳为：在电影创作中，电影艺术家先把全片要表现的内容分成许多不同的镜头（画面），写出分镜头剧本，各个镜头分别拍摄室完成后，再按照原先规定的创作构思，把这些镜头（画面）有机地组接起来，产生平行、连贯、呼应、悬念、对比、暗示、联想等作用。形成各个有组织的片段和场面，直至一部完整的影片。这种按导演的创作构思组接镜头的方法就是蒙太奇。

除了一般的蒙太奇运用外，恐怖片里更注意将蒙太奇用来表现恐怖氛围。恐怖片里的镜头切换速度不快，而且也不花哨，接近于纪实，从而让观众更愿意相信故事是真实的。而在恐怖发生的段落里，蒙太奇的节奏会加快，表现观众内心的不安。

《咒怨》系列里主角爬到天花板上，无光，看不到任何东西，于是用打火机照亮。然后发现横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张狰狞的面容。也许已经死寂多年，也许，仅仅只是幻想。打火机的功效是用闪烁的灯光加强了骤变的气氛而让那张面容出现得突兀，主角飞快地闪躲，奔逃。

除此以外，由于恐怖片故事情节的扑朔迷离，蒙太奇能够很好地引导观众的思维。

三、故事模式

恐怖故事，通过加入悬疑、超自然力量、血腥、道德、信任缺失这些恐怖元素，来表现人类内心的恐惧

（一）悬疑

未知的事物能吸引观众的好奇心理，一方面让观众看的时候一头雾水，一方面又处处埋有伏笔，让观众在谜底揭开时深刻反思。《鬼影》（泰国2004）里，男主角脖子酸疼去看医生，医生查不出原因；他的体重几乎加了一倍；一个小僧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这些伏笔最终的答案在片尾揭晓了：女鬼是一直骑在男主人公的脖子上的！

（二）超自然力量

比如说取材最多的鬼、僵尸就是一种超自然力量，还有一些貌似科学的存在，实际仍然是科学不能解释，不能战胜的生物。如《感染》（日本2004）里面一种会使人产生幻觉的病毒，整个医院的人都被感染，产生幻觉，行动被人操控了一样。现代社会人类的自然科学已经发展到相当的水平，所有的机器、建筑都在按照人类的意识在运动着、存在着。超出人类控制范围内的事物会让人类恐惧、无助、无奈。

（三）血腥

人类对血腥的恐惧源于对死亡的恐惧。恐怖片对人的死法很有讲究。如《鬼来电》（日本2005）里，人的肢体一根根被折断、扭曲。《咒怨》里人的下巴被撕掉，露出血淋淋的嘴。但是过多的血腥反而让人产生麻痹，失去恐怖效果，变态的血腥让人感到恶心。

（四）道德

人类社会里，道德是人类潜意识的最大敌人，它是人类潜意识里惧怕的铁笼。鬼片里的鬼一般都是积怨的化身，为了报复而存在，印证了朴素的道德观念“恶有恶报”。《阿娘》（韩国 2006）里女鬼生前在盐仓里受到了强暴、谋杀，所以死后对生前对她施暴过的人进行报复。《蔷花与红莲》（韩国 2003）里，姐姐臆想自己为后妈的角色，睡在父亲的房里。实际上这也是一种性潜意识的表现，她对后妈的敌对，以及将自己臆想为后妈，是家庭里对父亲这个唯一的男性的争夺的潜意识的体现。

（五）信任缺失

人类在社会中生活，每个人都按照社会规约和谐地相处。而当他人违反社会规约时，将成为一种威胁自己生存的存在。因此，对他人的不信任成为人类恐惧的一个来源。《我知道你去年夏天干了什么》（美国 1997）也同样表现了人在社会生存中的不安全感、焦虑感和对他人的怀疑。《鬼来电》里的女鬼生前受到社会的歧视，没有人理解她关心她，从而产生了反社会的心理。

四、环境的渲染气氛的制造

这是所有的恐怖片中最常见到的意象。

幽长阴暗的走廊，因为通往的尽头总是一个看不到边的阴暗。也许我们知道这走廊的尽头就只是尽头，而没有任何其他东西。可是因为幽长，因为看不到尽头，于是，我们开始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惊惶；因为镜头的摇晃或者其它原因，向上的特色以及窄镜的特写，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压迫感……

狂奔在楼道上，于是，被惊吓者一般不无意外地会在楼梯上被进一步地惊吓。而楼梯上最能发挥突兀的就是楼梯的转角。镜头一路向上，或者向下。转角处，突然一个特写镜头。或者萎缩，或者张狂，突兀的效果都将会非常好。

这些意象被用在恐怖片里的次数已经不计其数了。因为这个意象不管看到多少次依旧还会让我们惶恐不安。

我们永远也不知道在这扇门后面会有些什么东西在等着我们。而门转动得越慢，我们会因为期待的时间延长而担忧。我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灯光闪烁了之后，会不会在我们眼角里闯进一些什么样的东西。

因为未知，因为等待。所以这个意象被用了无数次依旧新鲜。视觉上的期待会加快我们的心跳，而听觉上那种颓死不堪的声音有种推波助澜的奇效。视觉和听觉双管其下，很多时候我们会沉溺其中。而且更让人担忧的是，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快速剪辑后的镜头会突然出现，于是，继续心跳加速继续害怕。

五、声音的运用

声音是营造恐怖氛围的最重要手段，恐怖片常用突如其来的强音配合画面来考验观众的神经。

在众多的声音中，寂静最为神奇。灾难要发生的时候，受害者一般是形单影只的，这时候的寂静除了表现人的势单力薄，没有他人可以依靠外，还营造了一种压抑的氛围。静得可以听到慌乱的脚步声，听到急促的呼吸声。寂静是一种很恐怖的声音，人类最害怕的是孤单。

恐怖电影是一种很特别的类型电影，它利用恐怖来排解恐怖，利用压力来缓解压力。人们通过品味凝结成形式符号的恐怖元素，把潜意识中积压的焦灼情绪发泄一空。人类的内心心理结构是异常复杂的，因此其中潜伏着各种各样的心理问题。而现代社会不断进步的同时，新的心理问题也层出不穷。因此，不同的恐怖元素总是不断涌现，通过优秀导演的精心运用，不断凝结成新的感觉形式。这种符号化了、形式化了的恐怖感觉，同人类的死亡意识一样，是恐怖电影具有跨文化吸引力的根本原因所在。

其实，如果我们能够平心静气的话，那些最阴暗的东西，很多时候，看起来都很美。一种阴暗色调的美感，一种永久不灭的美感。恐怖片，很多时候像一首唯美的诗。

参考文献：

[1]中田秀夫.午夜凶铃[M].日本，1998.

[2]安炳基.鬼铃[M].韩国，2002.

[3]清水崇.咒怨[M].日本，2002.

[4]落合正幸.感染[M].日本，2004.

[5]冢本连平.鬼来电[M].日本，2005.

[6]安相勋.阿娘[M].韩国，2006.

[7]金知云.蔷花与红莲[M].韩国，2003.

[8]吉姆·格莱斯皮 Jim Gillespie.我知道你去年夏天干了什么[M].美国，1997.

[9]BanjonqPisanthanakun和Parkpoom?Wonqpoom.鬼影[M].泰国，2004.

（作者简介：何雪波（1977—）男 ，汉族 ，武汉理工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 硕士。）